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教授您好，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现在我算是理解了到底什么是真空吗？我想说，是围绕我们的整个宇宙吗？包括把我逼疯的唐纳德·特朗普和FCA股东。太好了。真棒。我一直都知道我本该学习物理，抛下这堆忙活了我40年的蠢事。”

塞尔吉奥·马尔乔内*从美国给我打电话，他刚结束疯狂的每周例行公事：在马拉内罗待两天，乘直升机到都灵，然后飞往底特律，过上一周，再重登此番旅程。几乎没有变化，没有停顿或休息时间。

这一切都始于2016年7月底，当时他们邀请我参观法拉利工厂，为了一个采访。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亲眼看到那些高科技瑰宝并与年轻技术人员和工程师交谈的机会，他们疯狂地投入到新车型的开发中，其精神宛如旧时的工匠。上午一转眼就过去了，我们已经坐在餐厅的桌前。这间餐厅也是创始人恩佐·法拉利吃午饭的地方，到处都是这位“族长”的照片和琳琅满目的奖杯。在我们谈论一级方程式和电动法拉利时，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电话打了过来：是塞尔吉奥·马尔乔内询问我是否可以到他的办公室寒暄几句。

上楼时，我还确信自己只会受到一个简短的礼节性问候，但都没来得及坐下，最晦涩的问题就劈头而来：“教授，您相信上帝吗？”

有了这样的开头，很显然我们的问候不会是简短而流于形式的。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谈了宇宙如何诞生，什么是真空，时空的开端和终结。马尔乔内一根接一根地点燃香烟，同时要求我对所有事情做出解释。我从他眼中读到了真诚的好奇和惊奇。“这些是我年轻时想学的东西。我从来不擅长对付科学问题，因此我拿到的是哲学学位。然后生活把我带往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他向我讲述他在加拿大度过的绝不简单的青春期，以及他如何（带有一些偶然因素地）成为全球极具重要性的一家公司的首脑。

直到秘书提醒说，负责送我去机场的司机很紧张，因为我可能错过回程航班时，我们才只得道别。在我离开之前，马尔乔内请我给我写的书《事物的不完美诞生》（La nascita imperfetta delle cose）†题词，我提醒他，以后我会问他是否读过这本书。几周后，当我接到开头写的他那通电话时，我知道他读了。

此后我们经常联系。几个月后，借着法拉利为最重要合作伙伴的经理们组织的年度会议这一契机，我又回到了摩德纳‡。晚餐时，我们继续“提问游戏”，这一次有其他用餐者参与。我们整晚都在讨论黑洞、斯蒂芬·霍金和引力波。然后，就在甜点端上来之前，马尔乔内停止了一切并邀请我发言，让我讲述宇宙的诞生和发现希格斯玻色子的故事，并且不留情面地说：“教授，来大干一场。我想要这帮乡巴佬明白这世上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晚会结束时，他拉着我的胳膊说：“几年后，我将退出这一切，重新开始学习物理。您必须答应我准备一份小书单，关于量子力学和基本粒子，科普性质的但也别太通俗，能让我增进理解。”

我经常说，物理学面临的重大问题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心中，这种原始的好奇心仍在每个人的灵魂中燃烧。我承诺将参考书目寄给他，但无法掩饰自己眼中表露的某种怀疑。“教授，相信我，我会读的。”在那一刻，我俩都无法想象这些计划竟这么快就被打断了。

*马尔乔内（Sergio Marchionne，1952—2018），意大利和加拿大双国籍，生前为菲亚特克莱斯勒集团（FCA）执行董事长，法拉利即为其旗下品牌，马拉内罗（Maranello）是法拉利总部的所在小镇。（本书脚注如无特别说明，均为编辑添加。）

†本书随注拉丁字母主要为意大利语（或意语中写法），例外有：1. 全大写字母是国际通用的英文缩写，如CMB来自Cosmic Microwave Background；2. 随希腊字母的斜体拉丁字母，是希腊词的拉丁转写，如χαίνω/chaino，或γαλαξίας（galaxías）。

‡摩德纳（Modena）是摩德纳省的首府，马拉内罗就在其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