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本

“这么说，你真相信这是一种命运之线？可以预知生死？”一位女士问道，只见她眉梢上挑，“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就很离奇吗？”

本正坐在一家咖啡店的角落，审视着自己公司的最新风险项目蓝图，那是一座光鲜亮丽的科学中心，位于纽约上州的一所大学内。早在二月，这个项目就一直盘踞在本的脑海中，令他对未来充满憧憬，他不时想象着学生们在自己参与设计的教室和实验室中学习与工作的场景。或许这座建筑还将见证这些年轻人改变世界的发现，而它的第一张草图就诞生在本的魔力斯奇那（Moleskine）笔记本背面的某页纸上。

然而，三月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如今，本甚至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的图纸上。在无意中听到邻桌女子的质问时，他不禁侧耳倾听。

这名女子显然是一位坚定的反对派，就像大多数人开始时一样。

然而，反对阵营的规模正在日益萎缩。

“我不知道，”她的同伴说道，语气中透出一丝迟疑，“我的意思是，它们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世界各地，这一定得益于某种……魔术戏法。”只见他摇了摇头，似乎就连自己也无法相信这场正在进行的对话。

“一定还有别的解释。某种现实原因。”女子说道。

“好吧，我猜有人依然对那些曾经大出风头的民间黑客念念不忘，”男子低声附和道，“但我从不相信那帮呆头呆脑的家伙可以干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勾当。”

当初确实有一条谣言广为流传，声称某个邪恶的国际天才犯罪团伙联手制造了这桩震惊世界的恶作剧。本毫不费力地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假如这一切只是一场人为的闹剧，人们就不用违心地承认上帝、鬼魂、巫术的存在，以及任何甚嚣尘上的离奇猜测。而最为重要的是，人们再也无须与那个奇怪的盒子朝夕相伴，被迫面对任由一截绳子摆布的命运。

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恶作剧的范畴，本心中暗想。况且，似乎没有人因为盒子的到来获得收益，除了使所有地球居民陷入恐惧和混乱，找不到任何明显动机。

“所以你就自以为是地得出了魔术戏法的结论？”女人问道。

将绳子的出现归咎于“魔术”的说法让本感到陌生。对他而言，魔术是祖父在五月海角沙滩上度假时展示的纸牌和硬币戏法。魔术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手法，它总是伴随着“挑一张牌，任意一张”的开场白。或许看上去令观者目眩神迷，但背后的规律总是有迹可寻。

而这些绳子从来就不是魔术。

“也许是上帝的安排。”男人耸了耸肩膀说道，“也许是众神的杰作。古希腊人就有信奉命运的传统，不是吗？”

“处死异端也是他们的传统。”女人说道。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无是处！难道不正是古希腊人发明了代数学，还有民主制度？”

女人翻了个白眼。

“好吧，短绳市民不断去世的报道又该如何解释？”男人问道，“发生在布鲁克林的那场火灾呢？三位遇难者全都收到了短绳。”

“如果你在世界范围内采集样本，一定可以找到支持任何理论的奇闻异事。”女人说道。

本好奇地想，这该不会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吧，如果是，那两人的进展看来不太顺利。

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本想起了他和前任克莱尔的初次约会，差不多是在两年之前，当时那间咖啡屋中的情形与今天相似。当时他紧张极了。然而回忆中那些初次约会时的手足无措，诸如生怕打翻咖啡杯的顾虑，或是对牙缝里塞着韭菜叶的担心，似乎突然变得微不足道。如今，人们对绳子的话题充满期待，急于弄清面对这个因过于奇特而无法回避的敏感问题时，对方的观点是否与自己不谋而合。

“你看过自己的绳子吗？”男人低声问道。

“是的，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深信不疑。”只见女人靠向身后的椅子，双臂交叉摆出一副防御姿态。

男人迟疑着。“可以告诉我里面情况如何吗？”

第一次约会就问这个问题过于唐突，本心想。或许应该等到第四次或第五次。

“我的绳子很长，我想。但再次声明，这无关紧要。”

“我还没有打开自己的盒子。我的哥哥还在犹豫不决，我希望和他同时打开盒子。”男人说道，“他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我们的绳子长度不同，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的无助似乎对女人产生了一丝触动，让她的表情柔和起来。只见她伸手温柔地抚摸着男人的胳膊。“全是谣言，”她说道，“耐心一点儿，时间将证明一切。”

本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图纸上，但他只能想到被打开的盒子，以及其中一直等待着自己的那截短绳。

也许这个女人说得没错，本心想，自己那截短短的绳子并不意味着匆忙结束的人生。他暗中祈祷她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但是他的直觉给出了相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