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给我些时间
入夜，涂山璟的药效开始发作，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不断滚落，脖子上青筋爆出，他咬牙忍着，一丝呻吟也没发出。
小夭替他备好蟾酥药浴，涂山璟却颤着声音让她离开。
“没关系的，我不用药浴，我忍得住……”
“璟……”小夭实在心疼，药丸是她做的，她知道涂山璟此刻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你不必硬撑着，泡着药浴会舒服一些！”
涂山璟不再坚持，“好，我泡……”
小夭伸手解他的衣服，涂山璟却拦住她，将小夭推出门外。
“小夭……求你，让我独自面对，好吗……”
小夭发现，一贯温和的十七其实力量非常强大，她若是不用灵力，根本无法与他对抗。
“好，我就在门外，我不进去……那，让静夜或者胡珍进去陪你可以吗？”
涂山璟已经觉得身体里像海浪一样翻滚，几乎痛得直不起腰，他拒绝道：“不用，相信我，我可以的……”
说完，他关上门，隔绝了小夭的视线。
小夭趴在门边上，企图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涂山璟只发出一两声闷哼，便再无声响，小夭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她担忧地坐到地上，静夜也走了过来，与她并排坐在一起。
“静夜，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悔……”小夭轻声说：“璟说，他的旧伤伴随他多年，他早已习惯，也并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我为什么非要给他治呢？也不是非治不可呀……这药丸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药效如何，璟受了这么多罪，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治好，万一没治好，不是白白遭罪了么……”
“小夭姑娘，”静夜出言打断了她，“族长的旧伤确实应当医治，之前是忙着，没有时间，如今有你在，他肯听你的话好好治疗，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族长因为继承了涂山氏先祖的血脉，天生拥有趋吉避凶的能力，能预感到一些大事的发生，但也正因为这种能力，族长的灵力一直难以强大，他修的是迷阵，而施迷阵时需要辅以琴音来提高战力，可族长失踪后，不仅身体有伤，指骨也有暗疾，再也无法抚琴了。若是族长真能完全恢复，那可太好了……”
屋子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小夭扶着门焦急地问：“璟，你怎么样？”
许久没人回答。
小夭急得就要破门而入了，突然听到涂山璟说：“我没事……”
小夭算了下时间，觉得药效应该快要过去了，便问：“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痛有没有减轻一些？”
“我现在……已经不疼了，再给我些时间，我缓一缓……就给你开门。”
璟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小夭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在一块了，她焦急地等在门口，等着璟开门的那一刻。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小夭觉得涂山璟再不开门，这一夜就要过去了。她站起身，决定在心里数十个数，若是数到十，涂山璟还没开门，她就一脚将门踹开。
这样只是等着，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是太煎熬了。
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涂山璟苍白着脸，发髻却一丝不苟，衣袍也很整洁，显然他开门之前特意收拾过。
“小夭……”
涂山璟艰难扯出一丝笑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门滑了下去。
“璟！”
小夭大喊一声，立即将人抱起。静夜也来帮忙，两人一起将涂山璟放到了床榻上。
涂山璟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一丝血色都没有，双手也是冰凉的，小夭摸着他的脉，指尖都冷得打颤。
静夜焦急地问：“族长怎么样？”
“应该没事……”小夭将涂山璟的手放回寝被中，对静夜说：“你去准备几个汤壶来，璟的体温低得吓人，我怕他再染上寒症。”
“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静夜小跑着离开，小夭从外间搬了张圆凳来，坐在榻边。
涂山璟的双眼紧紧闭着，眉头却并没有舒展。
小夭伸手抚上去，在他眉心轻轻揉搓，没想到，涂山璟竟真的慢慢放松下来，睡颜也变得柔和许多。
静夜很快拿着六个汤壶回来，个个暖得有些烫手。小夭在汤壶上施了灵力，让其可以整夜温热而不冷却，然后全塞进涂山璟的寝被中，片刻后，璟的体温开始回暖，小夭和静夜才放下心来。
……
涂山璟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小夭坐在榻边，单手撑头，闭目休息。一瞬间他恍惚想起还在清水镇时，小夭也像这样整夜守在他身边，细心照料。
他的心顿时软得好似汴水的暖流，唇角不由得弯了又弯。
他担忧小夭这样睡着不舒服，便施了迷幻之术，轻手轻脚地起身，将小夭打横抱起放到榻上，又来薄毯盖到小夭身上。
涂山璟蹲在榻边，目光深沉地看着小夭，似是要将她的睡颜印在脑海中，永世不忘。良久，他轻声离开，拉上碧纱，悄声从正堂穿门而出。
天还黑着，涂山璟来到书房，点亮油灯，看到各地送来的文书小山一样堆放在案上，他给自己倒了壶凉茶，仰头饮尽，头脑瞬间清明了些。
等到静夜来寻他用早食时，涂山璟已经批完所有的文书了。
静夜惊得直咋舌。
涂山璟指着其中一撂说：“这些是急令，你命人从速送达，余下的照常处理即可。另外，叫尧光午后来见我。”
静夜这次直接惊掉了手中的檀木漆盘。
她又惊又喜，颤着声音说：“族长，你的……你的声音！”
涂山璟淡淡一笑，“嗯，恢复了。”
静夜双手捂住嘴巴，眼中蓄起水雾来，她走上前，强压着激动之情，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
“族长，那你身上的伤……”
涂山璟微一点头道：“都好了。”
静夜再也忍不住，眼泪直直滚落下来，她双腿一软，跪坐到案前。
“太好了，族长！”
涂山璟明白静夜是真心替他高兴，便轻声安抚道：“别哭了，你现在是大管事，叫下人看见你这副样子，以后还怎么立威？”
静夜哭得更厉害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族长，以后小夭姑娘就是奴婢的第二个主子，奴婢会像待您一样真心待她！”
这突如其来的表忠心让涂山璟忍不住会心一笑，他点头道：“好。”
静夜擦干了眼泪，正色道：“族长，我总不能一直直呼小夭的名字，但她不肯我叫她小姐，我真的难办啊！族长，这事只能靠你了，你加把劲，赶紧将人娶回来，小夭成了涂山夫人，我就不用为难称呼的问题了！”
说着，静夜不等涂山璟反应，抱起那一撂文书，快步离开。
“族长，我干活去了！”
静夜跑得飞快，涂山璟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衣袂，只觉得耳朵根子发烫得厉害。
娶小夭么……
绯色从他的耳朵处一直蔓延到脸颊，涂山璟低着头站起。
他在书房独坐了片刻才缓缓离开，跨门而出的那刻，日头刚好升起，暖阳照亮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黑暗顿时消散于无形。
整座涂山府好似刚刚从沉睡中醒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