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恶鬼入梦
自从拜师之后，李平安平日里生活极有规律。
起床吃饭，点卯砍头，西市称肉，练功睡觉，转天又早早起床……
手里攒下点余钱，或与同僚去勾栏听曲，或请孙师兄下馆子，日子勉强算是过得滋润。
死在李平安刀下的犯人，并非都是为非作歹的恶人。
有无辜的老百姓，有顶罪的替死鬼，还有受牵连的亲族……
他们死之前普遍会哭天抢地的哀嚎，求皇帝求祖宗求老天爷，结局从没变过，“刀下留人”的故事只是传说。
无论杀好人坏人，对李平安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更不会因此心生愧疚。
“我只是个刽子手，他死于朝廷压迫，而非我的刀！”
李平安按部就班的练功，丹田内气日益增多，食量随之暴涨。
每餐能吃一斤多肉，半簸箕糙面馍馍，再加上三五碗稠粥填缝。
吃饱喝足后，功法运转一个周天就感到饥饿。
“内气修炼当真是个无底洞，难怪收入颇丰的孙班头王班头等人，达到内气三重后就停下，从不打算成为武道高手！”
后天前三重是内气积蓄阶段，多吃肉就能维持气血消耗，到了后天四重就必须服用滋补气血的汤药。
那时候，孙班头等人都撑不住花销。
“道德经有云，无财不养道，终究还是要赚银子！”
李平安对现在的修炼速度很不满，将来还会更慢，甚至隔三差五才能练一次功，年龄寿命不允许他如此浪费。
经过一段时间考察打听，李平安对京都赚钱的生意，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凡是赚大钱的生意都要有朝廷靠山，赚中钱的生意绕不开帮派，连赚小钱的摊贩都要给混混恶霸交月例。
简单来说，平民百姓只能当牛做马赚辛苦钱。
“这狗日的世道……”
李平安忍不住唾骂，却也没有真的自暴自弃，慢慢寻觅稳妥赚钱的路子。
人生最大的困难，就是是接受平凡，仍然努力奋斗！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立冬之后，京都气温骤降，兴化坊没了难闻的臭味，墙边街角多了冻死饿死的骸骨。
拂晓时分。
薄雾朦胧。
大公鸡准时准点打鸣，引来左邻右舍牢骚喝骂。
李平安吃过早饭，在院子里练功，先使了几趟刀法。
市面上最为常见的乱披风刀法，不用去武馆学习，寻常书铺里就有售卖，一两银子一本。
此刀法入门简单，招数大开大阖，最适合初学者练习。
然后在院中几根木桩上闪转腾挪，练习草上飞步法，同样是江湖上不入流的轻功。
最后对着镖盘练习飞镖暗器，有袖里飞针，有舌下刀片，有颈后暗箭，怀里还有几包石灰毒粉。
说是武装到牙齿，丝毫不为过！
这些阴毒招式书上没有，为正道所不耻，全是自个儿琢磨出来。
“现实可不是游戏，我只有一条命，生死厮杀自当无所不用其极，活着的才是赢家！”
李平安现在最后悔的是忘了火药配方，否则制造出几把安倍切，将敌人喷死在三丈之外。
蹦蹦跳跳大半个时辰，腹中食物消耗不少。
李平安又吃了几碗粥，换上刽子手衣衫，提着鬼头刀去京衙点卯。
差役房里炉火旺盛，暖意融融。
早来的几个刽子手围着炉子闲聊，说哪家饭馆的酒好喝，哪家勾栏来了新姑娘，反反复复就吃喝玩乐四个字。
李平安竖着耳朵听，将姑娘花名记下。
将来有机会，照顾一番。
巳时。
囚车即将出发，石三儿仍没来点卯。
孙班头对此见怪不见，朗声问道：“谁来砍个二茬，领双份赏银？”
刽子手们连连摇头，不愿意接这差事，一天砍两个犯人不吉利，而且赚二两银子足够花销。
李平安答应道：“孙哥，我来吧。”
“那就交给平安了。”
孙班头微微颔首，同为金刀武馆记名弟子，平日里时常吃酒，两人关系更进一步，以兄弟相称。
跟着囚车前往菜市口，远远听到喧哗热闹声。
纵使天冷风寒，京都百姓依然热情不减，缩着脖子踮着脚围观砍头行刑。
临近晌午。
李平安正准备上刑场，见到个方脸汉子凑过来。
汉子躬身施礼，从袖口摸出个五两银锭，压低声音说道：“官爷，劳烦您送我大爷一个痛快。”
“好说。”
李平安熟练的收过银锭，他砍头从来不用第二刀，但是不会拒绝犯人家属的孝敬。
登上刑场等候，直至午时三刻。
“行刑！”
监斩官扔下令牌，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
李平安首先斩杀的犯人是个采花贼，仗着轻功精妙，四处祸害良家妇女，落网后判了秋后问斩。
听孙班头讲述，这厮落网经历颇为玄奇。
镇抚司某个擅长易容的高手，扮作美艳村妇，在采花贼犯案的附近闲逛。
采花贼果然中计，掳掠村妇至窝点，欲行好事时被打断三条腿。
“美色误人，引以为戒，必须去正规经营的场所！”
第一刀砍完，李平安来到不远处老者犯人身后。
这名犯人白发苍苍，面容枯瘦，身上遍布血淋淋伤痕，也不知如何活着撑过酷刑。
嘴里喃喃自语，只是舌头坏了，听不清说什么。
李平安心里表示同情，手上没有任何迟疑，挥刀斩过老者脖颈。
行刑结束。
百姓作鸟兽散，呼啦啦就像看完电影散场的观众。
方脸汉子赶着丧车，将老者尸骸收入棺材，没有打上镇钉，拉回去还要请二皮匠缝上脑袋。
李平安问道：“你大爷犯了什么事？”
汉子稍作犹豫，对着皇城方向磕了个头，起身说道。
“盗窃，大不敬。”
“原来是他。”
李平安神色平静，心绪并没有任何波动。
当初听闻此事愤慨唾骂，才过了没多久，原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大好青年，就杀人砍头手不抖，彻底变成冷漠刽子手。
人终究会被世界同化！
衙门领过赏钱，李平安惯例去张氏屠坊称猪肉。
“来十斤五花。”
“好嘞。”
刀手认得这位常客，挑了块上好臀尖切下，过称后十斤多五两。
“就这些吧。”
李平安付了银子，等着找零。
原本坐在柜台后的张屠户，起身与算账伙计说：“这位官爷是咱家熟客，我来亲自招待。”
说着用戥子称量银锭，算出差额，从怀里掏出一串钱。
“官爷，找零一百五十钱。”
李平安接过铜钱掂了掂，不疑有他，拱拱手离开。
回到家。
轻车熟路的焯水炖肉，和面蒸馍馍。
西邻家二狗子闻到香味，从墙头伸出脑袋，不自禁的吞咽口水。
待肉炖熟了，李平安夹出块大肥肉，递上墙头。
二狗子两眼放光的接过肥肉，也不嫌烫，囫囵着吃进嘴里咀嚼，含糊不清的说道。
“多谢李叔。”
“你小子终于改口了，总算没白投喂。”
李平安吃饱喝足，回屋打坐修炼混元功。
气血循着经脉运转一周天，丹田中多了一缕内气，又去厨房吃了一顿，锁紧门窗和衣而睡。
睡梦中。
数十道鬼魂在眼前飘荡，重重叠叠，朦朦胧胧，看脸型有些熟悉，似是斩首的犯人。
“还我命来……还我头来……
我好冤啊……”
鬼魂发出凄厉惨叫，纷纷伸出鬼爪扑向李平安，恶狠狠的要将他撕碎。
李平安从枕头下抽出鬼头刀，施展乱泼风刀法，又杀了他们一回。
本以为清净了，未曾想鬼魂很快就死而复生，再次哀嚎着纠缠过来。
“杀！”
李平安手腕翻转，刀光闪烁，将鬼魂斩成粉碎。
转瞬时间。
鬼魂第三回复生，悍不畏死的围攻扑杀，倚仗不死不灭的神通，持续不断的消耗李平安的精气神。
长夜漫漫，已经不知多少次灭杀鬼魂。
李平安双目呆滞，气息萎靡，只会机械性的施展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