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自然中去寻找安全(4)
尽管人们毫无道理地忽略了这些保护区的存在，而破坏者们被允许随心所欲地迅速损毁着它们，但是，至少在夏季，这些广袤的保护区应该吸引来数以千计慕名而至的旅游者。尽管有一些被砍下来、去掉树皮当做桅杆的树木将从这里起程前往伦敦、费城和芝加哥，在那里它们引起了人们的浓厚兴趣和关注，然而无数在当地还活着的树木仍然在家乡的大山里欢呼雀跃，这些大山却一点也没有受到人们的注意。这里的大部分旅游者都满足于他们从车窗和旅馆阳台上看到的一切，他们每到一处，都离不开他们那宝贝的火车和站台，就像惊恐万状的水手紧抓着救生筏一样。一旦制定出一个到森林里旅行的计划，人们就会想象出这样或那样的种种危险——蛇啦、熊啦、印第安人啦。事实上，在造物主的树林中漫步远比人们在黑暗的公路上旅行和待在家里安全。来自蛇的危险极小，简直不值得一提。熊是一种温良平和的动物，它们只关注自己的事情，绝不是那种四处乱窜寻找着可以吞食的人的恶魔。这些可怜的家伙不断被人们用毒药毒死、用夹子夹死、用猎枪打死，直至它们失去了与人类和平共处的信心，如今，你已经很难与它们接近了。至于印第安人，他们大部分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开化。据我所知，美国的大自然中没有哪里能比“拥有当代全部进步成果”的城市家园更危险。一个人如果不去寻求别的什么东西，那么他可以到森林中去寻找安全。尽管那时整个西部尚未开化，但在路易斯和克拉克于1804年至1805年所做的那次著名的横穿大陆的旅行中，却没有因为印第安人和动物而减员一人。克拉克船长在他躺下睡觉的时候被咬伤了手，而这是在100多人9000英里的旅程中唯一的一咬。在保护区或保护区边界附近，遇见伐木者的机会要远比遇上印第安人和熊的机会多，这些人在风吹雨打之中皮肤已呈褐色，脸上像树皮一样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他们无精打采，行动迟缓，像他们所砍伐的树木一样东摇西晃。森林里的一切使他们的衣服越来越结实，沾在身上的松脂和树胶，经过摩擦后渗入衣服内部，穿着的时间越长，他们身上单薄的外衣却变得越厚，而且永远不会磨损。虽然很多森林大树被这些年迈的伐木工所伐倒，但是这些佝偻的伐木工也在大树被伐倒的同时跌跌撞撞、摇摇欲坠。尽管如此，却有另一些伐木工在准备取代他们的位置，那些健壮的小伙子，像树苗一样笔直地挺立着，树木的敌人总是要比它们的朋友多。走上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巅，你肯定会遇上野山羊，野山羊也称美洲臆羚，这是一种令人艳羡的高山动物，它对森林、冰川和岩石同样熟悉。在枝叶繁茂的树丛里，可以找到鹿，还有许多享受着美好生活的毛色圆润的动物在四周出没，它们动作敏捷，转瞬即逝。鸟类也是如此，然而在走马看花般的旅程中你是看不到几只的。水乌鸫的甜美歌喉使溪流最急的峡谷变得意趣盎然，无论看上去多么宁静，但每一片树林都有自己的歌唱家——画眉、红雀和鸣禽。蜂鸟闪现在环绕着草原与山峰的花丛中，而湖泊则因为有了水鸟的加入而变为一幅生动的图画。
瑞尼尔山森林保护区应该在它的鼎盛时期被辟为国家公园并由人守卫，因为组成西部风光被我们认为是可以成为公园的诸如进行休息、获取灵感以及进行祈祷的要素，瑞尼尔山地区都具备了，它理应成为这样的公园之中的一员。在瑞尼尔山地区的中心，有一座顶部覆盖着积雪的孤零零的山峰，以这个冰封的山巅为中心，冰川向四外辐射伸展，年轻的河流从这些冰川中诞生了。这座山的山坡以优美的曲线向下绵延，上面覆盖着森林和花园，森林里、花园中充满了飞禽走兽。在规则的界线之内，以简洁的对称美的形式，这里荟萃了自然宝库中最美妙的样本。
在曾一度沿着太平洋海岸像烽火一样熊熊燃烧的所有火山之中，瑞尼尔山在形状上是最卓尔不群的，除了莎斯塔峰以外，它也许是最高和山花最为烂漫的。它那巨大的白色穹丘从森林之中高耸而出，仿佛自身就是一个世界，其高度有1.4至1.5英尺。森林分布的地方可达海拔6000英尺多一点的高度，而在森林之上，则是一道最迷人的鲜花带，其环绕山腰的一圈长有50英里，宽度将近2英里。这里的鲜花生长得是如此茂密，仿佛造物主有意在如此浓密的森林和如此深厚的积雪之间拓展出一片空地，充分地利用这片宝贵的空间，看看能够在这座大山的宝库中装下多少自己的宝贝。雏菊、银莲花、老鹳草、北美耧斗菜、赤莲以及飞燕草等都有齐腰深或者没膝深，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在鲜花带的下部边缘，像岛屿一样零星耸立着一簇簇尖塔般的枯叶冷杉，而在鲜花带的上部边缘却密布着布列安属、雪灵芝属、山月桂属及其他石南属的植物，再往上是虎耳草属和葶苈属的植物，它们的植株越来越矮，一直延伸到雪带的边缘。这是我所见到的植物品种最丰富的亚高山花园。一个完美的花的乐园。冰封的穹丘不需要人类的关照，然而如果没有人来守卫保护区的话，盛开的鲜花不久将被摧残殆尽，除了焦黑的树桩残迹以外，森林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所有的森林保护区中，加利福尼亚的山地保护区是最开阔、最秀丽、最具利用价值的，除了俄勒冈的瀑布保护区与蒙大拿和爱达荷的比特·鲁特保护区外，加利福尼亚山地保护区还是面积最大的一个保护区。它所覆盖的地区拥有400万英亩最壮丽的自然风光和这片大陆上最高大的林木，这里的森林都生长在最能发挥它们功效的地方，这功效不仅在于悦人耳目，而且还在于对它们下面圣·乔奎恩大河谷地的农业生产的贡献上。加利福尼亚山地保护区向南从约塞米蒂国家公园一直延伸到山系的终端，距离近200英里。世界上再没有其他的针叶林能像这里的针叶林这样拥有如此之多的树种和如此巨大如此美丽的林木，这里有约瑟夫·胡克尔〔1〕爵士所说的“高贵树种中最高贵的针叶树之王”——巨杉；有无论是在绝迹的松树中，还是在现存的松树中，都是世界松树之王的兰伯氏松；有大小仅次于兰伯氏松的黄松，它们在这里达到了完美的生长极限，其葱茏的巨大塔形树冠可达200英尺之高；这里有分布于高山之巅的山松，它们在险峻崎岖的山岩上搏击着最寒冷的风暴；这里还有另外五种松树，它们在各自的领地上生长得枝繁叶茂——同一片森林中，一共生长着八个种的松树。此外，还有众多其他树种为森林增光添彩，有巨大的洋松、肖楠松以及两个种的银杉，这些树木既高大又秀美；有最优雅的常绿树——巴顿铁杉，有奇异的吐敏树，有很多种的橡树，还有槭树、赤杨、杨树和开花山茱萸，所有这些乔木之下都生长着开满鲜花的低矮灌木，它们是加利福尼亚熊果、蓟木、野玫瑰、樱桃、榛木和杜鹃花。在这些友善且容易走近的森林中信步而行，你会随处遇上最迷人的百合花园，有些百合花高达10英尺，你还会遇上最平整的龙胆草原以及只有山里人才知道的约塞米蒂的众多河谷。一次，我与阿萨·格雷〔1〕和约瑟夫·胡克尔爵士在莎斯塔山上的篝火旁度过了一个夜晚，鉴于他们对世界上的所有大森林都十分熟悉，我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别的针叶林能够与北美西部山地的针叶林相媲美，他们毫不犹豫地说：“没有。无论是从每一株树木的大小和美丽程度上看，还是从森林中拥有的树木数量和树木种类上看，北美西部山地的森林都超过了其他的所有森林。”
这座由合众国总统于1893年9月宣布划定的北美西部山地自然保护区，仅就其自身的价值而言，而不去考虑它涵养的圣·乔奎恩大河谷地所赖以保持水土肥沃的河流水源的价值，就已经值得得到政府最为周到的关注和保护，然而它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关注和保护。在税收、金钱和附庸政治的阴霾笼罩下，北美西部山地保护区竟没有得到丝毫的守卫和看护，而邻近的仅由几个士兵守卫的国家公园已经清楚地表明要想使它得到保护是多么地轻而易举。与此同时，伐木工却被允许在其中随心所欲地乱砍滥伐，无数的羊群践踏着它，所到之处，绿叶被吞食殆尽，而像毁灭之神一样的牧羊人则燃起无数篝火，这篝火不仅将烧掉森林赖以持续生长的尚未成熟的幼苗，而且也将毁灭无数岁月悠久的大树。如果每一个公民都能到这片保护区中走上一遭，那么对它的关注和保护就不再会成为问题，因为只有在蒙昧的黑暗之中，焚琴煮鹤的愚蠢举止才会盛行！
圣·加布里埃尔、圣·伯纳第诺、圣·杰辛脱以及特拉布科等南加利福尼亚的保护区虽然面积不大，它们全部加在一起只有约200万英亩，但它们很有可能是所有保护区中最令人赞叹不已的。从太平洋沿岸肥沃的谷地直到干旱的内陆平原，这片保护区的山坡上都覆盖着浓密的，几乎是密不透风的开花灌木。尽管山地十分开阔，但在较高的山梁上，兰伯氏松、黄松、洋松、肖楠松以及白杉仍然生长得郁郁葱葱，形成密林。作为用材林，它们的价值并不大，然而作为鸟儿与蜜蜂的牧场，作为灌溉着低地的宝贵的溪流的天然屏障，作为人们可以迅速避开灰尘、热浪与焦虑的世外桃源，它们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质量优良的道路已经修进这些保护区中，沿着这些道路，低地居民可以在几个小时之内就一步登天，栖身于招待殷勤的营地和俱乐部中，在那里，他们一边呼吸着令人精神振奋的新鲜空气，一边饱览着四周的美景，悠然地眺望下面繁忙的城镇和自从有了园艺以来栽植得最好的橘林。
占地近200万英亩的亚利桑那大峡谷保护区，或者这一保护区中最引人入胜的部分，也应像瑞尼尔山地区一样，以其超冠的壮丽被开辟成国家公园。从艾奇逊、托皮卡与桑塔·费铁路线上一个叫做弗拉格斯塔夫的车站出发，在去往峡谷的一路上，你将穿行于美丽的黄松林中，这些黄松林与布莱克山上的黄松林十分相似，但分布的范围更广；你还将穿越由坚果松和杜松构成的奇异的矮森林，在这些树侏儒之间的空地上，生长着仙人掌等许多有趣的植物，当你骑马或步行75英里，走过这片令人心旷神怡的大地时，圣·弗兰西斯科山以及其他山峰都在一路目送着你，这些山中到处都是公园般开满鲜花的开阔地，浅缓的谷地将人们的视线引向远方，景物错落有致，仿佛鬼斧神工一般，你就这样来到了世界上最为奇伟壮观的大峡谷。由于大峡谷深深地切入森林高原，所以在你突然之间来到它的边缘之前，你什么也看不到。当你突然之间身临其境的时候，你会发现变幻多彩的颜色、千姿百态的危岩一下子呈现在你的面前和脚下。无论此前你走过多少路，也无论此前你见过多少著名的峡谷与沟壑，然而这一个科罗拉多大峡谷，将以其超乎想象的色彩与壮丽以及数不胜数的山岩杰作令你耳目一新、惊叹不已，仿佛你是在来世的另一个星球上看到的一般。在我们这个由火焰、地震、雨水、波浪、河流与冰川塑造的世界上，科罗拉多大峡谷无可比拟的超凡魅力与壮观超出了所有其他峡谷。在你第一次看到它的地方，大峡谷约有6000英尺深，两边的悬崖边缘相距从10英里到15英里不等。科罗拉多大峡谷与其他大峡谷不同，它不以瀑布、深度、峡壁的风化岩以及公园似的美丽地表取胜，目力所及的地方，看不到任何瀑布，而地表的开阔处也没有什么悦人耳目的地方。一条大河在仅能够容纳下它的地方奔流，发出低沉的咆哮，它用尽浑身解数，在各处摸索着前进的道路，仿佛一个精疲力竭、不堪重负的旅行者，在自言自语地试图逃出崎岖荒凉的巨大迷宫，而它的咆哮声刚好加深了死一般的沉寂。两侧峡壁之间巨大的空间里充斥的不是空气，而是林立的造物主的建筑杰作——这是一座由这些建筑杰作构成的超级城市，上面涂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并装以千姿百态的网状林带和拥有城垛的尖塔。凡是人类的建筑发明在这里都能找到，而这片巨大的上帝地球城中的建筑种类要超出人类的建筑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