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上皇
“也来?”
戴权嗅到了他这句话的玄机:“莫非还有别人来找了季将军?”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就在您来的前不久,大明宫的夏公公才来请走了季将军。”
李登说到一半,有些奇怪地问道:
“您不是大明宫的内相吗?这事,您不知道?”
大明宫?
戴权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大明宫是太上皇的居所,他是大明宫内相不假,但自打被派来服侍永熙帝后,这个职位也就只是挂个职,已经没了多少实权。
御史台狱关押的犯人,非有皇帝的命令,谁也不能私自带走。既然大明宫的人能来这请走季林,那就必然有太上皇的指示。
太上皇,要见季子木?
戴权念及此处,心中一惊。他一把放下茶碗,激得水花四溅:
“我今日来这里的事,烂在肚子里。”
李登连忙点着头应承,戴权起身穿起大袄,马不停蹄地往宫内而去。
——
大明宫。
季林喝下了宫女沏来的第三碗茶。
他原本以为,今晚召见自己的会是永熙帝,但没想到,夏守忠却先一步带他来了大明宫。
闲坐得有些无趣,季林便打量着四周的装饰。他方才来这里时,一路上四通八达,轩昂壮丽,又比永熙帝的乾宁宫多了十分的气派。
抬头望去,便有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着斗大的三个字,是“大明宫”。
再看四面桌案,皆是紫檀香雕,上面置放着古铜鼎。正面设着大红紫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边上摆有几座汝窑美人觚。
外室与里面隔着一道烫金的屏风,犹如天堑。
气派,真气派!
季林不得不承认,在做皇帝这方面,太上皇可比永熙帝阔气多了。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季林便听见了点动静,一会儿,帘子之后终于传出了声音。
“听说,你带着一支残兵以少胜多,还反杀了瓦剌也先的儿子?”
季林起身保拳:“末将不才。”
“好!瓦剌人反复无常,数次袭扰我大周,是该给他们个教训。”
帘子被两个宫女打开,一位相貌堂堂的老者走了出来,老者穿着龙纹蟒袍,对上那对睥睨天下的眼睛,季林这才看到这位太上皇的真面目。
“末将季林,见过陛下。”
季林躬身行礼,等候了片刻,太上皇才开口道:“季将军,不必拘礼。”
季林便坐了回去。
太上皇似乎有些错愕,楞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季将军,是扬州出身的?”
“回陛下,末将来自扬州季家,算是武勋出身,不过到我父亲这里,已经不再沿袭爵位了。”
太上皇点点头,像是不经意间问道:“你父亲,可还好啊?”
季林皱起眉头,有些惭愧:“末将才从瓦剌回来,还没来得及打听家中事宜。”
“舟车劳顿,是该歇息歇息。”
太上皇点点头,作出回忆的样子来,他向一旁的夏守忠招招手,轻声问道:
“前些日子,你说从扬州来的人那儿截下来的孩子,是叫——”
“季莹。陛下,那孩子恐怕就是……”
夏守忠贴着太上皇耳语,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季林听不清楚,只得做眼观鼻、鼻观心状,待他二人说罢。
“季将军。”
耳语过后,太上皇向季林唤了一声,季林应了声,他便又开口道:“朕听闻,你父亲季延益,近日里可不大好啊。”
延益,是季父的字。季父一个地方上的从三品官,能被太上皇有所耳闻,必然是牵扯到了不小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季林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恐怕与自己在瓦剌的失利脱不开关系。
季林身陷瓦剌草原,三个月都没能传出消息,若是永熙帝因此而迁怒到他的家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伴君,如伴虎啊。
季林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试探着问道:“陛下此言……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说起此事,朕倒是要替皇帝向你赔个不是了。”
见季林的面色紧张起来,太上皇朗声笑了起来,他接着说下去:
“皇帝资历尚浅,沉不下气来,他听闻你降了瓦剌后不久,就治了季家的罪,你父亲,也因此被革除了官职。”
“治罪?莫非是因我而株连了叛国罪?”
罪名之间,亦有不同。若是因叛国罪而被株连,则男子处死,女子沦为官妓。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算季林如今洗脱了罪名,也已经回天乏术了。
“季将军,不必焦急。”
看着季林有些慌乱的模样,太上皇的眼中流过笑意。
“朕自然不会允许皇帝如此草率,因此,朕特命扬州提刑司按兵不动,待事情明了,再做决断。”
他拍了拍季林的肩膀: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季林心中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太上皇对他说这些话的目的。
不过,季林虽然讨厌别人拿他的家人做筹码,但能因此保全家人,也算不得是一件坏事。
“臣谢过陛下。”
太上皇拦住了要拜谢的季林,他端详了季林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一个不败将军!若朕年轻时,有这等猛将在侧,何愁不能开疆拓土!”
大周的太祖皇帝以武立国,但太上皇身为他的儿子,不但在行军打仗上一塌糊涂,还因此犯下了弥天大错。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早早就成了太上皇。
“季将军,如今可有婚配啊?”
季林如实相告:
“曾定下过一纸婚约。不过,因为瓦剌的战事耽搁了一段时间,如今还未成婚。”
“朕听说过,是皇帝曾允下的那桩婚事,好像……是贾家的女子?”
“是荣国府贾政的三女儿。”
夏守忠提醒了太上皇,太上皇沉吟片刻,问道:
“你可满意啊?”
“探春的才貌性情,都是最出众的,臣没什么不满意。”
“即是你心仪的女子,寻常人家倒好,可若是贾家的——”
太上皇突然摇了摇头:
“依朕来看,还是另寻他人的好。”
季林没有接话,他并不傻,听得出太上皇话中的弦外之音。
太上皇先是出言拉拢自己,现在又劝自己放弃贾探春,另寻人家,话里话外,都传达着一种信号——
贾家,并不受太上皇的青睐!
可这样一来,就又与季林的猜测相违背了。
在他看来,贾家属于勋贵一派,而以北静王为首的勋贵一派,又都更偏向于太上皇。
既然太上皇想拉拢季林,那他就理应乐于看到季林与贾家结亲,因为这样一来,季林自然也上了勋贵一派的船。
可太上皇的言外之意,明显是不想让季林与贾家扯上关系。
莫非,勋贵一派的内部,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往事?
想想也是,开国之初,贾府坐拥荣国公、宁国公两位国公,权势滔天。
可到了今天,居然连一位能接近权力中枢的人都不复存在。
这中间的几十年间,若说没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恐怕是不可能的。
面对太上皇的试探,季林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他正想要敷衍几句,就从外面来了个小太监。
“陛下,是戴公公来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