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他确认他昨天亲眼看见五十四个圣殿骑士团的兄弟被送上了火刑台,因为他们不愿意招认上面所述的那些过错,所以被烧死了。他说如果他本人被送上火刑台,怕自己顶不住,他怕死,会在那些特派大人和不管什么审问他的人面前招供,承认所有对骑士团的指控都是真实的,而他如果被要求的话,甚至会供认杀害了我们的上帝。
艾默里·德·维利耶勒杜克的证词,一三一〇年五月十三日
这是一场沉默、自相矛盾、谜团重重的愚蠢审判。审判的愚蠢性显而易见,因为通常不可思议之事会被等同于谜团。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我认为是愚蠢造成了谜团。那天晚上,我在潜望镜室里曾以为,没有被如实揭开的谜团是最可怕的,它能乔装打扮为疯狂。现在,我却认为世界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谜团,是我们的疯狂使它变得可怕,因为我们企图以自己的真理来解释谜团。
圣殿骑士沦落为一群无头苍蝇。或者说他们把手段变成了目的,经营管理着巨大的财富。自然,像腓力四世这样中央集权的君主对他们不会好眼相看。如何才能控制一个独立的团会呢?大团长与王族有同等地位,他统率军队,管理庞大的领地财产,他像皇帝一样被选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法兰西的财富不掌握在国王手里,而是由巴黎的圣殿保管着。圣殿骑士是保管者和代理人,就是以国王的名义经管出入账户的人。他们兑现、付款、操持利息,他们的行为表现恰似财力雄厚的私营大银行,却享有国有银行的全部特权和豁免权……而国王的司库就是一位圣殿骑士。在这样的境况下,能统治和管理好王国吗?
如果你打不垮他们,就要与他们同流合污。腓力曾要求成为一名荣誉骑士,但被拒绝了。这样的羞辱一个国王会永生铭记。于是他建议教皇将圣殿骑士团同医院骑士团合并,把新的团会置于他的一个儿子的控制之下。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雅克·德·莫莱从塞浦路斯前来,前呼后拥大讲排场地觐见教皇,他俨然以流亡国王自居,向教皇呈递了一份备忘录,其中煞有介事地分析了合并的好处,但实际上却强调了弊端。他还无耻地提醒说圣殿骑士比医院骑士富有,如果合并,将会穷了一方,富了另一方,这将会严重地伤害他的骑士们的精神和灵魂。莫莱赢了权术斗争的第一个回合,合并的事被搁置了。
只剩下诬蔑了,在这方面,国王却有一手好牌。关于圣殿骑士的传闻久已有之。在善良的法国人眼中,他们是以“殖民者”的身份出现的,看见他们到处征收什一税而不给任何回报,甚至——从今往后——不用为了守护圣墓而抛洒热血,法国人会作何感想?他们也是法国人,但并不全是,几乎相当于“黑脚”,或者如当时人们所说的“小马驹”。他们炫耀异国风情的魅力,既然已习惯了同摩尔人相处,天晓得他们之间是否也操摩尔人的语言。他们是僧侣,但他们杀戮成性却是众所周知的。多年以前教皇英诺森三世为此写了一份敕书《傲慢无礼的圣殿骑士》。他们发愿苦行,却像贵族那样骄奢淫逸,如新兴商人那样贪婪,似近卫军那样厚颜无耻。
传播流言蜚语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是同性恋,是异教徒,是狂热的偶像崇拜者。他们崇拜来历不明的、长着大胡子的人,反正肯定不会来自虔诚信徒敬仰的万神殿。他们也许知道伊斯玛仪派的秘密,还同“山中老人”的手下交易。腓力国王和他的高参们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这些街闻巷议。
腓力国王背后有两个邪恶的心腹:马里尼和诺加雷。马里尼后来终于掌管了圣殿的财富,他在等待转手医院骑士团之际以国王的名义管理这些财富,还不清楚究竟谁可以从中得利。掌玺大臣诺加雷曾是发生在一三〇三年的阿纳尼事件的幕后策划人,当时夏拉·科隆纳扇了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几记耳光,教皇因遭此羞辱,在大约一个月后死去。
这时,有个叫埃斯基乌·德·弗洛伊兰的人浮出了水面。此人好像因犯了莫须有的罪行被投入牢狱,即将被判处极刑。他在狱中遇见了一个也在等待赴绞刑的叛变了的圣殿骑士,他从他那里收集到一些可怕的自白。弗洛伊兰以免于一死和一笔可观的酬金为交换条件,出卖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他所知道的也就是现在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的那些东西,但是,现在已从窃窃私语的流言变成了调查案件的证词。国王将弗洛伊兰那些耸人听闻的发现通知了教皇,当时的教皇是克雷芒五世,他把教皇的宝座移到了阿维尼翁。教皇半信半疑,他知道插手圣殿的事务并非易事,然而在一三〇七年,他同意开始正式调查。莫莱得知了此消息,但声明自己绝不担心。他继续陪同国王参加各种官方礼仪活动,穿梭于公主与王子之间。克雷芒五世长时间犹豫不决,国王怀疑教皇想给圣殿骑士时间,让他们悄悄地消失。没有比这更错误的了,圣殿骑士在他们的辖区内照样喝酒划拳,打诨骂粗,完全不知道背后的阴谋。这就是第一个谜团。
一三〇七年九月十四日,国王向所有司法执行官和宫廷总管发出密函,下令大批逮捕圣殿骑士,并没收他们的财产。从下达密令到十月十三日逮捕,间隔一个月,但圣殿骑士却丝毫没有起疑。在逮捕的那天早晨,他们被一网打尽了——这是另一个谜团——他们就这样不战而降、束手就擒了。据人们所知,在逮捕前的一些日子里,国王的军官们为了使没收财产不出一点纰漏,在全国范围内找了一个行政管理方面幼稚可笑的借口,对圣殿骑士团的财产进行了一次清查,而圣殿骑士对此仍毫无觉察,他们很客气地接待了地方长官,你们想怎么查看就怎么查看,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当得知这次逮捕之后,教皇企图抗议,但为时已晚。地方长官已开始动用烙铁和绳索,在严刑拷打下,很多骑士选择了招供。至此就只有把他们交给宗教审判所的法官处置了,不再需要严刑逼供,因为已经够了,招供的人认了罪。
这就是第三个谜团:的确有过行刑逼供,而且是严刑,的确有三十六个骑士因此死去,但那些人都是铁打的汉,面对土耳其人的残酷无情都威武不屈的呀,竟没有一个在司法执行官面前昂起那骄傲的头颅?在巴黎,一百三十八名骑士中只有四名拒不招供。其他人全都招供了,包括雅克·德·莫莱。
“那么,他们招了些什么呢?”贝尔勃问。
“他们招供的恰好是逮捕令上写的那些罪状。在证词中有极小的差异,至少在法国和意大利是如此。而在英国却截然不同,在那里真的是谁也不愿审判他们,在证词中也出现过一些像样的指控,但那是由团外的证人提供的,而且都是道听途说。总之,圣殿骑士在人们想叫他们招认的地方招认,都只招认人们想叫他们招认的东西。”
“惯用的宗教审判,我们见多了,”贝尔勃指出。
“但是被指控者的行为表现也匪夷所思。列举的罪状称骑士们在入团仪式上曾三次否认基督,向十字架吐口水,脱光了衣服接受亲吻,in posteriori parte spine dorsi,也就是说吻臀部,吻肚脐,而后再吻口唇,in humane dignitatis opprobrium,最后,相互鸡奸,文献原话如此,一个同另一个。他们饮酒纵乐。随后给他们展示一个有大胡子的偶像头颅,他们要对它顶礼膜拜。当这些罪行摆在面前时,被指控者又如何回答呢?若弗鲁瓦·德·沙尔奈,也就是后来同莫莱一起被送上火刑台的人说,对,有过那回事,他否认了基督,但只是口头上,不是心灵上,而且他不记得是否向十字架吐了口水,因为那天晚上他们匆匆忙忙举行了入团仪式。至于吻臀部,他也经历过,他还听到奥弗涅的导师说,归根到底同自己的兄弟交媾,总比同女人交媾好,但他从未同其他骑士有过罪恶的肉体关系,即使有的话,那也几乎只是一种游戏,谁也不会当真,别人干过那种事,我没有,我是受过教育的人。雅克·德·莫莱大团长同其他人一样,说当他们将十字架交给他,让他往上面吐口水时,他佯装吐,却吐在了地上。他承认入团仪式大概就是如此,但是——纯粹出于偶然——他却难以准确地描述实况,因为他在职业生涯中很少引领兄弟入团。另一个人说他吻了团长,但不是在臀部,只在嘴唇上,不过团长却吻了他的臀部。有一些人招出的供词超出了必要,他们说自己不仅否认了基督,而且还确认基督是一个罪犯,否认马利亚的贞洁,甚至往十字架上撒尿,而且不只是在入团的那天,整个圣周期间也是如此,他们不相信圣事,他们不仅限于崇拜巴风特,甚至崇拜幻化作猫的魔鬼……”
即使不说是更难以置信,至少也是同样荒唐无稽,国王与教皇之间的较量至此可以说是开场了。教皇想一手操纵这件事,而国王却想单独把审判进行到底,教皇只想暂时取缔圣殿骑士团,惩罚有罪者,然后再把它恢复到初始的纯洁状态,而国王却想利用丑闻扩大事态,使审判殃及整个骑士团,从而使它从政治上、宗教上彻底垮台,自然,尤其要在财务上彻底瓦解。
这时,出现了一份堪称杰作的文件。一些神学家声称被指控有罪的人不应当有辩护人,以防他们撤回招供:鉴于他们已经招供,就不需要再搞一次审判了,国王应照章处理,只有当案情存在疑问时才需要进行审判,而此案并没有什么疑点。“鉴于事实显而易见,罪行也人所共知,如果不是想包庇他们所犯过错的话,那为什么要为他们提供辩护人呢?”
看到审判有可能逃脱自己的操纵,落入教皇之手,国王和诺加雷便插手了牵扯特鲁瓦主教的轰动一时的案子。这位主教被指控玩弄巫术,告密者是一个名叫诺佛·戴伊的神秘的搬弄是非者。后来发现戴伊是在撒谎——他后来被送上绞刑架——但是在此期间,这位可怜的主教被公开指控鸡奸、渎圣和放高利贷。也就是与圣殿骑士相同的罪状。也许国王要告诉法兰西的子民,教会没有权力审判圣殿骑士,因为教会也有许多污点。也许国王只是想对教皇发出警告。这是一段阴暗的历史,是警察和密探、渗透和告密之间的斗争……教皇被逼得无路可走,同意审讯七十二名圣殿骑士,后者在酷刑下再次招供。不过教皇考虑到他们有悔改之意,于是打了一张发誓弃绝的牌以便宽恕他们。
这时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它是我在论文中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我正被两项互相矛盾的材料所困扰:教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取得了对圣殿骑士的看管权,却旋即把它还给了国王。我一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莱收回了他的供词,教皇克雷芒给他提供了自我辩护的机会,并派了三个红衣主教审问他,一三〇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莫莱傲慢地为骑士团和自己的清白进行辩护,他还变本加厉威胁控方。后来国王的一位使者纪尧姆·德·普莱桑接近他,此人被他视为朋友,他从此人处获得某些不为人知的建议,并于十一月二十八日给出了非常闪烁其词和含糊不清的空洞证词,称自己是一个没文化的穷骑士,仅限于历数圣殿的功德(那已是陈年旧事了)、圣殿的慈善之举和在圣地流血牺牲作出的贡献等等。此时,诺加雷来了,他回忆起圣殿如何同萨拉丁有过一些超乎友情的接触:暗示这是一桩重大的叛国罪行。莫莱的辩解实在可怜,在作证时,已经蹲了两年监狱的他看上去一蹶不振,但其实他在刚刚被逮捕后就一蹶不振了。次年三月,在第三次作证时,莫莱采用了另一种策略:不再说话,除非当着教皇的面。
风云突变,一出史诗般的悲剧就要发生了。一三一〇年四月,五百五十名圣殿骑士请求为骑士团抗辩,他们揭发行刑逼供,否认了全部指控,宣称自己清白无辜。但是国王和诺加雷熟悉他们的操行。有一些骑士收回了招供?好吧,他们被看做累犯和发伪誓犯,或者说是重又归附异端的人。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种可怕的指控,因为他们固执地否认了自己已经承认了的东西。可以饶恕招供悔过的人,但不能饶恕执迷不悟的人,因为后者违背誓言,收回招供,说没有任何可悔改的。五十四名翻供者被判处了死刑。
不难想象其他被捕者的心理反应。招供的人活下来了,进了监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招供的人或者更惨的是翻供的人被送上了火刑台。五百名翻供但尚未赴火刑的骑士又收回了他们的翻供。
选择悔过的人打对了算盘,因为在一三一二年,没有招供的人被判处终身监禁,而那些招供的人则得到了赦免和宽恕。对腓力而言,他并不乐意进行大屠杀,他只想分化瓦解骑士团。被释放了的骑士在度过四五年监狱生活之后,身心均遭到摧残,他们默默地分流到其他团会中去了,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被人遗忘。这种消失、这种遗忘长时间来深深地影响着声称骑士团仍秘密存在的传说。
莫莱继续要求教皇听取他的申辩。克雷芒于一三一一年在维也纳召集主教会议,但没有召见莫莱。他批准取缔圣殿骑士团,并将其财产交给了医院骑士团,尽管当时这些财产仍由国王掌管。
又过了三年,一三一四年三月十九日在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上教皇终于同意了将莫莱判处终身监禁。听到这一判决,莫莱的自尊受辱。他曾期待教皇允许他为自己开脱罪责,此刻感到被出卖了。他十分清楚,如果再次翻供,他也会被认为发伪誓而成为累犯。在几乎等待了七年的判决下达之后,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他还能找回前辈们的那种勇气吗?现在他已经被击垮,必须做出决定,是被不光彩地活埋在大墙内,还是轰轰烈烈地死去?他为自己和兄弟们的清白无辜抗争。圣殿骑士只犯了一种罪,他说,因怯懦而背叛了圣殿。他却不然。
诺加雷洋洋得意:公然的犯罪,公开的判决,动用特急程序进行了终审判决。像莫莱一样,若弗鲁瓦·德·沙尔奈也亦步亦趋。就在那天,国王决定在西岱岛的尽头燃起火刑篝火,在日落时分,莫莱和沙尔奈双双被活活烧死。
传说这位大团长在被处死之前曾预言迫害他的人必将毁灭。事实上,教皇、国王和诺加雷在一年之内全呜呼哀哉了。至于马里尼,在国王死后,他被怀疑贪污公款。他的仇敌指控他玩弄巫术,将他处以绞刑。很多人开始认为莫莱是烈士。但丁也和他们一起为圣殿骑士遭受迫害而愤慨鸣冤。
到这里,历史谢幕,传说开张了。有一种传说称,有一个无名氏在路易十六被砍头那天,爬上了断头台高喊:“雅克·德·莫莱,你已经复仇雪耻了!”
这就是那天晚上我在皮拉德酒吧讲的那个故事的梗概,当时我的讲述常常被打断。
贝尔勃不时问我:“你能肯定没有在奥威尔或凯斯特勒的书里读过这段历史?”或者:“看看,难道不是……文化大革命什么来着吗?……”迪奥塔莱维说话的口气总是结论性的:“Historia magistra vitae.”贝尔勃不耐烦地对他说:“算了吧,喀巴拉信徒是不相信历史的。”而他仍然坚持说:“对,一切都在重复轮回,历史是导师,因为它教导我们历史不存在。置换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贝尔勃最后说,“圣殿骑士究竟是什么人呢?您开始介绍时,他们就像约翰·福特拍摄的电影中的军士,后来像是一些下流胚,然后又像是袖珍画中的骑士,后来又像是上帝的银行家,操办那些肮脏的交易,再后来像是一支分崩离析的军队,再往后像是某个邪教的信徒,最后成了自由思想的烈士……他们是什么人呢?”
“他们变成神话,总有一个理由。也许他们就是这一切。三〇〇〇年的火星历史学家或许会问,天主教会是什么,是那些供狮子饱食的人还是杀戮异教徒的人?两者皆是。”
“但是,那些事他们究竟做了还是没有?”
“饶有兴味的是他们的追随者,即不同时代的新圣殿骑士们说,他们做了。佐证很多。第一点涉及入团仪式:你想成为圣殿骑士,就要显示你有种,要向十字架吐口水,看看会不会被天打雷劈,要进入这种民兵性组织就要毫不反抗地献身于兄弟们,吻他们的臀部。第二点:要求他们否认基督是因为要看看当他们被萨拉森人抓住时如何保命。愚蠢的解释,因为让他们照施刑人的吩咐去做,哪怕是象征性的,也不可能教会他们对抗严刑逼供。第三点:圣殿骑士在东方同摩尼教异教徒接触了,摩尼教徒是诋毁十字架的,因为它是耶稣受刑的工具,他们布道称必须放弃尘世,不鼓励结婚和生儿育女。这是一种陈腐的思想,是最初几个世纪许多异端邪教的典型观点,后来传给纯洁派——有很多传说都想把圣殿骑士说成是满脑子浸透了纯洁教派的思想。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会发生鸡奸,尽管只是象征性的。我们假设骑士们同异教徒有过接触:当然不是同异教徒中的知识分子接触,一方面出于幼稚,一方面是附庸风雅和出于团队精神,他们创造一种专属于他们的习俗,以此同别的十字军加以区别。他们举行这些仪式是一种彼此认同的举动和姿态,并没有仔细琢磨它们有什么含义。”
“但是那臭名昭著的巴风特又做何解释呢?”
“您看,在很多证词中都提到过巴风特(Baphomet)这个人物,但这可能是第一个司书犯的笔误,因为在口供中掺了假,这错误就在所有文件中被重复引用了。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某个人提到穆罕默德(Mahumet)(istud caput vester deus est, et vester Mahumet),可能是想说圣殿骑士创造了一种融合不同宗教思想的仪式。在一些证词中还说他们应邀去乞灵于‘亚拉’,很可能就是真主。但是穆斯林并不崇拜穆罕默德的偶像,那么圣殿骑士受到了谁的影响呢?证词称,很多人都看到过这种头颅,有时是一个完整的木雕偶像,有卷曲的镀金头发,当然总有一大把胡子。审讯者好像找到了这些头颅,并出示给被审讯者,但是说来说去,头颅并没有留下一点踪影,所有人都好像看到了它们,但任何人都没有看见它们。正如那个关于猫的故事,有人看到它是灰色的,有人看到它是红色的,还有人看到它是黑色的。但是你们可以想象用烧得通红的铁刑具进行审讯是何种景况:在入团时你看到猫了吗?怎么没有呢,一个圣殿的农庄为了保护收获免受鼠害之灾,一定养了很多猫。虽然在埃及很普遍,但在那个年代的欧洲,猫并非宠物中的常见品种。天晓得圣殿骑士也许真在家里养猫,违反了那些把它们视为可疑动物的良民习俗。关于巴风特头颅的故事也相仿,或许是那个年代的一种头颅状的圣骨箱吧。自然,也有人认为巴风特是炼金术士的象征。”
“人们总是会联想到炼金术的,”迪奥塔莱维很自信地说,“圣殿骑士很可能了解提炼金子的秘密。”
“他们当然知道,”贝尔勃说,“在攻克了一座萨拉森人的城池之后,妇女儿童遭割喉杀戮,所见之物被洗劫一空。真相是全部的故事就是一场大闹剧。”
“或许他们头脑中就乱哄哄的,你们明白吗?那些教义辩论对他们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呢?历史上有关这些精英团队的故事比比皆是,它们树立了自己的风格,有点夸夸其谈,有点神秘莫测,就连他们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在干些什么。当然,后来的解释变得越来越诡秘,他们也非常清楚这一切,他们成了东方神秘的崇拜者和忠实信徒,甚至吻臀部也被赋予了一种入门的涵义。”
“请给我解释一下吻臀部的入门的涵义。”迪奥塔莱维说。
“一些现代的秘传学者认为圣殿骑士参考了印度教教义。吻臀部可能是用来唤醒贡荼利尼蛇,这是一种盘在人的脊椎骨根部的宇宙之力,存在于性腺之中,而它一旦苏醒,就会到达松果体……”
“就是笛卡儿说的那种吗?”
“我想是的,在他们的额头上会睁开第三只眼睛,它能在时空中直接观望。为此,人们仍在探寻圣殿骑士的奥秘。”
“腓力四世或许应当烧死现代的秘传学者,而不是那些可怜的家伙。”
“对,但现代秘传学者一贫如洗呀。”
“但您看,故事还是应该听的,”贝尔勃最后说,“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的那些疯子会对圣殿骑士如此着迷。”
“我想,这同您那天晚上讲的差不多。他们的全部奇闻轶事就是一种扭曲的三段推论法。只要行为举止表现得愚蠢无知,你就永远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阿布拉卡达布拉,‘弥尼、提客勒、乌法珥新’,‘百辟撒旦,百辟撒旦,阿勒辟’,童贞女、活泼的女孩和今天的美人,每当一位诗人、一个布道者、一个首领、一个巫师咕哝几句,人类就要花去几个世纪的时间解读他们那些毫无意义的声响背后的信息。圣殿骑士难以解读的原因应该归咎于其思想的杂乱无章。因此,他们便如此这般地被人们顶礼膜拜。”
“实证主义者的解释。”迪奥塔莱维说。
“是的,”我说,“或许我就是一个实证主义者。只要对松果体动一次漂亮的外科手术,圣殿骑士就能成为医院骑士,也就是说成为正常人。战争会腐蚀大脑的回路,或许是大炮或者希腊火攻术的巨响……看一看那些将军们。”
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被无酒精汽泡水灌得有点醉醺醺的迪奥塔莱维走路摇摇晃晃。于是我们相互道别。我实在很开心。他们也是。我们还不知道我们正在玩弄希腊火器,它会燃烧,会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