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问这天地究竟
门前公子一袭月白长衫,面如冠玉,双眸含星,然手上正端着精致的饭菜,那饭菜热气腾腾,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谢承安口中轻声问道:“姑娘,某可否能进去了?”
屋内的陆蟜正自神思盘旋,深陷于无尽的困惑之中,过往被一团迷雾所笼罩,记忆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门外声若玉石相碰,将她拉扯回现实。
她轻吸一口气,莲步轻移,缓缓自内室走出,身姿摇曳,如弱柳扶风。
“已好,请进。”
这声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只觉口中发出之音,仿若莺啼婉转,过于娇媚动人。
怪异。
方才揽镜自照时的情景,陆蟜心中也是疑惑不已。
镜中的人儿,体态婀娜,曲线玲珑,胸脯丰满,腰肢细柳,盈盈一握,整个人一种异常的丰满妖娆之气,全然没有花季少女青涩。
这副模样,绝非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甚至莫说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便是那烟花柳巷中的名妓,怕也不过如此。
陆蟜心中疑云密布。
此身究竟是何来历?
难道是扬州瘦马,自幼便被人贩子相中,精心调教,琴棋书画、歌舞技艺无一不精,只为了日后卖与达官贵人,供其玩乐消遣?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自己又会身处此地?
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是自己曾得罪了什么权贵,被人设计陷害,才落得这般境地?
还是说,这一切皆是天灾,命运无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之上。那未知的身世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谢承安已应声推门,缓缓步入屋内,陆蟜亦暂且按下思绪,抬眸望向来人。
谢承安见陆蟜已醒,精神尚好。遂将那前往牙行买侍女的打算暂且搁置一旁。
待二人用过早膳,食毕,谢承安微微一顿,似是斟酌良久,方启唇轻言:“不知姑娘从何而来?某可送姑娘归家。”
其言辞恳切,目光诚挚地望向陆蟜。
陆蟜听闻,柳眉轻拧,秀目微垂,极力思索,然脑海之中仿若被迷雾笼罩,混沌一片,终是摇头道:“某已想不起来处。”
她知她是陆蟜,却不知“她”的身体是何人,来自何处。
谢泗安闻其言语,亦觉有异,观其神色,心中不禁暗自揣测,这姑娘果然是遭遇了某种变故,以致全然失忆?
此般情形,着实棘手。
他陷入沉思,诸多念头纷至沓来,令他眉心紧蹙,一时难以决断。
陆蟜蛾眉轻蹙,臻首微垂,稍作思忖后,缓声道:“某记得某叫陆蟜,乃是蚑蟜蝼蚁之蟜。”
其声轻柔,然此名一出,却似有别样深意。
谢泗安闻之,果然眉梢微微一蹙,蟜?瞧来并非寻常姑娘家会用之名,其中莫非有何隐情?然面上不动声色。
礼尚往来,谢泗安继而拱手,温文尔雅道:“某姓谢,名承安,字子归。”
言及字时,他眼眸低垂,那明亮的双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黯然之色,仿若被一层淡淡的哀愁所笼罩。此中缘由,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陆蟜却未留意这些细微末节,只抬眸细细打量眼前之人。
见其面容清俊,气质儒雅,举止之间尽显善良守礼,心下暗自判定,此男子定然绝非奸恶之辈。
遂,陆蟜做了决断。
“谢,承安公子,某想同你打听一下事情,可否方便?”陆蟜朱唇轻启,思忖着眼前此人瞧着温和良善,仿若那软和的柿子,不妨向他探问一二。
她蓦地回想起,雨夜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自己于混沌中醒来,因着面临生死危险的本能,手刃了两名追杀而来的玄衣古装男子。
初时以为是血腥惊险的幻梦。
此刻想来,许是真实发生无疑。
只是这娇弱身躯的原主究竟是何身份,她一无所知,且说不定何时,又会有危险悄然降临。
然,她既已不得不新生,断没有再轻易死去的可能。
“有的,稍等。”谢承安闻言,微微点头应下,旋即手脚干净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后折身而回。
他神色从容,抬手取过茶具,开始优雅地泡茶,袅袅茶香渐渐弥漫开来。泡毕,他方抬眸望向陆蟜,才轻声问道:“姑娘想问些什么?”
陆蟜学着谢承安的动作跪坐在茶座上,开口问:“一是问天下格局,此处是什么朝代?哪位当政?朝局如何?”
谢承安正欲斟茶,闻得此问,那执壶之手陡然顿住,心中暗惊,实未料到陆蟜首个问题就如此敏感棘手。
他眉梢轻挑,目光略带诧异地看了看陆蟜,见其神色诚挚,不似有他意,遂略作思忖,终是开口答道:“天下三分,呈南北西之局,本朝位居南方,国号天。北方乃元国,西方为匡国。天朝当今乃帝五世,现帝膝下有三子,未册太子。”
是以朝堂之上,暗流涌动,诸臣或结党营私,或明争暗斗,皆欲在这储君之位未定之际,谋得一席之地,以保家族荣华,朝局颇为复杂难测。
言毕,他缓缓斟茶,茶香袅袅升腾,似欲掩住这言语间透露出的凝重氛围,后半句,谢承安未曾道出。
陆蟜闻罢,倒未多作他问,继而朱唇轻启,道出第二个问题:“二是问今朝粮盐铁价如何?货币为何?农商军文兴盛如何?”
一问朝局当政。
二问经济民生究竟。
谢承安手抚茶盏,微微沉吟,斟酌词句后,基本如实回应:“各地粮价,每斗十至五十文不等,官粮十五文定价,人头限置;盐铁朝廷专售,盐每斗二十文,铁则一斤八十文,禁私售,凡交易皆需批文登记。钱分金银铜三币,其制颇为分明,流通四方,一两金可兑百两银,一两银值一贯千文铜钱。”
“农商军之况,农者,安于陇亩,田亩广袤,耕种有序,岁时丰稔,可谓盛矣;商者,辐辏云集,货财殷盛,亦呈兴象;唯军力之事,在下一介布衣,未涉军旅,实不知其详,难以详述,不敢妄言。”
言毕,轻啜香茗,静待陆蟜下文。
陆蟜听闻谢承安对军力语焉不详,亦未加追问,只轻启朱唇,道出第三个问题:“三是问天下公卿门第,匠侍奴罪,如何划分?”
三问阶级制度。
谢承安心里暗惊陆蟜所问之事,嘴上娓娓道来:“天朝以帝为尊,此乃乾坤之主。朝堂之上,设尚书制,帝下有尚书台,权倾朝野。尚书台内,设三品三宰相,分领六部,即吏部掌官吏铨选,户部理赋税财政,礼部司礼仪祭祀,兵部主军政武备,刑部治刑狱律法,工部管土木建造。尚书居四品之位,其下尚有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等诸多职衔,层层而下,直至九品下。”
“天下广袤,划分为六州,青、豫、扬、荆、楚、越,各州设州刺史为长,下有长史佐助政务,司马掌管军事,录事参军事司文书,功曹、户曹参军事等诸曹分理庶务,亦至九品下……”
言至此处,谢承安忽觉所言繁多且略显枯燥,正欲停顿,却见陆蟜纤手轻执茶壶,为他斟满一盏香茗。
谢泗安见状,浅浅一笑,轻抿一口热茶,顿觉茶香四溢,唇齿留香,遂继续言道:“现帝恩泽广布,下封诸多爵位,有一品亲王、郡王、公、侯,乃至五品伯爵位,以彰功臣勋贵。且有公主、国夫人、郡主、县主、乡主等女眷之封。”
陆蟜只为茶香所诱,抿了一口。
谢承安亦觉今日茶水滋味殊胜,又复抿之,而后继续道:“匠侍者,凭聘契而雇,或为能工巧匠,或为侍应之人,各有所长,依约行事。奴罪者,则为私家之产,境遇颇堪怜恤,其身份地位卑下,多受制于主家。”
陆蟜对这世间诸事框架已了解大概,心下稍作思量后,又问道:“四问天朝男女大防如何?称呼如何?礼数如何?”
谢承安闻得此问,亦微微一顿,思绪飘转间,忽然忆起陆蟜身上种种令自己颇觉异常之处,此刻方恍然大悟,原是关乎此等人情礼教风俗之事。
想通此节,谢承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仿若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和声道:“天朝三世之时,曾有女帝临朝,故相较北元与西匡两国,我朝男女风气颇为开放。于称呼而言,男称郎君、公子,女称女郎、女娘、姑娘均可。”
陆蟜听闻,灵动双眸眨了眨,试探道:“谢……郎君?”
谢承安微微垂眸,那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旋即轻点臻首,转而道:“我朝所行礼数,多参照周汉之礼,繁复而严谨,姑娘若是不知,可要学上一学?”
言罢,抬眸望向陆蟜,目光中含着微光波动着,似在思量该从何处为她细细道来这周汉礼数的精妙与讲究。
陆蟜点头,说:“多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