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身世
夏末，空气里的尘埃也热气腾腾，树上的蝉叫得声嘶力竭，尽情地进行生命中最后的吟唱，然而这用生命嘶吼出来的高音却时不时被炮火轰鸣声淹没。岐市变异人大本营与T部队之间的战事就像这个季节一样，如火如荼，双方的拉锯战耗费着所有人的精力，一样地至死不休。
因为九尾钛奥的当众现身之举，变异人与T部队之间的气势发生了微妙的调换。只是九尾变异人从那之后再未出现，许多试图尽忠于新王的变异人力不从心，一时也有些茫然无措。
反观T部队，却是在拼命镇压变异人的暴乱，似乎想要竭力阻断九尾之王与他们的联系。他们也明白，最强的王者为变异人做后盾，这场仗会更难打。
天气阴晴不定，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已经乌云密布。而在这灰色的苍穹之下，整齐的方阵排列有序，等待进攻的命令。这一次，所有的T部队指挥官都站在前线，迎接与变异人之间最激烈的一场战斗。
当第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之后，蒂斯皮尔总指挥鸣枪示意，接着便是热闹至极的枪声炮火声。血红晕染大地，开出妖娆的花朵。
一只蝉正拼命在树上进行生命中最后的呐喊，身后的螳螂毫不留情地提前终结了它聒噪的一生。在这个无人察觉的残忍的杀戮里，可怜的蝉的头颅静悄悄掉落在地面上，然后被风吹走。
弗盖特率一支小分队深入大本营腹地，头盔不知扔到何处，额角的热汗在脸上肆意流淌，混杂着泥土尘埃和血液，几乎分辨不出他原本的英俊模样。
但是，有个人永远能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即使他化成灰，他也会认得出。没有一点瑕疵的修长手指轻轻扣动，手中的枪微微一颤，紧接着子弹急速射出，毫不留情地射入了那浴血奋战的年轻的身姿。
弗盖特捂着中弹的肩膀踉跄着跪倒在地，他愤怒的眼眸看向敌人的方位。那里有温柔纯粹的浅紫色随风张扬，安静美好的脸庞此刻却是面无表情，眼神也是极冷的。
“艾德蒙斯？！”弗盖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想明白了，又自嘲地笑了笑。
艾德蒙斯站在一个天台的废墟上，手臂笔直，瞄准弗盖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开了第二枪。稍微打偏了些，继续开枪，吸引了T部队的攻击。
弗盖特趁机借着遮掩的建筑物，迅速朝艾德蒙斯移过来。在火力掩护下，弗盖特飞身跳上天台，一脚踢飞了艾德蒙斯手里的枪。
“手上染了血，感觉是不是很爽？”弗盖特语带怒意。
艾德蒙斯揉了揉红肿的手腕，神色淡漠，“感觉上瘾了。”
“你就这么想为那个变异人哥哥报仇？”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艾德蒙斯反而问他，“你呢？你一定要杀光所有的变异人吗？”
“当然！”弗盖特脱口而出。
“因为变异人杀死了父亲吗？”
弗盖特愣怔一下，并不直接答复，“你可以这么想。”
“你真可怜。”艾德蒙斯依旧神色冷清，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他话语里的同情。
“什么？”
一瞬间，茶青色的七尾钛奥铺天盖地，一下子晃了弗盖特的眼睛。宛若丝带般柔滑的钛奥在空中飞舞，弗盖特端着枪，竟一时忘记作何反应。
身体僵硬得做不出动作，但是脑海中却波涛汹涌，这一刻忽然想起很多往事，仿佛一个人临终时眼前浮现的走马灯。
为什么讨厌这个弟弟呢？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因为父亲更关心他？不，不是的。单调的生命中出现一个可爱的弟弟，他原是很开心的。但是，后来这份感情怎么就变了呢？
想起来了……很多次，很多次，他让艾德蒙斯喊他哥哥，可是艾德蒙斯都拒绝了。
“艾德蒙斯，我是你的哥哥啊，你为什么不喊我哥哥呢？”如果听到弟弟亲口喊一声哥哥的话，那种感觉一定很温暖吧。
“你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在孤儿院等我。”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更加讨厌家人了吧。狠心抛弃自己的母亲，没有照顾好母亲并导致她自杀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不认可自己的弟弟，好讨厌的家人，通通都不要了吧……
然后，就那样固执而倔强地选择离家出走，选择参军，选择一个人独行。
最后，迷失了。
是时候清醒过来了。
空气不知凝固了多久，好像也只是眨眼间，弗盖特拧紧眉头，端起枪一阵扫射。艾德蒙斯冷漠地注视着他，七尾钛奥挡在身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心中蓦然一痛。不再防御，艾德蒙斯挥开一尾，卷走了弗盖特手中的枪。
弗盖特舔着嘴角的血丝冷笑，“你果然变强了。”
“从此以后，我会是你最强的敌人。”艾德蒙斯将枪支扔到一边，七尾钛奥如夜间昙花绽放。“我们之间，只有生死。”
弗盖特拔出靴中匕首，“好啊，我们之间，生死之间。”
精致的匕首映出闪电的寒光，刺痛了艾德蒙斯的心脏，他眼神变得狠厉，钛奥毫无章法地攻击，无法近身战的弗盖特处于下风，很快就满身伤痕。
似乎累得狠了，弗盖特靠坐在墙边一边喘粗气，一边笑道：“你一定怀疑过吧，高德奈斯是故意被我杀死的。”
艾德蒙斯如面具般的脸出现一丝裂缝，“闭嘴。”
弗盖特置若罔闻，“为了不让你纠结，于是狠心抛弃了你。他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让你永远活在正常人的世界里，继续以前美好的生活，继续你的梦想，就像他从未打扰过你的世界一样。”
“闭嘴！”
“他自己也知道，你原本就属于耀眼的舞台，不该被一个怪物拖入深渊。”
“给我闭嘴！”
一尾钛奥抽过弗盖特的脸，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空气又静默了。
艾德蒙斯打破沉寂，“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个，先是父亲抛弃你和你母亲，然后你又被母亲抛弃。可怜人，你不好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吗？你不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弗盖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惊疑地开口，“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些什么？”
“养父都告诉我了，他希望我在恰当的时候转告你，关于你自己的真实的命运。”艾德蒙斯垂眸看着他震惊的表情，语调毫无波澜，“现在大概就是所谓的恰当时机了，否则，你死了的话，就再没机会说给你听了。”
弗盖特握紧拳头，但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忍受。
“你大概一直认定你母亲的自杀是我养父的责任，你以为是我的养父强行逼迫你那还在上学时期的母亲嫁给他，导致她郁郁而终。其实，你，还有你的母亲，原本和我养父没有本分关系。你的母亲的确是我养父的学生，但是她当时被强奸怀孕，生无可恋，是养父收留她，想要帮助她摆脱梦魇，甚至不顾世俗言论娶她为妻，然而即便如此，她生子之后还是抑郁自杀。”
弗盖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番话里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