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葫芦庙（二）
圆觉望着他手中的糖心痒难耐，却又觉得为难:“可师父吩咐我陪着他们呀！”
守门人见他动心，心中有了数，热络地说:“这样吧，我替你去如何？我天天在外头风吹日晒的，这点太阳根本不算啥，就不必让小师父辛苦这一遭了。”
圆觉实在抵挡不住那把糖的诱惑，最终答应了:“你可千万别跟师父说啊！”
守门人安抚他:“你放心，我办事向来利索。”
他自行整理妥当后，便来到了林祥面前。
林祥诧异:“你不是外面的守门人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守门人低头奉承，找了个由头:“圆觉小师父突然闹肚子，现在正在茶房里休息呢。”
林祥哦了一声，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大殿方向走去。
只有赵嬷嬷瞥了那守门人一眼。
她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赶紧跟上林祥，盯得更加仔细了，嘴里念叨着:“小少爷小心脚下，别摔着了，走累了就跟我说。”
葫芦庙位于繁华市井之中，地方自然不甚宽敞。林祥随便逛了逛，发现也就和不日前去过的姑苏县衙的后院差不多大小，两进的院落，单独辟出一处供香客居住的禅房，剩下的除了僧人们自住的区域，就是供奉着几尊佛像的大殿了。
林祥环顾四周，发现这寺庙似乎与隔壁的花园相连。
他转了一会儿就感到疲惫了，奶娘便带着他到正殿去观赏供奉的佛像。
那佛像色彩斑斓，庄严肃穆，眼神望向远方，无悲无喜。
林祥任由他们喧闹不止，自己则与父母前去享用那寺庙提供的素斋。
因知晓他们的身份乃籍贯姑苏的同知高官，寺中的大厨烹饪得尤为精心。
仅他们一家三口围坐一桌，像秦嬷嬷等随从则另有安排用餐之处。
刚一落座，便有僧人奉上精致的茶具与茶水。
“咦？不是说好的素斋吗？这怎么还有荤菜？”
“爹，僧人也能食肉吗？”
林祥往桌上一瞧，居然有几样带肉的菜肴，于是凑近林如海，一脸疑惑的小声嘀咕问道。
林如海未料到他会有此问，沉吟片刻后答道：“僧人并非必然食素，自南北朝梁武帝时起才开始推崇素食，在此之前僧众皆食肉，何况这些多半是所谓的‘净肉’。”
林祥好奇地追问：“何为净肉？可是干净的肉？”
林如海微笑摇头：“佛家经典《十诵律》有云，凡未亲见、未亲闻、未疑为杀生之肉，即为净肉，可食用。”
“原来如此，便是自欺欺人罢了。”林祥撇了撇嘴，“僧人中也有不诚恳之辈。”
虽如此说，他吃起肉来却也津津有味。
饭后，林如海与贾敏继续去找住持谈经论道，林祥年幼，逛了许久已疲惫不堪，便由奶妈哄着午睡。
侍女们迅速铺好床铺，点燃熏香，留一名侍女守在床边，其余人则由奶娘赵嬷嬷带领，静静地坐在屋外守门。
刚过正午，众人都感到困倦，这时一名门子走近，捧着一个冰盆，笑道：“各位在这炎热天气里守门定然难耐，我特地去取了冰块，让奶奶姑娘们凉快凉快。”
侍女们都看向赵嬷嬷，不敢擅自做主。
赵嬷嬷冷眼旁观这门子的殷勤，最终未置一词，只是让他放下冰盆，赏了几十文钱，让他自去喝茶吃点心。
门子离去后，才有侍女小声说道：“这寺里僧人众多，怎会让一个门子带我们少爷游寺，现在又特地送来个冰盆？”
另一侍女答道：“或许他有心上进呢？在这破败寺庙能有什么前途，若能攀上我们，或许能谋个外头的差事，如采买、小厮，甚至让老爷推荐到衙门里做个小官，岂不比在此苦熬强得多？”
赵嬷嬷原本半闭着眼不言语，听到这话睁开眼：“衙门里的事也能让你们随便议论？都管好嘴巴，若让夫人知道你们议论外事，有你们好受的。”
侍女们连忙噤声。
赵嬷嬷心中却想，那门子看似心绪不定，恐怕在这寺庙中呆不久，定会寻机离去，只是不知去向何方。
这与自家无关，她也懒得理会，只专心守护着小少爷。
那门子送完冰盆后回到寺门，与他同班的另一门子正在门房内饮茶，见他回来便讥讽道：“石济，那林同知可曾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石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林同知是何等人物，能为我这样的小角色破例？更何况他只是回姑苏小住罢了，不日就要到扬州走马上任。”
此前确有此类先例，但……
林同知的一个远亲想进衙门谋个文书职位，那人也是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好歹也是个秀才，做做抄写文件的小差事绰绰有余。可林同知就是死活不答应，为这事儿，那位亲戚家的女主人还大闹了一场，最终林同知还是坚决拒绝，让他们一脸沮丧地回去了。
门房愣了一下，过好一会儿又问：“那你干嘛还贴着人家拍马屁，这不是白费功夫嘛！”
石济解释道：“你懂啥，强龙难压地头蛇，林同知那可是两淮地区的扬州盐课，这姑苏县令怕也要争着巴结他。先给他留个好印象，以后万一有啥事也好求他通融通融。”
他有些话没明说，大家都知道那句俗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现在林同知能守住底线，但过上几年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泡泡——谁能保证不动心？
正说着呢，外面走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留着两撇八字胡，头上戴着方巾，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的，背上还背着个破破烂烂的书箱。
旁边的同事朝石济使了个眼色：“嘿，未来的进士贾大老爷来了，你不去巴结巴结？”
石济往椅子上一瘫：“那也是将来的事，这大热天的，不值得。再说了，你看他那身行头，估计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凑不齐，还得看有没有哪个好心人愿意拉他一把呢。在他身上花再多心思，也不如在林同知那里卖力半分来得划算。”
同事笑骂道：“你可真是长了一双势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