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还有七日
百姓的一生，就是风风火火里的平平淡淡。
二十天后，雪更大了，县城银装素裹，天地上下一片白。
怀竹县这些日子就没消停过。
那位高高在上的兵家仙人，巫蛇帮与白阳帮日益加剧的矛盾，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近日更有千人军队浩浩荡荡入城，在衙门旁扎营而居，闲杂人等靠近即死。
吃瓜群众把军队与两帮交战联系到一起，然后就着几颗花生米，聚在一起指点江山，醉春楼的生意也因此持续火爆。
没人注意到在这热闹下，无人问津的杂物后院每天都有一人翻书走桩。
楚寇坐在后院台阶，手里捧着披云拳谱神色专注，之前受过的伤已然痊愈。
“仙人立起朝天势，撤出抱月不相饶，扬鞭左右人难及，煞锤冲掳两翅摇。”
回忆着书中所教，楚寇起身摆出个古朴拳桩，接着熟练地开始披云拳走桩。
两臂侧平举，肩臂掌指一线，如苍鹰展翅于云层，呼吸放松随意而走。
这一连九步的姿势，楚寇已经走过不下千次。
每一步应该踏在哪里都熟练的融入肌肉之中，当踏完第九步后，他姿势恢复成最初的站立状态，一切都是那般行云流水，但他的眉头却皱成“川”字。
“还是不行！一套走桩下来，我根本没感受到书上所说的拳劲生成。”
楚寇重新拿起拳谱，从第一页开始翻阅。
书中幻象再次将他的视野带入那云海之上，赤膊汉子出现，开始递拳走桩。
“踏左腿扭身，挥右拳...”
楚寇描述着赤膊汉子接下来会做的动作，甚至连对方眼睛眨几下都记得清楚。
拳谱一页页翻阅，幻境里的动静也愈发得大，赤膊汉子每一拳都向着楚寇轰砸。
对方拳头大如山岳，裹挟着云海而来，楚寇佁然不动，哪怕攻击已至面门。
前些日子受过得诸多苦难，才让他能做到今日这般淡定。
披云拳谱被翻到最后一页，那赤膊汉子也挥完最后一拳，漫天云海消散，视线重新变为黄纸书面。
书页最后写道：[自此拳走云生，孕养一口武夫真气！]
看着历经艰辛翻到的最后一页，楚寇久久无言。
文字他都懂，赤膊汉子的拳路他也牢记于心，甚至能分毫不差照着打上一遍拳桩，但也就仅此而已。
“说好的一遍拳桩一口武夫真气呢？拳谱不会胡乱记载，那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楚寇低声呢喃，深呼吸一口气后，他将拳谱合上，又开始九步走桩。
铺满积雪的小院内，被踩出一个个脚印，楚寇就这般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至四肢连酸痛都感觉不到，他脚下一软向后倾倒，没入积雪之中。
前些时日虽然每日被拳意砸得痛苦不堪，但他是开心的，因为可以看到自己在进步。
但自从扛过所有拳意，迎来得不是丰收，而是无助。
在这一刻楚寇终于明白二皇子所说之言，明白什么叫没师傅指导寸步难行。
楚寇被积雪覆盖，冰晶浸湿衣裳，他呆呆望着天穹，有些摸不清前进的道路。
“楚公子！”
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随后是一连串脚步声。
小蝶关切的面容挡住天空，出现在楚寇眼里。
“楚公子！你又练拳受伤了？我扶你起来！”
“我没事。”
楚寇将自己从雪中拔出，接着拍掉身上积雪。
他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无助，也不想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哪怕此时浑身酸痛，楚寇也装作无事人一般，挤出个笑容转移话题：
“闲下来了？”
“奴家偷跑的。”
小蝶蹙起眉头，“公子你说，人咋会有这么多烦劳，姐妹们没生意时忧愁赚不到银子，现在生意火爆又忧愁身体吃不消。”
“这个问题太大，你得去问那些文人才子们。”
“咱们怀竹县的才子不及公子学识一二。”
小蝶眼睛发亮，“公子，今天你给我讲哪位英雄的故事啊？”
“今天啊，就说说那位医圣张仲景吧。”
楚寇回到屋子中落座，小蝶慢条斯理地跟来，熟练地扯出属于自己的专属凳子，抬头挺胸专心听讲，犹如书塾中的学子。
这是姑娘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其实对于楚寇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半个时辰后，
楚寇看眼外边天色：“已是酉时，你再不回去，等下那老鸨又要跳脚了。”
“那奴家便告退了。”
小蝶施了个万福，踩着碎步退出小屋，只是屋门迟迟没有关闭。
楚寇问道：“还有何事？”
“奴家想问...”
小蝶脸上泛起红霞，细弱蚊蝇，“公子可曾觉得奴家命贱，身子脏...”
“不曾。”楚寇十分郑重地补充，“从未想过。”
“谢公子解惑，小蝶能在这个冬日照顾公子，很是开心，不会奢求更多。”
小蝶轻轻关上屋门，眼眶却不由红了，自己这种身份又怎配得上公子呢...
楚寇从窗纸看着那道离去的倩影，心情复杂。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思绪。
楚寇眼眸瞬间眯起，小蝶肯定是离开了，洪阳最近忙得不可开交，那又是谁在敲门？
而且，对方像是凭空出现的！
“叽呀——”木门被人推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后边那人是名头发花白的老人，楚寇在他身上感受到极其浓郁的危险气息，这老人不是凡人！
而前边那人，却是个熟人，正是北魏二皇子拓跋绍！
“这就是你最近住的地方？倒也不难找。”
“见过二皇子殿下。”
楚寇起身抱拳。
老人眉头一拧，头发无风自动：“一阶凡夫，既知皇子为何不跪！”
“退下。”
拓跋绍只是简单两句，老人身上升腾而起的气势便烟消云散，恭敬行礼后退到门口守着。
这位二皇子接着说道：“楚寇，你倒挺聪明嘛，把那周癞子唬得投鼠忌器。”
楚寇知道对方想问什么，借口他早就找好：“偶得一篇杂记，得知北魏几位皇子名号，加上二皇子腰间那枚玉佩，便猜出了身份。”
“和本殿下预料的差不多。”
二皇子点点头，“和你一比较，这周癞子真是个废物啊。”
楚寇：“周癞子我必杀他。”
“随你，本殿下来此，只想提醒你一件事。”
拓拔绍向外走去，只留一句话还在屋中回荡。
“一月之约，还有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