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与茶
陈府门前,栽种了几棵石榴树,初秋季节,已经可见硕果累累,挂满了枝头。
红艳艳的,看得人心中欢喜。
杨愔信步走上石阶,崔季舒和祖铤两个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自觉的走在他身后。
陈家的小厮似乎十分警觉,杨愔叩开了院门之后,就见那青衫小厮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
“杨尚书!”
“快请进!”
“我家阿郎还一直等着你呢!”
杨愔被两个小厮热情的带进了陈府,他一边听他们念叨,一边欣赏陈府的景色。
都说陈将军贪墨无度,是个爱财如命的主,现在看来,这些钱财恐怕都用在了修建豪华宅院之上了。
陈府是个四进四出的大宅院,不只是规模巨大,楼阁的建造也颇具审美。
随处可见的倒覆莲花和忍冬纹装饰,都充分说明了陈将军的志趣,这位性情豪爽的大将军,竟然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看来,杨愔的眼光没有错。
陈将军他,心善啊!
“杨郎!”
“你终于来了!”
杨愔刚刚被带入正堂,还没站稳,就听的陈元康爽朗的声音传来,并且从屏风了钻了出来。
只听这称呼就可以看出,现在的陈元康把杨愔看的更加亲密,杨愔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小厮们上前,忙乎了一阵,就把鹿皮的垫子都铺好了。
南北朝时期,即便是已经引入了西域的胡床,可坐具也还是以低矮为主。
而人们日常的坐姿,也还是以跪坐为主流。
如果是寻常百姓人家,跪坐就是在光光的石板地上跪着了,可在讲究的达官贵人之家,跪坐也有各种讲究。
有人喜欢弯腿凭几,平时倚靠都很方便,比如我们的杨尚书就很喜欢这种坐具。
原身身体硕大,起做稍有困难,跪坐之时背后有凭几,可以有效的为腰部提供支撑,让人感觉更加舒适。
至于用料不同的坐垫,就更是彰显财力的证明,小吏之家用普通的布垫,而有身份的家庭,就经常用皮垫了。
像是炎热的夏日,为了清爽,还经常使用冰垫草席,清清爽爽。
杨愔遵循着某种肌肉记忆,寻找那种熟悉的感觉,进一步感受到,这一身的肥肉确实该尽早的甩掉。
否则,干什么事,都是个累赘啊!
“杨郎,我早就想到了你今天一定会来看我!”
“这不,伤口我都已经处理好了,就等着你了!”
陈元康挽起袖管,向杨愔展示伤口,确实已经包扎完好,崔季舒稍稍扫了一眼,便道:“虽然并不致命,但也算是重伤,陈将军不只是要按时上药,还要注意饮食,切不能让伤口发展。”
“这个我晓得。”
陈元康拍拍肚皮,向他们吹嘘道:“想当年在战场上,我也是受过伤的,这些创伤的禁忌我也都清楚的很。”
那抚在肚皮上的手,让杨愔一阵阵眼珠子直跳,老陈啊老陈,你就别再拍肚皮了。
这肚皮到现在还能完整无损,那可都是我的功劳!
“陈将军,大都督启程了吗?”
既然时间耽搁了,有些事情就要问明白了才好,杨愔打量着,晋阳的局势本就危急,以高洋的心性,必定会迅速赶过去。
要是没有赶得及,也就不必入宫跑这一趟了,杨愔想做的事情,并不一定要进宫才可以。
陈元康给几位宾客安排了酪浆,崔季舒一见那白腻浓汤就笑的合不拢嘴,赶紧捧起来。
杨愔看到,陈元康的眼神不易察觉的闪了一下,在茶这种饮料还没有风靡大江南北的时候,北方人确实是以各种奶制品为主要的高级饮用品。
冬日自然是有热腾腾的鲜奶,而炎热的夏日,清凉的酪浆拌以蜂蜜和各种果子肉,也是清甜可口。
杨愔也自顾自端起瓷盏,只是他的这素白的瓷盏里,盛放的却不是甜甜的酪浆。
而是清淡的茶水。
“陈将军有心了。我就爱这一口。”
陈元康微笑点头,杨愔自然应该伴着这笑容满饮了这一盏,虽然是,有点痛苦吧。
南北朝时期虽然已经有茶这种饮料分类,但这个时代,既没有芬芳百味的茶饼,也根本不可能有口感醇厚的炒茶。
相反,这个时代的茶叶基本上还只是刚刚从药材之中分离开来,饮用主要靠煮。
滋味主要是苦。
清亮亮的茶水一入喉,杨愔就感觉喉头发紧,苦涩难咽,但脸上还是保持着一副欣赏的模样。
陈元康看他如此陶醉,立刻令人又端上来一盏。
“祖孝徵,你也喝!”
自从宾客落座以后,陈元康还没有和崔季舒说一句话,这样的举动充分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茶和酪浆之中,祖铤是那种中间派,干脆将杨愔的茶水分了一半,倒进了酪浆里。
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此番创举,竟然还别有一番滋味。
时机差不多了,陈元康才又说道:“你们放心,大都督尚在邺宫。”
“既然大都督还在宫里,那就方便了,陈将军,我们要赶快通知大都督,把南宫封闭,不能走漏风声!”
听到杨愔这样说,陈元康悬着的心却有些放了下来,昨夜杨愔的诸多表现虽然堪称勇猛。
但细细想来也确实是有些超出了文官的固有水平,令人生疑,但现在,可以看到,杨愔也有思虑不周之处。
于是,陈元康也就放下心来,那高洋交代的盯防任务,也被他丢到了脑后。
那是高洋,不是高澄。
高洋和陈元康对彼此的感觉几乎是一模一样,高洋对陈元康有所保留,而陈元康呢,也是一样。
在他的忠诚等级当中,高洋肯定是要排在高澄之后,而杨愔,这位救命恩人的排名,甚至要在高澄之上。
这条性命,正是杨愔奋不顾身才救下的,还新鲜热乎呢,在杨愔并没有做出任何背叛陈元康之事之前,元康必然会竭尽全力为他周全。
几个回合过后,杨愔似乎也感受到了陈元康的这种情绪,在陈元康面前的表现也就更为自如。
“杨郎多虑了,昨夜你们走后,大都督就已经命令我去把南宫封闭,这个时候,那南宫保证是一根鸟毛都飞不出去!”
陈元康话音一落,杨愔便心下一沉,对高洋的警惕却又上升了一个等级,此人,果然是深不可测!
须得步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