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从她的猎物到……“Boss”？

两年前，惯例一纸红头文件，闵州老城几十年如一日被底价半强制拆迁。

凯代表老城挺身反抗，却无意挡住闵州暗面最大势力天兴帮瓜分拆迁红利。

一夜之间，他被全城暗花。

绝境之中，他慌不择路，却正巧撞进了Boss的怀抱。

当时，凯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作为资方，Boss非但没有借刀除掉他这个妨碍工期的刺头；反而他说服官黑两道，将凯从悬崖边一力拽回。

Boss给他正经工作，给他特殊礼遇。

……此时，堂堂站在Boss的顶层公寓里，凯不禁百感交集。

仍极富耐心，顾慕飞十指平静交叉，静静等待。

终于，凯艰难地深呼吸一口气：

“今晚我被对方反制……对方专业得可怕。但我保证能指认出他！”

对此，顾慕飞却似乎嗤之以鼻。

他太了解，对方根本不会给指认的机会。

“现场呢？”

“现场已完全复原。苏小姐……也指导了。想必没问题。”

听凯最后答完，苏梨这才对今晚的绑架完全有数。

在他们沉默的对面，黑色扶手椅里，顾慕飞此时完全放松地开阔斜坐，紧盯住凯紧张的脸。

这只稍稍片刻。

不置一言，顾慕飞的视线又冷静转开，看向更靠近门厅一侧的Quenxus：

“Quenxus，你有想补充的么？”

与凯对比，苏梨只觉得Quenxus的态度格外专业，熨贴得就像平整的外套。

这个巨大的男人恭敬地回答：

“Boss，如您预期。我们被跟踪了。

“对方两辆车。按您吩咐，我们放出假饵，确认已把跟踪者甩掉。

“车辆信息在这里，希望有用。”

听Quenxus有条不紊地汇报完，苏梨眼看这位“巨人”伸出大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笔记本，双手奉上。

——跟踪？还不止一人？

对此，苏梨全无察觉。

她本人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惊人价值？

接下来，偌大的纯白客厅里只能听见顾慕飞翻动纸页。壁炉里的火苗温柔地舔舐着玻璃。

尽管，他似乎完全分心……也只上下大略一扫。

眼睛仍停在纸页上，头也不抬，顾慕飞此时声音低沉平静，重若千钧般说道：

“凯。我信任你，把这件重任交给你一力负责。

“但我很失望。”

开口，他嗓音循循。

壁炉里火舌恬然，只照出半边他全无表情的脸：

“从此刻，你不必再回特攻队了。”

这话出口，看似轻飘飘地落地。

凯猛地一颤，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苏梨看着这个一米八五的壮汉，明明比顾慕飞还要高一点，却整个人显眼地颓了。

苏梨完全云里雾里。她抱起超大号黑西装里的双臂。什么“特攻队”……很重要吗？

然而，即使很重要，凯也没有反驳或辩解。依然半军姿，他只应声回答：

“是，Boss。”

尽管，他嗓音发颤。

正在莫名思索什么的顾慕飞却抬起头。越过苏梨，他也注意到了凯的颓然。

掂着腮，火光阴影里，顾慕飞的表情更加捉摸不定。苏梨微妙地感应到，他的唇角似乎平静地一紧。

紧接着，比刚才更和缓、更耐心，顾慕飞柔然道：

“凯，你想想。”

终于，完全放开手中的笔记本，顾慕飞把视线轻松地抬起。

“我给你三天假。三天后，去戴则的外事组学学沉稳，避一避锋芒。”

不知从何时，顾慕飞刚才还枪口一样的目光已再度从容，游刃有余地套住凯。

明明今晚全当作树上观。苏梨此时仍不禁心底赞叹：

顾慕飞的这双剑眉星目，丹凤眼尾孤鹜般掠起，模样寡淡得天生不近人情。

但不知为何，他深渊般的眼眸里却尽可以传达出信任的力量：

“凯，对你，我另有期待。”

眼见，凯整个人顿时重燃起光辉：

“是，Boss！我一定反省！”

语气显然急于赴汤蹈火。

而苏梨只看得好笑。

让对方自己复盘自责，最后再小惩大戒。炉火纯青啊。

恩威并施的套路竟然还能屡试不爽，更离谱的是，她也差点跟着心跳漏了一拍。

这样滴水不漏的掌控，他……就没对她用过？

而此时显然无意多言，顾慕飞只催促让凯先行离开。

此时凯离去的背影都像要随时“提携玉龙为君死”。

在这之后，宽阔的客厅自然回归寂静，气氛似乎又再度降到了冰点。

“Quenxus，今晚辛苦。你可以先回去了。”

说完，顾慕飞扬起手中的笔记本，还给上前接过的Quenxus。

“把信息给交通组，他会知道该怎么办。明天傍晚前让他回报。

“另外，跟戴则说，今夜太晚。明天一早，我再回他电话。”

“是，Boss。”

点头谨记，Quenxus正要无声退出，一直没说话的苏梨却扬起柔声，彬彬有礼地把他叫住了：

“谢谢你的西服。”

说完，不等Quenxus走近，苏梨兀自将身上的宽大西服脱下。

黑西服落在手中。她的白棉睡衣裙皱巴巴地贴着，一览无遗地暴露出大腿上殷红的伤痕。

她肌肤上的擦伤刺眼新鲜。顾慕飞呼吸一滞，垂在椅侧的指尖微微收紧。

可笑。从绿裙美人，到血痕斑斑……

她到底该怪谁？

像被她茕茕又独立的身影乍然牵住，顾慕飞一瞬皱眉，眼神竟牢牢地停在她的伤上。

而苏梨要的就是，让顾慕飞仔细看清楚他的妄为。

片刻寂静，她几乎以为他就要开口——

但下一秒，他却立刻别开头，将眼睛坚定地锁在壁炉的火焰之中。

而Quenxus规避着视线，无声地接过西服。随手带上大门，他顺从地退了出去。

空气骤然凝固。

像被寂静压得喘不过气，苏梨试探地抬起眼睫，猝不及防，却正撞进顾慕飞意味不明的眼眸。他眼底转沉，她根本读不懂含义。

心跳猛然加速，她手指压紧脉搏。这瞬间对视太过强烈，她甚至忘了今晚已经计划好的应对策略。

壁炉里火舌噼啪跳跃。

现在，只彼此略略分开几步，与柔软似海的波斯地毯相隔，一高一低，一站一坐，整套顶层公寓里，只剩下她……和他。

一言不发，轻轻呼吸，苏梨再次仔细端详着顾慕飞的这张侧脸。

这张脸的容貌本身，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英俊过人。

可给她的感觉……却判若两人。

如果说，那天深夜，积雪的散光也太朦胧。这张英俊的脸只显得稍有隔阂而不近真实，若即若离而多少冷傲。

如今，橙红的火焰明亮变幻，却凸显出他更加倔强、固执，甚至肆无忌惮、抛舍一切的决绝气质，看起来，竟稍许疲惫。

甚至，更多厌倦。

苏梨这才注意到，也许因为她的突袭，今夜的顾慕飞来不及掩盖：

在他临时迅速穿上的雪白衬衣领口里，半遮半掩，脖子左侧——

瞳孔微散，苏梨震惊：

像有人刻意暴虐地毁掉这件完美的造物，在他雕塑般精致的脖颈上划下锋利且狰狞的一刀……

苏梨心底蓦然颤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这伤疤太锐。一瞬，她竟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也乍然发凉，仿佛这伤痕也落在她自己的身上。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能让你看这么久？”

率先，顾慕飞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略微撇头，颈侧的长疤转眼即逝，立即被他淹没在领口的阴影里。

只这一瞬，他脸上已再次变幻出两人初见时，那让人捉摸不透、亲切而又格外深邃的微笑：

“你不是要找我‘道谢’？现在，我可就在你面前。”

他两手平静地摊开。

明明，千头万绪；苏梨又该从何处开始呢？

她本不愿直接质问他。但，被人沉塘、绑架……她不可能再自欺欺人。

“......你……你不是闵州财经大学的学生，对吧？”

试探般，苏梨直接发问。既然千头万绪，那果然，还是最好快刀斩乱麻：

“你究竟在瞒我什么，才一定要被他们叫作……‘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