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金风玉露
檀积寺西面向山,叫碧云山。这里群山连绵,大树参天。檀积寺向南是一湖碧波。
秋天的早晨,楚王和飞雪依偎相坐在碧波湖畔,看烟波浩渺,朝霞红透。
碧波湖秋水荡漾,波光粼粼,勾起人的无限遐思。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楚王看着这水天一色,不由得念起了范仲淹的这首词。“真想一辈子就住在这里,抛开尘世的烦扰和庸俗,尽情享受这春花秋月、良辰美景。”
飞雪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起小疙瘩。“春花有秋谢的时候,良辰有辜负的一天,再美好的事情,也不过浮云一瞬,到最后都会泛黄会褪色,世间哪有恒久不变的东西呢?”
“怎么了?”楚王托起她如云似锦的脸,仔细地瞧着。“你的眼睛真美,美得就像这涌动的秋水,澄澈、明净、空灵。飞雪,能够得到你的芳心,我如获至宝,一定会加倍珍惜的。”
飞雪含情脉脉地回望着楚王,伸手摸着他英气勃发的眉宇。“王爷的心就像这初升的红日,我感觉得到。可是在我和王爷中间,似乎隔着好多人。刚才,王爷还深情依依地和公主……”
楚王终于明白了飞雪的意思。“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其实,我和静川……这些年,宁安不在,我唯一的心灵寄托就是静川。她不仅仅是我的妹妹,更是我心灵的归宿。有的时候,看见她,就会想起曾经许多美好的回忆。那些记忆,是我赖以生存唯一的支撑。不过现在不同了,我有了你……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不会再对别的女人……举止轻浮,好不好?”
楚王的真诚让飞雪感动。飞雪和楚王执手相对,让彼此的十指紧扣。
“王爷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心眼很小很计较的人?”飞雪怕楚王误会。
楚王喜上眉梢,摇摇头。他凑近飞雪,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心里很高兴,你介怀,表示你在乎我呐。”飞雪只觉有股暖暖的热气在耳畔,又酥又痒的,竟不知自己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楚王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吻,吻过鼻尖,吻上了她柔滑的嘴唇。
飞雪的心噗噗地剧烈地跳着,她认定了眼前这个男人将会是她一生的依靠。她微闭着双眼,完全投入到这片柔情蜜意里了。
湖畔的草地上,生了一片紫菀花。楚王信手采下几棵。只见那紫菀花在他手里拧来拧去,没多大功夫就编成了一个花环。楚王将花环戴在飞雪头上。淡紫色的花朵在风中笑着。
看到楚王笑得那么纯净,飞雪压在心中的疑惑迟迟不敢吐露。关于宁安,除了公主的身份,别的飞雪一无所知。她好想分担楚王内心的那份清苦与压抑,好想了解楚王与宁安的那份惊天动地。
“我……”飞雪欲言又止。“有一个谜团想让王爷帮我解开。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
“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你说吧。”楚王天真得像个孩子。
“宁安公主……”飞雪低声说。
楚王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凉与沧桑。换做是别人提起宁安,他准得大发雷霆。这回,楚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平静得如零落的花尘。
“宁安,是四皇姑的独生女儿,也是我的表妹,她只比我小一岁。在我十五岁那年,四皇姑第一次带宁安进宫。见她的第一眼,我就被这个清丽的女孩儿吸引了。那天她穿了一件杏色的绣着杏花的裙子,在众多的姐妹之中,她是最淡雅脱俗的一个。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宫里,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慢慢地,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们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可是好景不长,才两年的时光,她就永远的离开了我。那时候,东乡族势力庞大。各族势力都蠢蠢欲动,想拉拢东乡族做内援。父皇怎么会不行动?东乡王的长子已经成年,父皇便打算从皇室挑一位公主嫁过去,走和亲之路。宁安不是父皇亲生,而且四皇姑和二皇叔是亲兄妹,父皇多少都忌讳着。所以,父皇便挑中了宁安,拆散了我们。宁安一走,我的心也死了。两年后,父皇为我和毓冉赐婚,从此,我便日夜生活在煎熬里面。毓冉了解我与宁安的过去,也为此深深记恨着。我们成亲四年,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直到四个月前,我们才只有过一次夫妻之实,那还是在我醉得人事不省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除了争吵、谩骂、眼泪,几乎没有一丝快乐,更别谈幸福了。本王一直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那么残忍,夺走我的爱人也就罢了,连清净和幸福也要一起夺走。”
楚王幽幽地看着她:“飞雪,你知不知道本王的新婚之夜是在哪儿度过的?”
飞雪眼睛里闪着蒙蒙的泪光,她摇摇头。
“是在一个小酒馆。我记得那天天很冷,宴席上人很多,我听腻了那些奉承道贺的醉话,借故逃开了。大街上华灯高照,火树银花。举目四望,除了孤独,我一无所有。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有一家小酒馆还没有打烊。脱掉一身的束缚,在那个小酒馆,孤灯炉火陪了我一夜。等我回到家,发现毓冉把我们的新房砸得面目全非。从那一天开始,她就恨上我了。”
“不,这不是恨,是爱。”飞雪斩钉截铁。“新婚之夜新郎逃跑了,对任何一个新娘子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如果新娘子对你的这种做法没有任何的反抗,那她根本就不爱你。”
“是吗?”楚王不以为然。“爱应该是幸福的,是平等的,是相敬如宾的。我们的爱却充满了伤害和折磨。从那以后,我几乎不进她的房门,有时候干脆连家也不回,随便在哪都好。只要能逃开那个地方,逃开那双幽怨的眼睛,我甚至可以四海为家,无所谓的。”
飞雪听了楚王的倾诉,那份轰轰烈烈的爱情在残酷无情的婚姻面前也已经变得暗淡无光了。之所以忘不掉,是因为婚姻不够幸福。飞雪扬起脸,送上一个甜美的微笑。“好了,烦心事都讲出来了,心情也别再阴着了。我想,老天爷是公平的,他会把我们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是不是?”
楚王将她紧搂在怀里。“让烦恼和不快通通散去吧,此时此刻,我只想做一个简单而幸福的人。飞雪,你知不知道,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楚王和静川他们在檀积寺一住就是七八天。
等楚王回到家,等待他的是一场大风暴。
楚王刚迈进府门,就被丽芸拦腰抱住了。几近十天,疯狂的想念快要把她吞噬了。楚王心里掠过一丝悲悯,对一个女人忠心,就会对别的女人不忠。都说多情容易守情难,一点都不假。
“王爷怎么好几天都不回家?我每天都在门口等王爷,秋水都望穿了,才等到王爷回府。”丽芸一股脑地诉说着自己的哀愁和幽怨,紧紧地抱住楚王就是不松手,也不管眼泪是不是弄湿了楚王的衣衫。
“好了好了!本王这不是回来了嘛,你看本王还没进门呢,让人家看见了成何体统啊!”楚王松开了她,好言相慰。
楚王拉着她的手,询问着这几天过得如何。还没到月来轩呢,迎面碰上了紫竹,没等说上话,就看见紫竹慌慌张张地往月来轩里跑。楚王这才想起与毓冉的约定,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禁埋怨自己忘事糊涂。
他赶紧跑进月来轩,本想着毓冉会欢天喜地地出来迎接。可是,毓冉只是给了他一个冷背。
“对不起,本王把你交代的事情给忘了。”楚王贴上去,握起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冰的,纤弱得只剩下柔骨。
“哼,王爷根本不曾把我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把说的话放在心上?”毓冉甩开了他的手。“我以为我全心改变,王爷会全心相待,会珍惜我,看来是我错了!我的真情,对你而言,是一种负累。换了是她,你一定不会这么粗心的,是吧?”
楚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毓冉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习惯了飞雪和丽芸的柔情似水,再面对这么刚烈强悍的气势,他有点招架不住了。
“你忘了也不要紧,派个人说一声,也免得别人担心你。你倒好,心情好得很,游山玩水一走就七八天,我就是死在家里你也不知道吧?”紫竹在一旁也插不上嘴,急得团团转。
听了毓冉的连珠炮,楚王烦透了,他转身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毓冉双臂一拦,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又想去哪?又准备几天不回来?”
“本王到静川那里透透气。”楚王已经很不耐烦了。
“静川静川又是静川,到底你的妻子是我还是她?你三天两头就往她那儿跑,到底她那有什么魔力?知道的以为你们是亲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金屋藏娇呢!哼哼,原来王爷亲近妹妹已经成了习惯,一个宁安还不够,再加上一个亲妹妹,确实是不寂寞!”
这话一出,着实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连紫竹都拼命地摇头,认为此话不妥。偏偏就毓冉鬼迷心窍,只图嘴快。楚王听了是极度地刺耳,更可气的是还连带着宁安一起骂。
“你听好了!”楚王猛地捏起了毓冉的下巴,愤恨得瞪着她,眼里全是怒火。“本王宁愿一辈子都不回来,也不愿再见到你这张脸。你看看你自己,眼里除了仇恨和怨毒,还剩下什么?”楚王用力推开了她,转身就想走。
紫竹扑通一声跪下去,拽住楚王的衣袖膝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声泪俱下。“王爷,奴婢求求您,别走!您不知道,王妃她好可怜的,您不在的这几天,王妃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晚上也睡不踏实,老做噩梦,整个人病殃殃的。前两天还得了风寒,到现在还咳得厉害。这些年,您和王妃没少置气,奴婢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呀。这几个月来,看着您和王妃有说有笑,琴瑟和谐,奴婢是打心底里欢喜。奴婢知道,您和王妃不是没有感情,是彼此心里压抑,放不开。求求您了,您就留下来,让彼此把心结打开吧。”
楚王也被紫竹的话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算了,糊涂日子糊涂过吧。反正一辈子那么长,想要谁,想丢掉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楚王心一软,刚想伸手去拉起紫竹。
“让他走!”毓冉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也把她全部的怨气一起爆发出来。“心都不在这里了,还留着人有什么用,让他走……”毓冉悠悠地,爆发之后连气息也微弱得很。
楚王放弃了,彻底地放弃了!他掰开紫竹的拉扯,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月来轩。
丽芸也落泪了,同是女人,她对毓冉是无比同情的。
她举步追上了楚王。“王爷!”她拦了上来。“王爷才刚回来,这么快又要走?楚王妃……我看着她好可怜……她只不过是太爱王爷,太在乎王爷,只是想每时每刻都能和王爷在一起而已。或许,她的方式不恰当,才会招来王爷的不悦。可……王妃她真的没有恶意,没有坏心……”
楚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极力把眼泪给挤回去。“本王也不想这个样子,可是,你也看到了,想要跟她和平相处,太难啦!我累了……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楚王机械般地松开了丽芸,转身离去。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丽芸很难过。她知道,这个男人,对情感已经麻木了,爱河也早经干涸了。寄情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是不是也是自己最大的悲哀呢?
紫竹小心地搀着毓冉坐下。她的身子虚弱而又轻飘。紫竹蹲下来,满心怜惜地握着她细弱的手。“王妃,您这又是何苦呢?王爷不在的时候,您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了,您何苦又把他给气走了……您这不是成心折磨自己吗?您想他,爱他,都可以说出来呀,为什么非要憋在心里,让对方去猜,去想呢?”
“不是我不说啊……”毓冉放声大哭,整个身子都在抽搐。“是他根本不愿听,不屑于听。他的世界里,只有宁安和静川,我算什么呢?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傀儡,空守着楚王妃的头衔,空守着这华丽的大宅子,哼哼哼……”她神经质地仰天傻笑。紫竹可吓坏了,真害怕她会癫疯。她抓着紫竹的胳膊,疯言疯语地说:“你说,静川那里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他这么乐不思蜀?你说呀!你说他会不会在那里藏着一个美娇娘?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紫竹也不敢乱讲,害怕她会胡思乱想。“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这么些年了,除了宁安公主,他对哪个女人动过真情?就是丽芸,王爷也不见得是真心喜欢。王妃,您千万别乱了自己的心,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我看这次,王爷是铁了心走的,您要再不下定决心,我怕王爷真的不回来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紫竹,你教教我,你帮帮我啊!”她颤抖着手握紧了紫竹。
紫竹感受得到她的孤独与无助。“王妃,说句真心话,嫁入皇室,是天下所有女人的期盼。哪能个个像您这样的好命!非但嫁入皇室,而且还是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这些年,虽然夫妻之间有点磨擦,但王爷对您还有一份起码的尊重,他并没有立侧啊。放眼满朝,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就冲这一点,我敢担保,王爷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所以呢,关键就在您了!您要拢住他,给他生个孩子,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人家都说在爱情面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来一点都不错。你说的这番话,好像当初娘对我说的。我也想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王爷有一点做的不合我意,我就受不了。”毓冉委屈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就忍啊,忍一时风平浪静,退步一海阔天空,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啊。”
毓冉横下心,压下自尊,终于豁然开朗了。
楚王飞奔进公主府,推开飞雪的房门,迎面就抱住了她。紧紧地,紧紧地……飞雪刚洗了个澡,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只是薄薄的一层睡衣裹着,连头发也还在滴水。
“王爷怎么了?”飞雪感觉到他的心在怦怦直跳,连身体也在莫名地抖着。可能是跑得太快了吧!飞雪温柔地抚摸他宽阔的脊背,爱满满的。“我估摸着王爷也就刚到家,怎么才刚分开一小会,就眼巴巴地跑回来了?”
“刚分开一小会,可我觉得仿佛分开了有一年那么久……从来没有这么疯狂地想念过一个人,盼望快点见到她。我是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飞雪心里有一泓暖流在潺湲。楚王抱着她,能触摸到她湿滑的身体。那浸透人心的体香,引诱得他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涌动。他越想控制,却越发失了控制力。美人当前,他不是柳下惠。他心跳得热烈,仿佛要把飞雪融化在心中。
这份痴缠被静川打断了。
“六哥,你来了!”一个侍女刚刚把楚王仓皇赶来的消息报告给了静川,他哪里想到楚王和飞雪正陷在温柔乡里。遭遇了这么窘迫的处境,静川脸红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飞雪穿着这么薄纱般的睡裙见客,自知不成体统,羞涩地退到内室换衣服去了。
“对不起,六哥,我不知道……”静川见楚王面罩寒霜,以为他生气了。“我知道这么闯进来很不礼貌,可我实在好奇你刚回家不久怎么又返回来了呢?”
楚王一听“家”这个字,心情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萎顿。他默不作声地坐下。
“回家见过六嫂了吗?”静川一见楚王这副模样就猜出来了。
楚王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见了面就吵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我决定了,还是住回我的杏香楼,不再管楚王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飞雪听了心里不免悲伤起来。终归是夫妻,总是要见面相处,何以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难堪局面呢?
“六哥……”静川刚想为毓冉辩解什么,就被楚王堵上了嘴。“你别再劝了,回回都是听你的,回回都是错,既已知错,何必一错再错。”
飞雪换了一件松花色的暖裙,挑帘进来。静川别有心思地看了飞雪一眼,飞雪立即领会了静川的意思。
“我出去了,你们聊吧。”静川心事重重地关好了房门。
飞雪和楚王就这样远远地凝望着。飞雪不敢贸然开口解劝,当然是防着他的脾气。
“王爷想听曲子吗?”
楚王求之不得呢,倒了一杯清茶,就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听曲。
飞雪走到一架古琴前,看来是有备而来,她弹了一首《长门怨》。起初寥寥几声,楚王就已经听出来了,他顺手拾起一支洞箫,为其和声。古琴的清冷、旷远、悠长、缥缈,加上洞箫的轻柔、婉约、秀雅、恬静,为整首长门怨增添了凄凉的意蕴。
一曲既终,楚王思绪渺远,不为别的,只是飞雪的这首《长门怨》。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已知悉你全部的心思。长门哀怨,实属无奈。纵然散尽千金,也难再得昔日的欢宠。”
“王爷何以见得我是在为楚王妃弹奏?我只是有感而发……爱之时,侬羞君宠水云间;倦之时,新人欢笑旧人黯;盼之时,望眼欲穿一腔怨。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将来的我呢?”飞雪低垂着头,不禁为自己的身世而感怀。
楚王扔下洞箫,将她紧搂在怀,无限柔情。“你放心,不会的,我此生必不负你。”
“王爷不负我,自会负别人。在我们两情长相悦,依依共缠绵的时候,却有人不见君王面,心碎肠已断,孤影心凄然。同是女人,我体会得到她的苦楚和幽怨。王爷是厚道人,希望不要厚此薄彼,让人肠断……”
飞雪泪眼盈盈地望着他,虽然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份宠爱是难过的,是不愿的……可谁叫她爱上的人偏偏是人中翘楚呢?
楚王欣然接受她的劝慰。“不知怎的,在你面前,我似乎变得惟命是从,你把我的心都掏走了……不过,容我在这住上三五天,我便走。”
他一脸的孩子气。她耸肩一笑,眉宇间洋溢着动人的光彩。“好吧。”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点灵光,拉起她就往后花园跑。
来公主府这么多天,飞雪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她看呆了。
整个后花园一片湖水明净,水光潋滟,波光熠熠。一只青纱软缎的摇船悠闲地荡漾在湖面上。再一看,一树树海棠,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惊艳得令人窒息。金风摇曳着细软的花瓣和沁脾的花香,简直要把你熏醉了。飘落的花瓣,旋转飞舞,如同细密的多姿的花雨。
“好美的花园啊!”飞雪叹为观止。
“谁说不是呢,连我的安逝园都要自惭形秽了!”
楚王和飞雪依偎在海棠花树下,只是静静地享受地微闭着双眼,任凭五彩斑斓的海棠花瓣沾染在发髻和身上。静谧的时光缓缓流过。
夕阳西下,晚霞绚烂。一轮圆月如隐如现地浮出天际。丫鬟来问是否共用晚餐,楚王天性浪漫,便提议晚宴设在船上。
夜幕垂下,小湖上薄雾蒙蒙,像被一层轻纱笼罩着。月华流转,湖面上银光闪闪。清风徐来,吹皱一江秋水。月影倒映在水面,随秋波荡漾。晚风时时送来海棠冷艳的幽香。小船两边檐角各挂着一盏莹亮的彩灯,昏黄的灯影透得船暖暖的。数不清的小鱼欢蹦乱跳地靠着船身,仿佛在窃听耳语。船身全部用青纱幔蒙着,纱幔轻盈,在风中凌乱飘起。
帐内,一支蜡烛点亮了小船的温馨。
楚王和飞雪浅杯小酌。两碟小菜,一壶温酒,两情绸缪。
楚王微微有了醉意。看着波光映照下霞明玉映的脸,楚王不醉自醉。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酒香,还有飞雪身上自然散发的美人香,楚王此刻有点眩晕了。
“江流宛转,月照花林,江天一色,孤月皎皎……”楚王对着酒杯喃喃自语。
“此刻要是有箫就好了……”飞雪眼底掠过一丝遗憾。
“好像有。”楚王精神一振,爬将起来,在飞雪身后的小船舱里仔细寻摸。飞雪看了看,这个小船舱有被子有枕头,虽然船舱空间不大,但是勉强可以栖身。
“王爷定是从这儿留宿过。”飞雪定定地说。
楚王赧然笑笑。“就一次。”
“找到了。”楚王像发现了宝贝似的扬起手中的一管洞箫。“上次我放在这儿的。”
飞雪接过来,逸兴飞扬,想吹奏一曲。
可是吹什么曲子好呢?飞雪思量半天,刚才楚王的自语给了她启迪。这么美的月夜,这么好的心情,这么酣畅的酒意,怕是只有一曲《春江花月夜》了。
楚王听得入神,也看得入迷。月光底下的她,只一件香粉琉璃滚白边的纱裙。发髻慵懒,只别着一枝青花色兰花簪子。她几乎没施粉黛,就是这种浑然天成的美让人沉醉。
一曲完毕,楚王心底暗潮涌动着。“好一曲《春江花月夜》,此时此景,蛮衬此曲的意蕴。不过最美的不是花前和月下,而是吹箫人。”
“王爷说笑,良辰美景自是人间最美。我乃世俗凡人,怎比花月?”
“不是啊,人比花娇……”楚王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
飞雪为楚王斟酒,举起自己的与楚王共饮。楚王伸手,将飞雪手里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又顺势牵起了她的手。他目光灼灼,饱含深情。“你是真的愿与我一起吗?我的心里曾经有过别的女人,我不敢保证我会彻底地将她忘记。你怕不怕?”
“我不怕……”飞雪坦诚地答道。“曾经那个住在你心里的人,也许会永远存在,但只要你这一刻是真的,我便什么都不怕!”
“飞雪……”楚王热泪盈眶,“你比我勇敢……也比我通透。我曾经那么痴恋宁安而不能自拔,作茧自缚,既伤自己,也伤别人。”
“这不是作茧自缚,痴情而已……”飞雪一语中的。“但愿我能让你冰封的心再度解封,好好安享余生!”
楚王紧紧地抱她在怀里。“我的心已经解封了……”楚王在她耳边轻轻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