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跨学科戏剧美育的特质
有个人死了,看见死神拎着一个箱子等在旁边。
“那是什么?”
“你的遗物。”
“是衣物和钱吗?”
“那属于地球。”
“是我的记忆?”
“那属于时间。”
“我的天赋和才能?”
“那属于境遇。”
“我的亲友?”
“他们属于你走过的旅途。”
“我的妻儿?”
“他们属于你的心。”
“我的躯体?”
“它属于尘埃。”
“我的灵魂,一定是我的灵魂。”
死神大笑:“你的灵魂属于我。”
男人接过箱子打开,空空如也。他心碎地问:“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东西?”
“是的,世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真正属于你。”
“我不信,总有些属于我的……”
“你活着时每一个瞬间都属于你。”
生命就是由无数个瞬间组成的,每个瞬间的体验都属于我们。
无人不想丰盛地体验生命,问题是:怎么做?
这也是所有哲学、宗教、文学、艺术、教育、心理学共同探究的终极问题,而戏剧正是一种综合体现。在表现形式上,戏剧囊括了几乎所有艺术形式,如音乐、舞蹈、绘画、建筑、装置艺术、影像等。戏剧风格流派的演变总与哲学思潮密切相关;戏剧的最高目的是探究人,它当然与文学、教育、心理学是近亲。因其综合性、丰富性,戏剧长久以来被视为文化艺术的金字塔尖,这也造成了它一定时期曲高和寡的命运。这不是戏剧本身的问题,而是我们的认知将它狭隘化了。
戏剧不仅在舞台上,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戏剧也无处不在。孩子扮家家的时候,有戏剧;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的仪式中,有戏剧;约会场景中有戏剧,公司的会议中也有戏剧;你走过一个空的空间,那也是戏剧。
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认为,世界的本质是荒诞和虚无,人类面对这样的世界,有三种解决方案:一是弃绝,二是穷尽,三是戏剧。
弃绝,类似僧侣摒弃欲望的方式,它适合极少数人。
穷尽,与“弃绝”对立,以无限满足欲望的方式脱离欲望。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这种,当今有很多心理疗愈学派和身心灵课程也宣扬“满足自己”的重要性,但它真的比第一种轻松吗?电影《轮回》就表达了这种挣扎。本已闭关成功的小喇嘛达世执意还俗,尝尽人间情爱,最终在困惑无助中收到他上师的遗言:“在轮回中我们会再见,或许届时你会告诉我答案,是哪个更重要,满足一千个欲望还是战胜一个?”
第三种是戏剧。为什么?
回到开头的故事,生命是由每个瞬间的体验构成。弃绝,是选择体验人性中神性的部分而放弃动物性的部分,这是与本能对抗的战争。而穷尽面临两个困境,一是需要体验的太多而终致难以穷尽,二是体验过程中的风险,如电影《轮回》所示,也如黑塞《乔达多》中婆罗门之子与名妓痴缠,他们最终得以从中脱身是何其幸运,多数人终将被深困其中。戏剧,可视为虚拟人生,排练场提供了自由选择的可能性和安全性。
在戏剧中,可以尝试不同的人生,从禁欲的僧侣到浪荡之人,从圣哲到无耻之人;可以体验种种情境,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贪嗔痴慢,试错成本低到可以忽略。就体验而言,这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深刻的艺术化满足。而在此过程中,我们弥补了缺憾,疗愈了情结,并在清晰的觉察中看见了自身发展的可能性。尤为重要的是,我们经过尝试各种命题的极性调和,以适应人生和世界的各种情境。
本书将提供实践中的多个案例,并尝试归纳为方法论,建立以戏剧生命学为基础的三位一体戏剧式教学模型:以戏剧为形式和工具,以中国文化为内容,以发展生命为目的。传统文化是大海,戏剧是大船,我们乘坐其上,驶往生命的目的地。
戏剧可以作为学习和研究的工具。不论是在教育还是在艺术创作的领域,探索“人何以为人”都应该是最重要的目的,这种探索难道可以止步于人生的某个阶段吗?生命始终处于发展变化之流中,显然这种探索应该永无止境。这个无限的探索过程就是“学习”,以下出现的“学习”,都取这种广泛的内涵。
教育,不仅是为了传授知识,更要让学习者掌握学习知识的方法,拥有终身学习的动力和技术。对于戏剧教育来说,学习绝不仅仅止于课堂和学校,不止于某个年龄。接下来,在理论论述的同时,我们将依次展开一个个充满艺术想象力的学习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