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乌克兰危机后的世界秩序剧变
2022年2月24日爆发的乌克兰危机,是冷战结束之后,甚至是二战结束之后,国际秩序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世界秩序发展的重要分水岭,正在深刻影响国际格局,推动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加速演进。
(一)乌克兰危机的深层背景与直接诱因
从较长期的角度来看,以下三个方面的基本变化是乌克兰危机的深层背景。
第一,20多年来,乌克兰国家政治发展方向不定,国内宪政体制多变,国家治理功能衰弱,社会经济长期波动,腐败盛行,民生艰难,这是造成本次动荡的一个长期的内部原因。弗朗西斯·福山在《政治秩序的起源》一书中,对在“颜色革命”中被选上台的乌克兰总统维克多·安德烈耶维奇·尤先科,以及2010年当选总统的亚维克托·亚努科维奇,都给予了尖锐批评。他认为,在他们治理下的乌克兰是后冷战阶段充满“政治焦虑”的“民主失败”国家的典型。这揭示了西方以所谓的“民主与威权”划分世界,企图将乌克兰纳入欧美势力范围的图谋,乃是导致乌克兰危机的重要背景。
第二,乌克兰地处欧亚大陆东西方文明结合部最西端的特定历史地理位置是危机的又一深层原因。西欧的宗教与政治历史对乌克兰西部地区影响深厚,而基辅本身又是俄罗斯文明发祥地。在后冷战地缘政治的特殊背景下,北约与欧盟等西方势力的拓展、俄罗斯的传统影响以及当地传统犬牙交错,在乌克兰突出表现为东西方之间不可遏制的东拉西扯、相互冲撞,使该国成为大国纷争的旋涡。乌克兰难以复制同处欧洲文明结合部地带的其他国家(如瑞士、奥地利等)的民族与区域建构路径。难以规避的既定文明历史背景、西方基于意识形态对国际转型的总体战略设计,都为这场危机作了伏脉千里的铺垫。
第三,还有一个关键的背景因素,即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一方面,西方对俄罗斯的成见根深蒂固;另一方面,与20世纪90年代痛苦转型中的萧条虚弱相比,俄罗斯“黄金十年”所获得的国力增长、普京引导的强国精神,使俄罗斯再也不愿以“冷战失败者”的身份与西方打交道,而是急起直追,以牙还牙,以俄罗斯推动的欧亚经济联盟与西方对峙。以上种种暗潮涌动,为乌克兰危机的爆发早早埋下了伏笔。
乌克兰危机的直接诱因可从以下三个方面分析。
第一,苏联解体过程尚未终结,“苏联解体综合征”还深深困扰着艰难转型中的苏联各国,而美国一直策动“颜色革命”,力推乌克兰、格鲁吉亚加入北约。欧盟在乌克兰问题上采取排他性的“欧盟联系国协定”和“东方伙伴关系”计划,直逼俄罗斯的安全与经济命脉底线,激起俄方的强烈反抗。
第二,原来作为欧俄双边关系的“黏合剂”,并有一系列基础设施作为保障的欧俄能源合作体系,因乌克兰过境天然气危机与“页岩气革命”的骤然发生、欧洲政治的代际更替、跨大西洋关系的走向不明等新出现的不确定性因素正在发生动摇,致使俄欧关系趋于疏离与对立。美俄关系在奥巴马上台之后的“重启”举措中一度短暂缓和,后又因“阿拉伯之春”、叙利亚战争,以及“反导”等一系列双边核心问题而搁浅,直到2014年2月,美国在乌克兰首都骚乱中直接干预和离间,这表明美国不光企图在俄乌之间,甚至企图在俄欧之间插入“楔子”,以力求继续掌控欧亚事务。但是,实力和意愿之间的差距,往往使其力不从心,捉襟见肘。
第三,乌克兰危机过程中多重冲突交织,不光有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的纷争,有乌克兰东部和西部间的矛盾,有激进极右翼和寡头之间的角斗,还有其他各个政治利益集团之间的复杂博弈。有评论家认为,乌克兰政坛不像是一个政治家的聚合处,而更像是一批拳击手的竞技场,各方乐于寻租,罕言道义,也难有建设性动议,因此造成了危机的爆发和预后的处理等极难控制的局面。
(二)美国是乌克兰危机的始作俑者
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交织下,乌克兰危机的爆发牵动世界。如何着眼当下,面向未来,找到解决方法,早日停火止战,是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的共同愿望。大国更是应发挥建设性作用。然而,对危机的发生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美国,不是采取切实行动化解危机,而是一方面极力把自己包装成“和平卫士”和“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的“守护者”,另一方面处心积虑编织所谓“民主对抗威权”“正义对抗邪恶”的政治叙事,企图通过渲染阵营对抗、挑动意识形态冲突,达到转嫁危机、制造矛盾、遏制他国发展的目的。乌克兰危机让世人进一步看清了美式霸权的本质和冷战思维的破坏性影响。
美国主导的北约东扩是乌克兰危机的根源,美国是乌克兰危机的始作俑者。正如国际人士所指出的:“只有了解这场战争的背景,才有可能停止战争。”乌克兰问题有其复杂历史经纬,局势演变至今是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谈论乌克兰问题的来龙去脉、是非曲直,绕不开的关键问题是北约东扩。北约是冷战的产物。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北约已失去存在的理由。然而,美国领导下的北约却不断扩张势力范围。在“巩固民主”“延伸稳定、推进共同价值观”等幌子下,北约一再违背承诺,五次东扩,将边界向东推进1000多千米,部署大量先进的进攻性战略武器,并向乌克兰等国家许下加入北约的诺言,“刀尖”抵近俄罗斯边境。
北约作为一个军事集团,早已沦为美国推行霸权的工具。美国主导的北约通过发动“颜色革命”等,长期在俄罗斯周边制造动荡,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潘多拉魔盒。法兰西学院院士安德烈·马金尼指出,北约1999年未经联合国安理会授权轰炸贝尔格莱德、摧毁塞尔维亚,加之美西方在阿富汗、伊拉克和利比亚发动战争,都实实在在地让俄罗斯有遭受包围之感。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约翰·米尔斯海默指出:“西方尤其是美国要对这场危机承担主要责任。”
从历史维度全球视野看,乌克兰危机是美国自编自导的又一场全球性安全危机。二战后,美国一直将地缘政治作为外交指导思想,把世界看作“玩瓜分地盘”游戏的“大棋局”。在这种冷战思维的怂恿下,美国在亚非地区遥控“阿拉伯之春”,在欧亚国家导演“颜色革命”,在拉美地区推行“新门罗主义”,在许多国家搞政变、暗杀,严重破坏国际秩序、威胁世界和平。德国联邦议院选择党党团主席魏德尔指出,西方强硬派固守过时的冷战思维,傲慢地否认俄罗斯大国地位,给乌克兰许下加入北约这一根本无法兑现的承诺,犯下灾难性的历史错误。各方需要的是现实、清醒地看待地缘政治,尽最大努力建立超越东西方阵营思维的欧洲安全机制。
“为什么在冷战结束带来的所有充满希望的可能性的情况下,东西方关系却集中在谁将与谁结盟的问题上,并暗示在未来某个幻想的、完全不可预见和最不可能的军事冲突中与谁对抗?”美国前驻苏联大使乔治·凯南1997年的疑问,今天依然在等待美国政府的回答。
解决乌克兰危机的根本出路在于对话谈判,逼迫他国选边站队只会干扰危机的解决。许多国家明确表示拒绝跟从美国对俄采取敌对立场或行为,认为单边制裁不仅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引发更大规模的人道主义危机,加深普通民众的苦难。美国《外交官》杂志指出,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在应对乌克兰危机上与美西方有着明显分歧,“这些国家的态度反映了对加剧地缘政治对抗做法的警惕”。
(三)危机深刻影响全球经济复苏
俄罗斯和乌克兰作为全球能源、工业原材料和农产品的重要供给国和连接欧亚大陆的重要运输通道,是全球主要产业的重要参与者,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
2022年12月15日,欧洲理事会批准了欧盟委员会此前提出的第九轮对俄罗斯制裁措施。美国政府同一天也宣布新一轮对俄个人和实体制裁措施。自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发起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以来,西方采取多轮制裁,试图从经济上击垮俄罗斯。乌克兰危机升级以及此后的拉锯式延续,使俄乌经济民生受到冲击,也深刻影响全球经济复苏。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格奥尔基耶娃2022年11月表示,乌克兰危机是2022年世界经济面临的“最大不利因素”,而且2023年可能也是如此。经合组织2022年11月预计2022年全球经济增速为3.1%,2023年放缓至2.2%。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2023年欧元区经济增长率降至0.5%,美国降至1%。
首先,全球粮食、能源安全受到严重冲击。世界银行行长马尔帕斯说,乌克兰危机及西方制裁导致粮食、能源、化肥短缺,由此引发粮食安全危机,而遭受打击最大的是最贫困人群。在欧洲,受能源供应紧张影响,多地天然气价格屡创新高,加剧通胀压力,加重民生负担。欧盟统计局于2022年10月31日公布的初步统计数据显示,欧元区能源和食品价格持续飙升,2022年10月通胀率按年率计算达10.7%,再创历史新高。欧盟委员会近日发布的2022年秋季经济预测报告称,欧盟、欧元区和大多数成员国经济预计在2022年第四季度陷入衰退,2023年第一季度经济活动将继续萎缩。
其次,供应链受阻等因素拖累全球经济复苏。乌克兰危机和西方对俄制裁不断升级导致港口堵塞、领空关闭,使海运、空运和陆路交通压力持续升高,长期依赖跨境运输的汽车零部件、半导体、粮食、能源等行业的短缺问题持续加剧。中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耿爽2022年12月6日在安理会审议乌克兰人道问题时表示,当前全球面临的粮食、能源危机不是生产和需求问题,而是供应链出了问题,国际合作受到干扰。
在全球经济复苏受到乌克兰危机深刻影响的同时,美国则是这场危机最大的受益者。据美国雅虎新闻网站报道,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升级以来,欧盟国家已承诺购买价值约2300亿美元的武器装备,鉴于美国军火商是欧洲的主要供应商,他们会拿到这些订单中的最大份额;当欧洲深陷能源危机时,美国则“趁火打劫”,抢占欧洲能源市场并高价兜售。金融信息服务提供商路孚特公司的数据显示,美国2022年9月出港货船装载的液化天然气近70%运往欧洲。据欧洲多家媒体报道,美国公司每艘驶往欧洲的液化天然气运输船可赚取超过1亿美元利润。
分析认为,全球经济复苏本就面临地区不平衡、政策不协调以及疫情反复带来的诸多不确定性,乌克兰危机叠加西方对俄制裁导致全球供应链受到干扰,严重影响全球贸易正常运行。除此之外,在高通胀的压力下,美国等经济体继续收紧货币政策,将导致一些国家债务违约风险升高,令世界经济复苏面临更多风险。
(四)俄乌冲突对国际秩序的影响持续发酵
一是世界多极化进入复杂演变阶段。冷战后,多极化进程曲折发展,美国霸权经过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及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走向衰落。随着新兴市场国家群体性崛起,世界政治版图“东升西降”转换加速推进。俄罗斯、中国、欧盟作为多极化的主要推手和维护者与美国展开多种形式的较量。俄乌危机升级过程中,美国不断拱火,在冲突爆发后源源不断地向乌克兰输送武器,同时裹挟欧洲国家对俄罗斯施以史上最严厉的经济制裁,其根本动机在于通过重新打造盟友体系和划分“民主”与“专制”两大阵营把世界引向“新冷战”,最终目的就是要在打击和削弱对手的同时重建美国全球霸权和以美国为中心的世界秩序。
二是全球治理体系遭到严重破坏。二战后建立的全球治理体系,最初主要代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价值观和利益诉求,是维护西方主导地位的系列国际规则和框架机制。冷战结束30多年以来,世界格局发生深刻演变,新兴大国快速崛起,美国软硬实力呈现衰落之势,多极化进程深入推进,联合国日益成为坚定维护国际公平正义、促进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平台,各种全球和地区性合作机制也在全球治理中发挥独特作用。俄乌冲突发生后,美国抓住俄罗斯对主权国家采取军事行动违背联合国宪章宗旨原则这一“把柄”大做文章。美国利用多边舞台却违背了多边主义的初衷,不是推动对话、促进和平与维护公正,而是通过把大国博弈和地缘政治议题引入几乎所有多边机制,以政治胁迫推行“选边站队”,从而制造阵营分化与对立,完全不在乎对人类发展合作和应对全球性挑战等重要议程构成干扰和影响,事实上已背离了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和国际多边协议,贬损了战后建立起来的国际规则的全球信誉,给动荡的世界增添了新的不确定不稳定因素。
三是经济全球化遭遇重大挫折和断裂风险。2022年初以来,在新冠疫情持续蔓延、全球通胀持续高企、世界经济大概率陷入衰退的背景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不顾巨大外溢负面效应实施快速加息紧缩政策,同时针对俄罗斯发起史无前例的全方位大规模经济金融制裁,不仅导致全球能源和粮食安全受到威胁、原材料等大宗商品供求矛盾突出,而且令艰难修复中的产业链供应链再陷困境,国际债务和金融领域风险激增,美元结算和支付体系的信誉与安全性受到质疑,自由贸易规则严重受损,经济全球化遭遇历史性重创,世界经济正面临分裂和断层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