第9章 9. 老葛朗台
只见罗德右脚往后侧稍退，抬起右手，虚拢的五指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最后扣在自己的左肩上；
上肢则向前倾斜45度，左手随着这一套动作，自然背在腰后；
——这是个十分标准的骑士问候礼。
随之而来的，还有罗德的问候：
“骑士罗德，请多指教。”
面对一名帝国贵族的骑士礼，被问候的贵族即使再不情愿，也得回以同样规格的礼仪，这是贵族骑士之间交往的行为准则。
不过在诺尔曼帝国也有一些不用特地回礼的例子，可是这种特殊情况只存在于具有从属、上下关系的贵族之间；
抑或是在双方地位悬殊的情况下，一般都是国王、公爵和侯爵这些上层贵族的特权；
遗憾的是，莱珀男爵虽然爵位要比罗德高，但罗德并非效忠于他的骑士，他们之间也绝非上下级的关系。
说到底，罗德的爵位是由诺尔曼帝国的皇帝亲自册封的，他只需要向帝国皇帝负责。
而莱珀男爵就不一定了，他可能是某位帝国公爵抑或边境藩侯的封臣，受封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们的直接下属；
他在礼敬封地君主的同时，明面上也要为帝国皇帝尽忠职守……
——意思就是，大家都是给帝国皇帝卖命的小贵族，你也不比我高贵多少，行礼就是互相给个面子。
然后便能看到，以莱珀男爵为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拥有贵族头衔的，都必须摘下他们头顶的帽子，向罗德回礼。
这是没办法的事，周围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可都看着呢，你要是不想体面，自然会有人帮你体面。
莱珀男爵忍住心中的不快，同样回道：
“莱珀·贝隆，你也可以称呼我莱珀男爵。”
紧接着他眯便起了双眼，对罗德露出一副如同审视或是质疑的神情。
“据我所知，你尚未经过成年礼，我很难相信，以你的年纪居然能受封成为一名骑士。”
罗德身体站得笔挺，嘴角微扬。
少年的阳光面貌、一丝不苟的姿态，以及那身精工匠造的得体服装，无形之中就让人忽略掉他在年纪上略显青涩的问题；
毕竟在在场的贵族心目中，意气风发的贵族便合该是这副模样，他就是一位活生生的贵族模板。
现在被莱珀男爵点破出来，公共大厅里其余贵族的表情才略显困惑。
虽然面对着无数人的审视目光，但罗德依旧坦然。
他语气温和地向莱珀男爵发出反问：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您是在质疑市政厅对贵族身份认定的严谨性么？”
“并非如此，我对为所有贵族提供贴心服务的市政厅没有丝毫恶意，我只是有些疑惑，
“为什么一个乍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商人之子，能够获得帝国骑士头衔与‘爵士’爵位……”
莱珀·贝隆目光幽幽地看着罗德，他从面无表情到满脸笑容的表情切换也在分秒之间。
他侧过身体，翻举右手往身后招去，将他背后围观的贵族们展示在罗德眼前，并且笑容可掬地说：
“我想，罗德爵士应该不会吝啬于这几句话的时间，为我们这些在场的人解惑吧？”
根据贵族之间的传统惯例，只有当见习骑士达到21周岁时，才能进行册封仪式受封骑士。
绝大多数情况下，贵族们都会恪守这个传统，在他们的子嗣年满七岁时便送去其余贵族领主的身边担任骑士侍从，让子嗣可以习得足以匹配骑士身份的各种美德与能力；
等子嗣达到可以受封为骑士的年纪，他们便遵循惯例为子嗣加封。
无独有偶的是，上层贵族依然具有无视这种约定俗成的惯例的特权。
但罗德明显不是什么上层贵族家族出身，自然无法豁免。
所以，一个少年在十几岁的时候便成为了骑士，还是个商人之子，就显得格外微妙了。
迎着众多贵族的视线，罗德必然无法逃避，只有正面做出解答才行。
“罗德·菲尔德，”
他只是将自己的名字连同姓氏一起公之于众，“我想，我的姓名便足以解答您的这一问题。”
很快，许多贵族就通过“菲尔德”这一姓氏联想到了什么。
“菲尔德……难不成是那个菲尔德家？！”
贵族单靠领地，其实不一定能养活手底下的所有人。
一些贵族骑士甚至会接受雇佣，成为那些有战争需求的领主的雇佣兵，才能赚到足以维持领地开支的钱财。
贵族们普遍会别开蹊径，为维持自己的奢靡生活创收。
方式也无外乎那么几种，加征关税、兜售领地产物，要么经商，要么挖矿……
武力强盛的贵族领主则会发动战争，去掠夺其他贵族领地的财富。
所以，不论哪位贵族，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与商业相关的活动；
而在帝国的商业活动，绝大部分贵族应该都绕不过，或者至少听说过霍金斯·菲尔德这号人物——他可是诺尔曼帝国最出名的投机商了。
基本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有钱赚统统来者不拒，这就是他的生意准则。
最近听说他正在帝国西边的邻居，加洛林王国那里收购武器装备，看起来明年将会向某地兜售一场战争，实在是个不怎么好招惹的人物。
对了，我们伟大的帝国皇帝因为近几年的战事欠了一屁股债，霍金斯·菲尔德就是债主之一；
尽管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缓解财政危机和抵偿债务，打破惯例给商人授爵和划分领地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有些人不禁想要发问：
“请恕我冒昧，您与霍金斯·菲尔德的关系是……”
“我一般称呼他为‘老葛朗台’，因为他一直在克扣我的生活费。”
罗德微笑着说。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似乎是确认了罗德的身份，立即有人拍了拍手。
甚至已经有些态度殷勤的贵族，主动上前为罗德做起了辩护。
“莱珀男爵，我觉得这只是一场误会，
“您看看这位少年，怎么想都不会是个普通人吧？！”
莱珀男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笑意已经荡然无存，看起来似乎还没想好要怎样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