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都督不宜称帝
“元康，依你看来，禅让之事可否？”
那崔季舒喝饱了甜滋滋的酪浆，才刚刚把瓷盏放下，就给了杨愔沉重一击。
害的他都不受控制的猛抽了口气，祖铤和陈元康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虽然现在周围也没有伺候的人，这些话恐怕也不会传出去，但现在是议论这些的时候吗？
杨愔初来乍到，且昨夜已经是暴露了锋芒，今天面对棘手的问题，他就打算先装傻，而用傻愣愣的眼神看着陈元康。
陈元康抚了抚长须，原本不想多言的他，却被崔季舒挑衅到了。这句话，这个人不知道憋了多长时间。
今天好不容易说出口，陈元康怎能拂了他的面子？
他略一沉吟：“元康不过粗人，能有什么见解？但既然叔正问到，我自然也不能闭口不言。”
“如今，西贼未靖，水德未去，当有旧主支撑，以统四边。”
陈元康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而这一席话，立刻把杨愔的记忆送到了某个地方，他记得在节选高氏大疯子的种种事迹的时候，确实是看到过这样一段。
北齐高氏的忠臣良将，中军将军陈元康他其实，并不支持高澄过早登基称帝。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想法，在高澄死前的那一段时间，他和陈元康的关系已经不再那么亲密。
陈元康自己也有感觉，可现在，他还是秉持着这样的想法。
高澄都不行，高洋就更不行了！
崔季舒不屑：“陈元康，看不出啊，你竟然还心向着鲜卑朝廷！你还想维护他们吗？”
“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心思？”
“崔叔正！”
“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元康跳起，眼看就要拂袖而去，杨愔连忙起身，拉住了他，又对崔季舒说道：“叔正，现在还不是商讨这件事的时候！”
“陈将军怎会不想让大都督登位？”
“他只是说时机不对罢了！”
所谓时机这种事，根本就没有一定之规，刘宋年代，殷鉴不远。
那个时候，出身京口的江左一般兵刘裕，靠着一人两杆槊，连挑三十余人的辉煌战绩，声名鹊起。
之后，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刘裕鸠占鹊巢，竟然就掌握了北府兵的大权。
时值刘裕正攻打长安，眼看城池已经打了下来，但刘裕突然生病，自觉时日无多，竟然为了皇位匆匆返回建康，称帝登基去了。
至于长安这座北方重镇，一旦能够稳固下来，就可以正式鲸吞中原，竟然就被刘裕放弃了。
刘裕做了皇帝，那老司马家的皇帝就成了障碍，于是，刘裕磨刀霍霍，一刀一个而已。
现在的江左，已经是萧氏老翁的主场，而北朝这边，高家的男人想要做皇帝，必然要用元氏的人祭旗。
杀！
杀！
杀！
是改变不了的宿命。
“那你来说说看，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崔季舒挑衅，陈元康也看着杨愔。
杨愔无奈，争吵的是你们，为什么要看我？
难道，我才是天选之子吗？
“叔正，陈将军，你们说的，各有各的道理，不过，现在大将军有恙，大都督必然要把精力都放在稳定局势之上，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再议也不迟。”
“到那时候，说不定水德也不在了，西贼也被讨平了，大都督春秋正盛，也不急于一时嘛。”
“杨遵彦，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会讲话了？”
“性情大变啊！”
所谓世族，皆是眼高于顶的人物，陈元康好心招待了美味的酪浆，崔季舒也喝的心满意足，可擦了擦嘴，他却又不认账了。
竟开始露出看不起陈元康的架势，陈元康位高权重，可却非华族出身，而博陵崔氏，则世代为河北望族。
对于二崔来说，支持渤海高家是他们应当应分的选择，虽然高家是鲜卑化的汉人，也并不把自己的汉人身份当一回事，但群臣的想法却不同。
在经历了五胡乱华跌宕的汉家旧世族子弟的眼中，他们绝对不会再推立一个鲜卑族的皇帝。
“杨遵彦，依老夫看来，昨夜你就不该留着陈元康，像他这样的人，死亦不足惜！”
“你以为，他不会为大都督所用？”
“你想想看，昨夜大都督为何要把他单独留下？”
崔季舒咬牙切齿，就好像昨夜刺杀高澄的，不是兰京，而是陈元康。更让杨愔震惊的是，崔季舒竟然也对高洋的所作所为有准确的判断。看来，他也不是个饭桶嘛。
走出孝义里，几人就要分手，杨愔早就知道，这些世家子弟根本看不起庶族出身的普通世族，但也没料到，这种轻视，竟然会如此深入骨髓。
以至于不加任何的掩饰，登车之前，杨愔也只得拦住崔季舒，展现出苦口婆心的架势。
“叔正，陈元康纵然粗鲁，却也是汉家子弟，我说一句冒犯的话，我辈委身高氏屋檐下，那些鲜卑人很是看不起我们，而我们呢，自然也看不起他们，可我们又哪里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听的杨愔在挑错，崔季舒立刻就挺直了腰杆子，一脸的不服气。
杨愔却不打算理会他的装腔作势，又大声言道：“他们鲜卑人虽然粗野，可也确实是一条心，他们在对付我们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的。”
“这样的形势下，我们汉人文臣就更不应该互相倾轧，也要把彼此的关系搞好才是。”
“说得好！”
“杨尚书说的太对了！”
自从昨夜，杨愔便发现，祖铤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热忱，晶亮的眼睛，让他头上的白发都不再明显了。
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这样的好伙伴，杨愔当然要多多称赞。
“这一点，孝徵就做的很好，你和那些鲜卑将领的关系一向不错。”被偶像当面夸奖，祖铤兴奋的连连点头，大呼杨愔有眼光，可惜，祖铤的马屁还没有拍个痛快，杨愔的口气就陡然而下：“不过，你也要小心，不能被那些腌臜人物给带坏了。”
“孝徵你本就极有才华，只要运用得当，将来必成大器，现下我这里就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竟然还吩咐起任务来了？
崔季舒看着杨愔的眼神，堪称怪异，就好像是在看个怪物似的，杨愔当然明白，他以前的性情是什么样的，现在又有哪些转变，崔季舒那颗嫉贤妒能的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
但在这高家的屋檐下，多变纯属正常，杨愔并不准备为自己的改变而做出任何的辩解。
“孝徵，我观都下的粮草储备已经相当的丰富，数量也多，这都很好，不过，各种粮谷都杂乱堆积，很是没有章法。”
“这样的情况，必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