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请保持愤怒！
这……这是特意又回来消遣俺老孙？
猴子怒极，也不装了：“俺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金刚不坏之身、七十二变通天之能！乾坤四海无敌手，历代驰名第一妖！”
“十万天兵天将拿我不下，殿前灵官雷部诸神也都是俺手下败将！三清四御、五方五老见了俺老孙也都客客气气！我如何就打不上灵山？凭你这和尚，也敢小觑于我！”
法海笑道：“你有这偌大本事，怎还是被佛家镇压在此？”
“非俺老孙本事不济，只因被那如来老儿打赌诓骗，骗俺老孙跳进他手掌，否则俺老孙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岂会被他压住！你们这些该死的佛门骗子贼秃，一头疙瘩，没一个好东西！”
法海又笑了起来，再问道：“既为齐天大圣，位极尊也，为何又要镇你？”
“那还需要说？自是因为你们佛门欺软怕硬、专挑没背景的下手！”
“想那二郎小儿也曾大闹天宫，却因他舅舅是玉帝，不罚不惩，居然得封显圣真君！想那文殊坐骑青狮，因蟠桃大会没有请他，大闹天宫吞下十万天兵，却只因它是菩萨坐骑，也未曾见有什么大碍，照样活蹦乱跳！”
“可俺老孙只是发发脾气、闹上一闹，手有分寸，连毛神都没斩一个，只因没有背景靠山，便被镇压在此五百年！”孙悟空怒极吼道：“天道何其不公，是俺老孙瞎了眼，俺就是不服！更不服你们这些贼秃！你也莫要再来消遣俺老孙，惹俺性起，待脱困之日、打上灵山前，任你天涯海角俺也先找到你，必将你这和尚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它吼声震天，发泄了一通，却见那取经人淡淡微笑，并不发言，只左右打量着它。
“你看么？！”
“我就喜欢没背景的。”法海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倒可以救你一救，只需你依我两件事。”
孙悟空愣了愣。
刚才它说要皈依我佛，这和尚毫不理睬，现在说要打上灵山、要与贼秃们不死不灭，这和尚反倒要救自己？
“第一，看你是个有灵性的，你皈不皈依我佛，我不在乎，但既要做我弟子，那凡事都需听从于我，若敢稍有忤逆，我不饶你，成忘恩负义之徒，只怕你自己也终究心魔难渡！你可依得？”
孙悟空一时语塞。
但既然听这言语让它绝处逢生，倒是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终于及时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依、依得！”
“你这猢狲倒识时务，转得够快。”法海笑着夸赞了一句，又接着说道：“第二，我乃佛修，佛修重戒，我也不需你守三皈五戒，而是要你戒心，控制本心、明心见性！”
佛家的规矩甚多，孙悟空早便知晓。
刚才听这和尚说可以救，让它燃起一丝希望，但回头听这和尚说居然不用自己守三皈五戒，反倒又觉得不正常。
这怕不是个假和尚……要么就是来钓鱼执法。
但不管他是哪种，自己只管先应承下来，毕竟刚才说自己是虔诚皈依时，他反倒转身就走了。
“依得！依得！”猴子反正只管应承，还特意补充道：“……嗯、嗯……师父放心，俺老孙一定戒骄戒躁，修他个心如止水……”
“不。”法海眼中金芒一闪，冷冷的说道：“我无须你压抑天性，反要你保持愤怒！无论面对何种压迫，无论面对何种恐惧，也要保守本心！出家人不打诳语，既是心念所发，那你就需记清你打上灵山之言！”
“这，也是一种修行！”
孙悟空张了张嘴巴。
原只是为求脱困，不断依允，便是任这和尚说破天，它都答应。
可哪想到这和尚竟冒出这样一番言论来。
其他话还可以打打马虎眼，但这话却就成送命题了。
这取经人到底是个假和尚，还是钓鱼执法？
“……嗯、嗯……”孙悟空始终不大敢信，哼哼唧唧的观察着这和尚脸色，试探着问道：“师父与那如来有何仇怨？”
“谈不上仇怨。”法海看得出这猴子试探之意，心中暗暗合意。
对方若是一口应承下来，那倒要质疑一下是否真心。
“只有些大不敬的言语想当面问问如来，想去灵山讨个公道，或终会与佛门对立也未可知！”法海淡淡的说道：“你若做我徒弟，到时候没准儿会害你再被镇压五百年！你若怕了，可留待此间，迟早自会另有解救之人。”
讨公道？
听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孙悟空眉头一挑，但仍旧不敢把话说死：“原来师父也曾遭遇不公……嗯、嗯……不知师父想讨什么公道？”
“猴性顽劣狡诈，你自称齐天大圣，我看倒像条钻地小虫，废话连篇，毫不痛快！”法海冷笑道：“是你求我救你，不是我求你帮我！你干便干，不干便说不干，哪来的这许多聒噪问题！”
说罢，袍袖一挥，转身便走。
这……
只把个大圣急得差点从石头缝里自己蹦出来。
这和尚也忒干脆了些！
罢了罢了，便是钓鱼执法，也只能赌它一赌。
“师父留步！干了！俺老孙干了！”孙悟空急急喊道：“只要师父救我，就是再生父母！师父若想取经，徒儿便殷勤侍奉，若想打上灵山，俺老孙便做个马前卒，单凭师父驱策，任劳任怨，一起去灵山闹他个天翻地覆！只是……”
“只是什么？”法海驻足，转身问道。
“……嗯、嗯……”孙悟空有些担心的转头看向山巅处那镇压住五行山的六字真言帖。
法海抬头看去，一眼便明白了孙悟空心中所想。
自己的言行与孙悟空想象中的取经人多有不同，这猴子是担心自己不是真的取经人，揭不动如来佛祖的六字真言帖呢。
“唵嘛呢叭咪吽……”
法海轻轻念了出来。
六字真言帖，虽据孙悟空所说是佛祖施展，但事实上却是观音大士的看家手段。
这六字真言最厉害之处，是能关闭六道生死之门。
‘唵’为诸天之门，‘嘛’为修罗之门，‘呢’为人间之门，‘叭’为畜生之门，‘咪’为饿鬼之门，‘吽’为地狱之门。
这五行山中，五行皆困、六门尽关，妖猴法力自然被彻底封禁，这也是自己先前踏足五行山便感觉压抑的原因，不是心境问题，只因身为凡俗，被闭了人间之门。
想要揭动这真言帖，无外乎两种方式。
其一是虔诚礼佛，既然本就是佛祖设下的禁制，又许了唐僧救这猴子，那只需虔诚跪拜沟通西方，将真心上达佛听，真言贴自会飞走，大抵便是正牌取经人救这猴子的手段。
但自己现在还并不想直面佛祖。
取经路才刚刚开始，若是草率沟通直面佛祖，且以真心相对，那即便隔着十万八千里之遥，也必会被佛祖看穿自己‘取经’的本意。
届时真言贴可不一定就掀得开，反倒在取经功德成为既定事实之前，提前暴露了身份。
虽说生死麻烦并非自己所惧。
但若是立刻天道因果关闭，心中与灵山那冥冥的感知消失，中止了自己的取经路，西天另去寻取经人，那可就坏了自己心中大计。
那就只能尝试第二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