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棠梨煎雪时
玻璃幕墙映着暮色四合，苏晚棠攥着会议记录本站在宴会厅门口，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入职星澜酒店的第一天，她便被临时派来跟进这场高端商务酒会，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细碎的慌张。
“3号桌的波尔多醒酒时间不够。“清冷的声线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令人安定的力量。苏晚棠转身看见男人指尖划过平板电脑，深灰西装衬得肩线格外挺直，腕间腕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沈经理，新人第一次跟场，您多担待。“领班王姐笑着推了推她，“这是我们宴会部的沈砚礼沈经理，以后跟着学。“
酒杯相碰的脆响里，苏晚棠慌忙翻开笔记本，却在低头时撞翻了侍应生托盘上的青瓷盏。瓷片飞溅的瞬间，沈砚礼忽然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古龙水混着雪松的气息掠过鼻尖。
“没事吧？“他垂眸望着她泛红的耳尖，指腹轻轻擦过她手腕上的瓷屑划痕。苏晚棠慌忙后退半步，吊灯的光在他眉骨投下柔和的影，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温柔。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眉峰微挑，唇线却带着几分冷硬，偏生笑起来时眼角会有细碎的纹路，像冬雪初融时的暖阳。
此后的日子里，苏晚棠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沈砚礼的批注。从台布褶皱的标准角度到贵宾偏好的咖啡温度，他总能在巡视时精准指出问题，却又在她手忙脚乱时默默补上遗漏。梅雨季的傍晚，她在员工通道撞见抱着纸箱的沈砚礼。白衬衫领口微敞，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向来整齐的发型沾着雨丝。
“帮我拿一下。“他颔首示意纸箱里的文件，指尖划过她记满笔记的便签本，“昨天宴会的桌花高度错了三厘米，不过你调整的速度很快。“
巷口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暖黄的团，沈砚礼忽然停步，将伞倾向她这边。藏青色的伞面遮住漫天雨丝，他的肩线在湿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坚实：“住哪边？我送你。“
公交车在积水里溅起水花，苏晚棠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想起今天整理档案时看见的那张奖状。“全国酒店服务技能大赛金奖“，照片里的沈砚礼穿着笔挺的制服，嘴角还带着青涩的笑。原来这个总被客人赞“有分寸感“的沈经理，也曾是个会在奖状边缘画小帆船的少年。
凌晨两点的宴会厅飘着冷掉的茶香，苏晚棠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订餐系统皱眉。系统突然升级导致订单格式混乱，她盯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后颈渐渐沁出冷汗。
“这里应该用数据透视表。“沈砚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不知何时换了件浅灰针织衫，袖口还沾着洗衣液的清香，手指在键盘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温热的奶茶被推到她肘边，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洇湿了便签纸。苏晚棠看见他在自己画的歪扭流程图旁，用红笔细细标注着“备用方案“，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第一次独立跟会议紧张很正常。“他忽然转头，近在咫尺的侧脸让她心跳漏了半拍，“但你记笔记时会咬笔帽，这个习惯要改。“
耳尖发烫的瞬间，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所有数据分门别类排列整齐，右下角多了个小小的帆船图案——和他奖状上的一模一样。
霜降那天，苏晚棠在茶水间撞见沈砚礼对着手机屏幕笑。向来冷肃的眉眼弯成温柔的弧，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像在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她悄悄瞥了眼，发现是自己上周发在工作群里的会议总结，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沈经理笑起来真好看。“话脱口而出才惊觉失礼，苏晚棠慌忙低头戳开速溶咖啡的包装。沈砚礼的喉结轻轻滚动，别过脸去时耳尖却红得比窗外的枫叶更鲜艳。
深秋的周末，苏晚棠在便利店买关东煮，看见沈砚礼正对着货架发愁。向来从容的男人此刻拧着眉，指尖在几包速食汤料间徘徊。
“海鲜味的比较鲜。“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掠过他手背时触到薄茧，“不过沈经理这种会自己煮桂花糖的人，应该很少吃速食吧？“
他愣住，眼中闪过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次整理储物柜，看见你带的糖罐了。“苏晚棠低头戳着鱼丸，汤汁在塑料碗里荡起涟漪，“罐子里还贴着小纸条，写着'棠梨煎雪'，字很好看。“
沈砚礼忽然转身走向收银台，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包糖炒栗子。温热的纸袋塞进她掌心，栗子壳上的绒毛蹭得虎口发痒：“给你的，刚出锅。“
雪初落的那天，苏晚棠在更衣室发现围巾不见了。正准备冒雪回家，沈砚礼突然拦住她，将自己的藏青色羊绒围巾绕上她脖子。羊毛混着雪松的气息裹住全身，他的指尖在她颈间停留了两秒，温度透过薄针织衫传来。
“别感冒了。“他声音轻得像雪花，“明天还得跟那场重要的婚宴。“
婚宴当天，新娘突然要求更换桌花。苏晚棠抱着刚送来的雪柳跑向宴会厅，转角却和端着香槟塔的侍应生撞个满怀。雪白的花瓣撒了满地，她蹲下身慌乱捡拾，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没事，用备用方案。“沈砚礼忽然在她身旁蹲下，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雪柳花瓣，“你上周不是说，雪柳配青瓷瓶很好看吗？我们把主桌换成中式瓷瓶，剩下的用透明花瓶插，这样既省时间又有特色。“
他说话时始终看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盛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子。苏晚棠忽然意识到，原来他记得她所有的小建议，甚至连她随口提过的插花喜好都默默记在心里。
平安夜的员工聚会上，沈砚礼喝了点红酒，耳尖通红地把她拉到阳台。雪在路灯下纷纷扬扬，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镶着碎钻的银杏胸针：“第一次见你，你穿的白衬衫领口别着银杏发卡，后来发现你总喜欢带银杏元素的配饰。“
苏晚棠的心跳得厉害，指尖捏紧栏杆上的积雪。她知道这是表白，却在开口时听见自己说：“沈经理，我只是个实习生，三个月后可能就走了......“
“我知道。“沈砚礼打断她，声音却格外坚定，“所以我想在你离开前告诉你，从你撞翻青瓷盏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等你回头看我。“
雪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钻。苏晚棠忽然想起无数个加班的夜晚，他默默放在她桌上的热奶茶；想起梅雨季他倾斜的伞，始终笼罩着她的那半边天空；想起他在她笔记上画的小帆船，像在无声诉说着航向。
“可是......“她还想再说什么，沈砚礼却轻轻摇头：“不用急着回答我，我会等。“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礼依然像往常一样指导她工作，却在细节里藏着更多温柔。他会在她生理期时泡好红枣茶，会在她跟完一整天宴会后默默帮她叫车，会在她练习英语口语时，用标准的伦敦腔陪她对台词。
立春那天，苏晚棠的实习考核得了满分。庆功宴上，她喝了点香槟，晕乎乎地跟着沈砚礼走到酒店顶层。夜风带着暖意，远处的烟花在夜空炸开绚丽的光。
“其实我早就......“她望着他被烟花映亮的侧脸，勇气突然涌了上来，“早就喜欢沈经理了，从你在便签上画小帆船的时候开始。“
沈砚礼猛地转头，眼中是压抑的惊喜：“这次不是拒绝？“
“笨蛋。“苏晚棠笑着捶他肩膀，指尖却轻轻划过他腕间的腕表，“你以为我为什么总把笔记落在你办公室？为什么每次整理档案都要问你当年比赛的事？“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弯成温柔的弧，像那年她在奖状上看见的少年。他掏出那个装着银杏胸针的小盒子，轻轻别在她衣领上：“现在可以正式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吗？“
雪早已化了，风里飘着棠梨的清香。苏晚棠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踮脚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沈砚礼，我愿意。“
远处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像在为这场漫长的心动画上句点。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伏笔，所有的照顾都是温柔的预谋，而她终于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走进了他为她筑起的港湾。
后来苏晚棠才知道，那枚银杏胸针的内侧刻着小小的“砚“字，而沈砚礼的办公桌上，始终摆着个青瓷盏——和她初遇时撞碎的那只，一模一样。原来有些缘分，从第一个对视开始，就已经在时光里埋下了温柔的种子，只等春风来，便开出满树的棠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