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PISODE TWO
10月9日
魏山走出派出所的门口，深灰色的天空让人打不起精神，暗黄色的路灯，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车尾灯，让他只想赶紧回家宅着。
魏山住的小区，距离他上班的地方大概有15分钟车程。但今天是周五，魏山等了5分钟，始终没有打到车，便沮丧地往地铁站走去。
这个时间地铁一定会很拥挤，而且到站之后，上来还要走5分钟才能到家。
想起这些，魏山就觉得浑身一阵酸痛。
地铁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已经是人挤人的状态，不知道是由于入秋以后车厢内提升了空调的温度，还是因为人太多导致周围空气升温，魏山觉得吸入的气体越来越浑浊，困意越来越重，他一只手搭在头顶的横杆上，另一只手机械性地翻动着屏幕上的新闻。
“各辖区警力协同开展工作，黄金周期间治安整顿战果颇丰……”
虽然这条新闻和自己关系也不是很大，但魏山又不想轻易忽略，毕竟他也算间接为这次行动做了“贡献”。
这时，一条信息从屏幕上方弹出，魏山看到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整个人都清醒了。
一串陌生的手机号，发来的内容却像一根矛，直指着魏山戳了过来。
“11年前的事不想被曝光，就来见我。”
魏山使劲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次睁开，屏幕上的文字像是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头发，让他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等缓过神来的时候，魏山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站，他赶紧挤出了车厢，在候车站台喘着粗气。
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好像自己不应该搭上这列地铁，它带着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世界，在这里有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那眼睛里时不时地发出血红色的死光。
他逼着自己恢复理智，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确实发生了，所以逃是逃不掉了。
11年前，光凭这几个字，魏山心里瞬间浮现出了几个人名。
最先想到的，就是曹俊。
11年前
我的未来，由我做主！坚持不懈，必将成功！
巨大的横幅贴在了一楼大厅最显眼的那面墙上，横幅下面有几张长方形桌子拼成的简易接待处，桌子上的表格、资料已经堆起足有半个人那么高。
五、六个老师坐在摞成山的资料后面，他们的手像是流水线上的机械臂，在笔记本电脑、签到簿、资料之间快速转换。在他们面前，是络绎不绝前来办理入学手续的学生。
他们都是复读生。
每年7、8月，复读学校便开始新一轮的招生大潮，其实来复读的学生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其一就是成绩优异的学生，但是就因为差了几分没能考上向往的大学，于是决心再读一年。其二就是成绩太差的学生，申报的大学没有一家可以上，只能硬着头皮再读一年。其三则是家里已经为他们打通了关系，只要考够一定的分数，就可以去一些比较好的大学读书，甚至未来的就业都会一帆风顺，但是这类学生往往都很不争气，即使是如此之低的“门坎”都未必够得到，因此这些学生的父母基本都会给他们下“死命令”，复读也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那一年，入学的那批学生中，曹俊属于第一类，魏山属于第三类。
魏山比曹俊晚入学两天，正好当时曹俊所在的班级还没有满员，班主任向同学们介绍魏山之后，便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了曹俊的后边。
这所复读学校采取封闭式管理，周一到周五都是住校，魏山入学那天，曹俊午休回到宿舍，发现魏山睡在自己的上铺。
因为同在一个寝室，曹俊和魏山迅速熟络，有一次吃完晚饭，两人一起从食堂出来，坐在操场边，聊起了各自的往事。
曹俊说自己这次高考与第一志愿的大学就差5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再拼一次，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曹俊不是家庭优渥的小孩，父亲由于腿有残疾很早就下岗了，母亲靠着一份文员的工作维持家里的生计。上高中时，每逢寒暑假，曹俊都会去家附近的便利店、快餐店打工，有时候还会在打工的地方碰到相熟的同学，曹俊非但不自卑，反而觉得和那些还在用家里零用钱过着寒暑假的孩子比，自己已经能帮家里分担日常琐碎的开销了，这令他很有成就感。
在今年的高考成绩公布之后，父母并没有因为曹俊成绩不理想而埋怨他，反而劝他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不论是上第二志愿的学校还是选择复读，他们都支持。曹俊表示自己可以用假期打工挣来的钱贴补学费，父母却说家里还没困难到让孩子读不起书的份上，但是曹俊心里认为自己给家里平添了负担。
所以，他很珍惜这次复读的机会，在他和魏山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但是坐在一旁的魏山却始终关注着操场上的篮球赛况。
和曹俊相反，当魏山被问到为何来这里复读时，他表现出的是一种被人“押送”至此的无奈与烦躁。魏山的父母给他安排好了当地警校的关系，只要分数考够本市大学录取的最低标准线，就可以入学，并且毕业之后可以直接去派出所工作。反之，若是没考够分，这些计划将变为空谈。
魏山对自己不学无术的态度毫不遮掩，他坦言自己就是不爱学习，反正一切都是家里安排的，自己就玩玩闹闹的挺好，就现在这个状态，怎么考都考不够那个分数，就算没学上，家里肯定还会给他安排别的出路。
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和魏山不是一类人，但是曹俊也希望能够在平日里多帮帮他，毕竟这位公子哥也有自己的成绩“指标”要完成，在这个层面上，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能在实现自己目标的同时，还能帮助一个人完成他的目标，甚至让他慢慢变得更好，那这一年的复读时光就真的值得了。
曹俊一直都是这么理想主义。
但有时，理想越丰满，现实越骨感。
在一次月度摸底考试前，魏山央求曹俊帮他作弊，理由竟然是这次月考成绩合格了，周末才能和朋友出去玩。曹俊自然不屑于做这种事情，更何况还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理由，所以他断然拒绝了魏山的请求，两个人也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很不愉快。
魏山那次月考的成绩一塌糊涂，周末的灯红酒绿也成了泡影，这也让他对曹俊萌生了一股恨意。在那之后，曹俊多次想和魏山解释自己不帮他作弊的原因，并且表示愿意帮他辅导功课，但是在魏山眼里，这些全部都是高高在上的说教和施舍，看着曹俊一本正经的样子，魏山想要逆反的冲动像一股火，慢慢烧了起来。
他想毁了他。
转过年来，复读已经进入下半学期，离第二次高考越来越近了。
4月已经进入尾声，温润的空气中多了一丝燥热。
那次月考之后，曹俊和魏山越来越疏远，现在两个人基本是形同陌路。
魏山在学校的表现愈发糟糕，在校内打架，找借口逃课，躲在校园角落抽烟，甚至还偷着把校外的女孩领进宿舍。
由于玩乐无度，魏山每个月的零用钱根本不够用，但是他又不敢频繁地向家里要钱，这样会招致父母的问责，万一再败露自己在学校的不良表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做出了更加过分的事情，偷同学的手机到校外去卖。
在第一次得手之后，魏山尝到了甜头，这种不劳而获的快感与刺激，让他着了魔。
自那之后，每隔一两个星期，就有同学反映自己的手机丢了，而且很确定是在校期间丢失的，很快，就有家长打电话向学校询问情况，但是校内的监控设备少且老旧，想查出来手机是被谁拿走的也并非易事。
经过多方询问，校方把目标锁定在了几个学生身上，其中有魏山，还有曹俊。
几名被怀疑的学生，依次被叫到宿舍管理员的办公室问话，在排除掉前几名学生的嫌疑后，只剩下魏山和曹俊，而当魏山在办公室被问及此事后，他以揭发者的身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曹俊用好学生的身份做伪装，并且在宿舍偷同学手机的过程，他还说自己曾目睹过曹俊偷窃的行为，曹俊央求自己不要声张，因为家庭环境不好，做这件事情也是迫不得已。
由于复读学校是私立属性，口碑尤为重要，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得到妥善解决，一直拖下去势必会影响学校的声誉，甚至拉低今后的招生率。所以，听到有人主动提供线索，校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希望借这个机会尽快把这件事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