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纸片
小苏把门关上后，我打开手机想拨一通电话给阿素，我的拇指徘徊在屏幕的绿键上，阿素的电话不知不觉中已经烂熟于心，我认识的人不多，手机里存的电话号码少得可怜，他们几个人的电话我倒背如流。
我终于咬牙拨了电话过去，手机里传来冷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一连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无法接通的情况，情绪一时有些沮丧，我不知不觉回想起过去曾经和一个女鬼卿卿我我，浑身上下就开始发毛，可是在情感上，我想亲近阿素，这很矛盾。
我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希望阿素能尽快回复我。
阿素一直没有回短信，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去想记忆，就仿佛碰到了身体的禁区，头疼欲裂的感觉我不想再体验第二遍，可是我很想记起不知道的往事。
我烦躁地翻身，突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纸片人正走近我的床边，一张薄薄的纸片人，手脚像哆啦A梦一样圆，我吓得立马坐了起来，又慌慌张张地开灯。
那个纸片人要是不动的话，肯定可爱，可它走起路来的姿势和人分毫不差，直叫我毛骨悚然。
我冷静地看着纸片人，它走到我的鞋边后就歇菜了，我趴在床沿边观察它，它一动不动，还是薄薄的一片，仿佛我刚才所见是个幻觉。
我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去戳它，它没有任何反应。我环视一圈木房子，房间里温馨干净，没有怪异的东西，除了这个纸片人。
我拿起纸片人之后，才发现它的背面有字，上面写着：西边田埂见，阿素。
这大半夜的，我不敢出去，万一阿素变成了恶鬼索命，岂不是要吓死人？可是一想到阿素因为感情伤心，喝酒出车祸死亡，我就自责。
阿素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找我？难道她忌惮我师父？
既然我欠了她，最终去见她一面为好，我披上厚实的黑衣外套，塞上廉价的人字拖，一副屌丝的模样，将就出了门。
我每走一步，心里就有巨大的压力，我是个正常人，我怕死。
我朝西边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着，远远望去，杂草摇曳的田埂似乎与闪烁耀眼的星辰夜空连接成了一条线，月光投下，大地铺仿佛穿了一层银衣。
一个棉裙女人立在田野间，她的背影单薄唯美，那乌黑的秀发随风飘动，拂动得绿草也在飘动，她那柔美的裙摆像极了一片花瓣。
仿佛有个精灵仙女定格在满天繁星的田野上。
当我看见这么美的背影，我脑中的妖魔鬼怪逐渐消失了。那风景如画如梦，阿素的美好不差月亮，不差星辰，不差整个夜色。
我如何能让这样的女孩儿为情而死？
我的心平静了许多，我慢慢走过去与阿素并肩而站，她的侧颜冷傲素丽，气度动人，她就像一颗散发着亮光的夜明珠，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启口道：“我……我害了你……是吗？如果是这样……真的很对不起……”
阿素皱眉，她伸手轻轻勾住我的手指：“你知道我不是人了？”
“嗯。”
“有时候人比鬼可怕，臻，我不会害你。”她坚定地说。
我诧异地抬头：“小苏和师父说，我把你当成替身，所以你伤心喝酒，醉驾身亡，你不想报复我吗？”
“什么？”阿素的眉头越皱越深，“我的确是出车祸被烧死的，但是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师父和小苏的话不要信，他们在骗你，在误导你，想让你觉得我会害你。”
我一个头两个大，我此刻觉得两边的人都不会害我，那他们谁在说假话？为何要说话编那么多有的没的来说？我暂时不去纠结谁的话是谎言，稍微碰了一下阿素的凉手，劝解道：“你去投胎吧，别再贪恋今生的一切了，下辈子有缘，咱们再续前缘。”
阿素无奈地把双手抱在身前，她扯唇冷笑道：“你不跟我走，我无法投胎。”
听了这话，我一瞬警惕起来，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结巴道：“既……既然你说了不关我的事，你缠着我干吗？人鬼情未了那是电视上的事，咱们不可能，你第一天接近我就故意穿得跟小苏一样，你的脸该不会也是照着小苏弄的吧？你到底什么居心？”
阿素鄙夷地看着我，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脸庞，不屑地道：“我的脸是真脸，我从来就长着这么一张脸，我呢，没什么居心，我就想要你相信我，仅此而已。”
“相信什么？”我问。
她忽然贴过来抱紧我，又开始说莫名其妙的话：“你要相信你所处的世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它对你来说是假的，只有我能带你逃离，你愿意跟着我走的话，我会把你送回属于你的地方。”
我现在很抗拒阿素碰我，我稍微推了她一下，她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我谈实际道：“什么世界假不假的，你有证据吗？”
阿素抬眼，认真地看着我，她微微颔首：“有，只要你今晚肯跟我走，明天我就给你看证据，看看这个世界的虚假。”
我怕阿素骗我走，我明天就回不来了，我转身拔腿就跑：“不看，我回家睡觉了。”
我跑到哪里，阿素就挡到哪里，她的身影闪现得十分诡异。
我因害怕而恼怒地吼道：“滚开！”
阿素的神情一时怔忡，她的眼里浮起湿润润的一层雾，但她的眼泪就是没掉下来，她低哑地说：“我以为你爱我，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怕我。”
“你搞清了，他不是他。”有个浑厚粗哑的声音响起，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师父踱步过来，他神情警惕道：“小臻，过来。”
我此刻的确很怂，怂得躲在师父的背后才能安心，师父和阿素在原地对峙着，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只有冰冷和敌意。
阿素抢先出手对付师父，师父手里拿着一个枯黄的藤条，他的藤条毫不客气地朝阿素甩去，两个人异常凌厉地过招，他们的身手闪动得很快，看得我眼花缭乱，我不希望他们之中哪个人有事，就跑来跑去地劝架，可惜没人听。
阿素突然被师父的藤条打得甩了出去，她虚弱地趴在田野上，那张苍白的脸憔悴虚弱，她满额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我竟能看见她的灵魂若隐若现，十分不稳。
我连忙过去挡在阿素的面前，替她求情道：“师父，算了，放她走吧。”
我敢说师父的真功夫没有露出五成，我以为阿素有多厉害，原来是个弱兮兮的小鬼。师父倒没有继续为难阿素，他气势十足威胁道：“再靠近小静山一步，我让你魂飞魄散。”
阿素真是不要命了，她挑衅一笑，冷声道：“你敢么？”
师父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他阴沉沉地盯着阿素，如果眼神能杀死鬼的话，阿素现在可能灰飞烟灭了。
我在中间挡着打圆场，师父转身喊我走，但我的手又被阿素给拉住了，她困难地站起来，微微斜头往我嘴上轻柔一吻，接着，她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个吻，忽然让我心悸。
我的思维很混乱，师父在前面粗声粗气吓唬道：“还不走，小心魂给跑了，魂一丢，一般招回来后，人也变成了傻子。”
师父三言两语就能唬住我，我走上去跟在师父的身后，偶尔回头看一看那个身影单薄的女人，她拿起手机朝我扬了扬，那张面容温柔而美丽。
师父在前面念叨道：“害人鬼擅长迷惑人，骗到手了，她就会露出真面目。”
“她骗我干啥？”我靠到前面去看师父的老脸，他通身有一种关公爷的浩浩然正气，长得就是一张青天大老爷的好人脸，一看见他的长相，我就安心。
师父先是沉吟着，过了许久，才透露道：“你的体质罕见特殊，一半纯阴一半纯阳，躯体大有用处，阿素生前接近你也不单纯，他们那派的歪门左道，要的是你的躯体。”
我听不懂师父的术语，他又神神叨叨说了很多我不懂的事，他说我是煞星命，还容易招鬼，他早就帮我改过了煞星命，要我留在小静山安度一世才是最周全的。
篱笆里的院子有正道本家的禁制，什么鬼物也进不来，师父叫我安安心心在家里待着，尽量不要出去。但是那符纸片人能进来的事，我没有告诉师父。
我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观察诡异的纸片人，上面的字迹竟然消失了，不久，又重新浮现了几个字：明天，步行街，阿素。
我拿手机给阿素打电话，电话还是打不通，信息发出去，她也不回。
难道手机联系不了，她才用纸片人的？
我把纸片人揣进了香囊里，裹着被子闷头强迫自己睡。
次日清早我被小苏给闹醒了，她想吃我做的牛肉面，因此掀开被子把我拖了起来，我洗漱过后，才去厨房给她做早饭。
师父一向自己吃什么就自己做什么，他起得最早，我从来不知他什么时候起床的。反正我们早上醒来，他就坐在院子里雕刻木头了。
小苏时时刻刻腻着我，吃完早饭，她还拉着我去小河边踩水。我虽然陪着小苏，但满脑子都是阿素在步行街等我的事，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她说过今天会给我看这个世界的虚假。
好奇害死猫，我摇摇头不去想阿素，可是越不想，她的话越会钻进我的头脑里。
我转移注意跟小苏聊天，她就像一个开心果，她不会去在意以前的事，也从不跟我提起阿素，在她的眼里好像只有我。
看着烂漫无邪的小苏，我越觉得自己混蛋，我理清了思路，对小苏说道：“没有记忆的我，没办法给你任何交代，我们还是照十九岁以前的来，我是你哥，你是我妹，我会照顾你。”
小苏听了这话，没有像平常一样凶神恶煞地嚷嚷，她坐到我旁边的鹅卵石上，靠在我的肩上，乖巧道：“别慌，我会等你，只要你最后选择的是我，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小苏这时候的善解人意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压力。
我去树林里解手的时候，忍不住把纸片人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的字又变了：不论昼夜，直到你来。
阿素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我眼前，加上纸片上面的话，我鬼使神差偷偷坐了公交车下山，上车前我观察过里面的人，车上的人有说有笑，司机还不耐烦地叫我快点上车。
吃一蛰长一智，我的小命坐不起阴路公交车。
我撇下小苏时，已经做好了回去被她大骂的准备，她不闹的话，太阳会从西边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