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序数范畴与序数表达式

1.1.1 序数是一种语义语法范畴

序数是人类认知系统的基本概念之一，也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和结果。序数范畴并不是先天的，从历史和认知的角度来说，它来源于实践。在历史长河中，人类逐步认识到事物的有序现象，例如空间位置的前后次序、上下次序，空间大小的级差次序，运动变化在线性时间上的先后次序，社会地位的高低次序。随着认知能力的提高，人类对诸多有序现象进行抽象概括，将认知对象数量化、序列化，对认知对象在序列中的位置进行定位，从而形成序数范畴。

对序数的思考和研究有很多种角度，比如，心理学侧重研究序数的认知过程、认识策略及生理机制；教育学关注序数的理解与应用；经济学上用序数效用来衡量消费者对商品和劳务的满意度；数学领域利用序数扩展自然数，在序数上定义加法、乘法、指数等序数运算。不同学科有不同的研究目标和研究路径，对序数的关注方式也不同，本书主要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待序数，认为序数是一种语义语法范畴（参见马庆株1990、1991，胡明扬1994）。序数是一种语义，但语义不能脱离形式而独立存在，因此，在判断一种语言现象是否属于序数范畴时，除了看语义之外，还要看是否具有对应的形式。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汉语的序数是什么？我们考察了一些有影响的语法著作、论文和教材，它们对序数的解释具体如下：

A．数词有基数和序数的区别。基数表示数量多少，序数表示次序先后。（朱德熙1982: 46）

B．凡表示数量的数词，叫做基数。凡非表示数量，而系表示次序等级之类的数词，叫做序数。（王力1944/1985: 248）

C．所谓基数，指统计数目多少的数；所谓序数，指排列次序先后的数。（邢福义1996: 188）

D．序数是表示次序的数目。（罗安源1996: 75）

E．序数是表示次序先后，等级高低的。序数与数词有关，但表示序数的不一定都是数词。（方绪军2000: 61）

F．序数词表示次序先后。（黄伯荣、廖序东2002: 19）

从上述观点可以看出，序数是数词次类还是数目次类，学界存在分歧，但是都承认序数属于数量范畴，并且具有次序性。依据现有研究成果中关于序数的论述，结合序数表达的基本形式，我们可以归纳典型序数的内在涵义：

序数是数量范畴里与基数相对的一种语义语法范畴。汉语的序数表示事物在序列中的次序和位置，它既包括事物之间的次序关系，又包括事物在序列中的位置。语义上，一般而言序数具有对比性、数量性和序列性。对比性是指序数的构成暗含了比较，序数建立在同一集合内相互联系的具有可比性的事物进行比较的基础上。数量性是指序数是一种数目，主要表示数量。序列性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事物形成系列，并且事物之间具有次序关系。

1.1.2 序数表达式

序数具有认知性，是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反映。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看，“序数”这种认知范畴投射到语言中，就形成语言世界的序数范畴，有序数范畴就会有相应的表达形式。语言世界的序数范畴虽然来源于客观世界，但它并不是人类对客观世界的简单摹写，而是带有人的认知中介作用，人类对序数认知的差异导致不同语言的序数表达可能存在差异。

汉语是如何表达序数范畴的？序数与数词词语密切相关，但序数表达形式不一定包含数词词语，例如“冠军、亚军、季军、头名、首位、次日”都能表示序数，但并未包含数词词语。具体而言，汉语的序数表达既有词汇层面的，也有语法层面的，其表达形式具有多样性，主要体现在表达手段、结构性质、构成成分等方面。仅从序数的语言表达手段来看，主要有词汇手段、语法手段、缩略手段。例如“大女儿”是指排行第一的女儿，“次日”是指第二日，它们都运用了词汇手段来表达序数，“大”的词汇义中包含了“排行第一”，“次”的词汇义中包含了“第二”。语法手段在序数表达中的使用频率相当高，汉语中常用的虚词、语序等语法手段在序数表达中都有体现，例如“第三、定律四”分别用专门性标记和语序手段来表达序数。汉语中也有很多运用缩略手段构成的序数表达形式，例如“民一庭（第一民事审判庭）”“一汽（第一汽车集团公司）”“十一五计划（第十一个五年计划）”。

汉语表达序数有词、短语、缩略语三种结构形式，分别如“首先、正月”，“第三、第三中学”，“三中（第三中学）”，为了方便称说，本书把表达序数的形式统称为序数表达式，运用词汇手段构成的表达式称为词汇表达式，运用语法手段构成的表达式称为语法表达式，运用缩略手段构成的表达式称为缩略表达式。请看表1.1：

表1.1 汉语序数表达情况概览

整体而言，汉语序数表达式具有多样性，而序数语法表达式更具有多样性、复杂性和能产性，它在汉语序数表达中占主导地位，所以本书把研究重点放在序数语法表达式上。汉语中，序数的语义构成基础是什么？如何对序数表达式进行科学分类？序数语法表达式在语义上有什么特点？哪些是典型的序数语法表达式？“第”字序数语法表达式中“第”的隐现机制是什么？“第一个季度、第一座桥、七号车厢、第一桶金”类的序数语法表达式中量词的隐现机制是什么？“第一”映射高程度、“第二”映射类似的条件是什么？汉语序数语法表达式反映了什么样的语言共性和个性？这些都是本书感兴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