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我在大英当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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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英雄(4)

撕碎的纸张像落叶般飞舞,但他丝毫没有想起任何灵感,反而感觉自己的感官正在逐渐麻木。

已经是第十次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写作素材,却怎么也写不下去。

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曾经统治整个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却被一个乞丐给灭亡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素材,但问题是……他对蒙古帝国几乎一无所知。

他们住的是帐篷还是房屋?从基本的阶级制度,到他们喝的是马奶酒还是葡萄酒,这些他都不知道。

必须具备基础知识才能在脑海中构建画面,然后将画面转化为文字,再按照文学规则进行排列组合,才能构成一部小说。

“我怎么会连这些基础的东西都忘记了?”

亚瑟·柯南·道尔看着如同白色地狱般空无一物的纸张,陷入了沉思。

这空白的纸张虽然小到可以用双手完全覆盖,但却同时像世界上最大的迷宫一样。

真是奇怪。

他不是在创作自己讨厌的《福尔摩斯》时,一天能轻松写出三千字左右,拥有惊人速度吗?

可现在呢?别说三千字了,就连三个字也写不出来。

曾经像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钢笔墨水,如今却像神话中的干旱一样枯竭,流畅挥动的腕部也变得像被石头压住一样沉重……简直是能写出一个字就万幸的程度。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明明非常喜欢,非常热爱历史小说,为什么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不,更正一下,亚瑟·柯南·道尔其实已经知道原因了。

是因为恐惧。

“我写了这个,真的能超越自己吗?”

作为推理小说作家的亚瑟·柯南·道尔,对于作为历史小说作家的自己来说,是比任何人都强大的敌人,也是无比憎恨的对象。

更何况他已经失败了四次。

跌倒一次再站起来,这叫挑战。

跌倒两次再站起来,这叫勇气。

跌倒三次再站起来是毅力,那么,跌倒四次之后再站起来又是什么呢?

亚瑟·柯南·道尔不得不苦苦思索。

将这称之为不屈不挠的精神……难道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吗?难道自己只是在逃避知道答案是固执(我执)的事实吗?

“呼……!没办法了。”

亚瑟·柯南·道尔深深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休息一下。

写不出来的时候就写不出来。

学医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时候应该尽量远离,从头再来。

必须找回初心。

“嗯,时间过得真快。”

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那是他交给那个东方青年纸条上写的时间。

不知道那个青年会不会来,但还是先等一等吧。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见见那个青年,让清新的东方之风吹拂一下头脑也不错。

这么想着,他起身时,目光偶然瞥见了放在关着的书房门前的东西。

“嗯?那是……”

那是一本杂志。

而且是一本非常熟悉的标题和样式的杂志。

《斯特兰德杂志》。

连载合同已经终止,没必要再寄来了,但纽恩斯公司却像是在挑衅一样,不断地寄来一本又一本。

“哼。”

这东西现在已经成了又爱又恨的对象,但亚瑟·柯南·道尔作为一名忠实读者,却无法放弃它。

而且,这次的封面与以往完全不同,看来是新作品要连载了。

而且还是一部相当值得期待的作品。

“上一期完全没有这样的迹象……”

不知为何,他那独特的求知欲被某种阴谋的味道刺激了。

就在他兴致勃勃地翻阅杂志的那一刻。

“……汉斯尔?”

意想不到的笔名让亚瑟·柯南·道尔不禁感到困惑。

当然,在这个时代,杂志独家签约的概念还不存在。

亚瑟·柯南·道尔本人也偶尔会在《圣殿酒吧》上发表一两篇未收录在《福尔摩斯》中的短篇小说。

但这部作品显然超出了这个范围。它更换了封面,并以阴暗而富有氛围的插图吸引眼球,展现了巨大的变化。

是的,就像要更换招牌作品一样……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开始阅读《破晓使者》。

这……

亚瑟·柯南·道尔不禁大吃一惊。

虽然以前也出现过,但汉斯尔这次又带来了完全不同风格的作品。

“这次是……哥特小说吗?”

不,说它是哥特小说,阴郁感又略显不足?

怎么说呢……感觉像是将哥特小说、推理小说和12世纪骑士文学混合在一起。

既不是像《彼得·潘》那样的童话故事,也不是像《文森特·比利尔斯》那样包含教诲或社会批判的书籍。

“居然能不断创作出如此不同的作品。”

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每个类型都非常激进。甚至连如此不同的作品,都能将自己的风格融入其中,然后随意地抛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努力压抑着刚才折磨他的、悄悄抬头的阴暗情绪,开始查看内容。

“嗯……”

没过多久,他就沉浸在了文字的海洋中。

它拥有像《彼得·潘》那样易于理解的魅力,拥有像《文森特·比利尔斯》那样容易让伦敦市民沉浸其中的结构,并且拥有前两者所不具备的本格派动作剧的新鲜感。

“……推理方面有点模糊?”

当然,就推理而言,事件的进展和过程过于简短和单调。

“因为卡尼斯夫人的衣领上粘着伦敦鸽子的羽毛,所以知道她是狼人?过程不错,但在这里,应该在和夫人短暂同行时,补充羽毛的含义和技巧,给读者留下猜测凶手的空间,在好奇心达到顶峰时,再给出答案。这样一来,寻找凶手的乐趣就会荡然无存。汉斯尔,难道没看过推理小说吗?”

“不,不是这样的。他确实抓住了推理的基本步骤和紧张感,他也很好地利用了伏笔。这是对该类型不了解的人很难做到的。”

同时,他脑海中的笔记上的句子被修改了。

——汉斯尔可能看过很多业余小说。

但如果是这样,就更令人费解了。

“为什么,要这样写?”

这部作品自然地违反了推理小说的禁忌。

不仅使用了超自然的手段来解决案件,而且更注重动机而不是手法。

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把推理当成是吸引这个世界的读者,激发读者紧张感的一种“工具”。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这种方法真是奇特,框架完全被打破了,就像疯子的作品一样。”

人打破既有框架并非易事,即使是杰出的人物也是如此。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人都是基于自己的经验来观察和思考世界的。

人类能理解鸟类如何感知翅膀末端的羽毛或如何摆动尾巴吗?

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能的话,那这个人要么是打破了这种框架的疯子,要么是“体验过”完全不同新框架的人。

排除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是真相……那么,汉斯尔是疯子吗?

“不,也不是。”

因为他写的文章明显遵循着某种规则,有时会像解开谜题一样进行,必须这样写。

这说明他并不是仅仅依靠灵感或灵光一现来写作。

也没有精神病患者特有的扭曲的平衡感。

就像,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原来如此,并非不可能。”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相似却又不同的身影。

那个东方青年。

他虽然能熟练地用英语交谈,但潜藏在他思想深处的价值观与身为欧洲人的自己大相径庭。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脑海中的笔记上又增加了一句话。

——汉斯尔……是在欧洲以外的文化圈长大的?

虽然不能确定,但他可能不是在欧洲长大的,因为他太异类了。

然后,他低下视线,查看了封面上的文字。

伦敦的英雄。

这似乎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Hero,英雄……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角色。

幼稚、故作深沉、华而不实。

变身场景也是如此。不必要地摆出姿势,消耗能量,直到战斗前才换装,为什么不提前穿上?

而且敌人为什么会在如此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发动攻击?

此外,最后在解决敌人之前所摆出的那种奇怪姿势又是什么?

这完全是效率极低的体现,找不到任何实用性。

但是。

“但是……很酷!”

即使这对于推理小说来说是接近不及格的拙劣推理,也没什么关系。

他自己在创作《福尔摩斯》时,有多少次因为找不到素材而写出不符合现实的推理,每次想起这些,他又多么想掀开被子?

关键不在于是否符合现实。

而在于这种推理能让侦探看起来“很厉害”,并且“很自然”。

当亚瑟·柯南·道尔合上短篇小说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接受了“埃德蒙·埃尔哈特男爵”这个人物。

“……呼。”

亚瑟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享受汉斯尔的新作小说。

而且感到很困惑。

他明明……对这种拥有幼稚、故作深沉、华而不实的超能力的“某人”活跃的作品深恶痛绝……

这与他以往展现出的立场完全相反。

那一刻,他明白了。

“啊,原来如此。”

《破晓使者》中的“埃德蒙·埃尔哈特男爵”,他明白自己对这个人物产生奇怪感觉的原因了。

他与自己创造的人物……福尔摩斯很相似。

当然,行为、语气、用好色和奢侈来包装自己的轻浮贵族,外表行为与福尔摩斯完全不同。

但是……他们的本质是一致的。

然而,他却讨厌福尔摩斯到了想杀掉他的地步,却对“埃德蒙·埃尔哈特男爵”有好感,觉得很有趣,这怎么可能?

那么,他真的讨厌福尔摩斯吗?

不,在此之前。

“我为什么要写福尔摩斯?”

因为无聊,这个答案是错误的。

当然,他的诊所即使是那些凶恶的税务员也会摇头离开,因为根本没有客人。事实上,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空闲时间。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本来就会继续完善自己正在创作的历史小说,而不会去创作推理小说这种“外道”。

但他还是创作了“外道”。

原因是。

是的,只有一个。

因为有趣。

在他那些打发无聊时间的各种小说中,推理小说是最有趣的一种。

乐趣是会传染的。

他自己也想成为这种传染病的携带者,所以产生了想给人们带来快乐的欲望。

令人窒息的伦敦,每天都在发生的犯罪,生活在这个阴沉沉的现实中的人们,需要希望。

辛苦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救赎吗?上帝真的存在吗?在那迷雾和乌云之后,在看不见的蔚蓝天空之上?

也许没有,不,必须有。

所以,他创造了一个替天行道,代替上帝揭露罪恶,并作为亲切的邻居生活在伦敦市民身边的年轻顾问侦探。

他无法容忍不义,但却不够坦率,所以必须用“有趣”来包装它;

为了朋友可以付出一切,但却必须装作冷漠,才能磨练自己敏锐的智慧;

热爱艺术,感情丰富,但实际上却像一把理性之刃一样,拥有鹰钩鼻的男人。

这或许就是亚瑟·柯南·道尔本人,也或许是他敬仰的恩师约瑟夫·贝尔。

一开始,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创作小说,但这种心情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

机械地构思情节,机械地设计机关,机械地写作。

就这样,他失去了兴趣。

“英雄。”

亚瑟·柯南·道尔在自我反省中,偶然想到的一个词语让他集中了注意力。

英雄。

是的,他想创造一个英雄。

就像治愈伤口的医生,或者像猎杀鲸鱼的捕鲸船一样,反过来瞄准潜伏在海底的鲸鱼。

潜伏在伦敦如同海洋般的迷雾之后,瞄准并消灭那些伤害普通人的罪犯的英雄。

一方面,成为人们心中希望的星星,另一方面,向某些人低语,告诉他们还有人会站在他们这边。

他想创造这样的英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瞬间,亚瑟·柯南·道尔的头脑充满了喜悦。

是的,仔细想想,《艾凡赫》这部历史小说,《堂吉诃德》这部伟大的骑士小说,最终不都是形式不同,但都是关于英雄的故事吗?

“真有趣,真是灯下黑。”

仿佛遮挡视线的鳞片脱落了,仿佛纠缠头脑的虫子消失了,仿佛压在小腹上的石头碎裂了。

身体轻松了,光是拿起笔就心情愉悦。

“现在,我不再害怕任何东西了。”

***

“真慢啊……”

韩率在第一次与亚瑟·柯南·道尔相遇的那家酒吧的门口抱怨着,这里总是来来往往一些古怪的人。

‘明明是他先说要见面的,怎么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