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国朝浮图，以诗名于世者九人，故时有集号《九僧诗》，今不复传矣。余少时闻人多称之。其一曰惠崇，余八人者，忘其名字也。余亦略记其诗，有云：“马放降来地，雕盘战后云。”又云：“春生桂岭外，人在海门西。”其佳句多类此。其集已亡，今人多不知有所谓九僧者矣，是可叹也！当时有进士许洞者，善为词章，俊逸之士也。因会诸诗僧分题，出一纸，约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于是诸僧皆阁笔。洞咸平三年进士及第，时无名子嘲曰“张康浑裹马，许洞闹装妻”者是也。

【评析】

九僧主要发扬贾岛、姚合推敲琢磨的苦吟精神，但因与世接触的范围所限，诗的内容大多为描绘清幽静僻的自然景色和枯寂淡泊的隐逸生活，因而意象主要为花草禽鸟之类，显得狭窄。他们彼此联系，结社吟诗，相互赠答，如诗中常有“几想林间社，他年许共归”（惟凤《寄希昼》）、“分题秋阁迥，对坐夜堂寒”（文兆《寄行肇上人》）、“几为分题客，殷勤扫石床”（希昼《书惠崇师房》）等句。

九僧诗虽少佳篇，但其中不乏体味细腻、描绘真切、传神有致的佳句，如“虫迹穿幽穴，苔痕接断棱”（保暹《秋径》）、“磬断危杉月，灯残古塔霜”（惟凤《与行肇师宿庐山栖贤寺》）、“照水千寻迥，栖烟一点明”（惠崇《池上鹭分赋得明字》）等。欧阳公所举“放马”一联，形象地描绘出战争胜利之后的情景，很可咀嚼；“春生”句则写出人隔两地的思念之情和身居僻远、春光不到的淡淡凄凉。

咏颂自然，花草禽鸟，是历代诗家常有诗题和常用物象，排除这些词语同样令诗的内容变得狭窄，许洞要求“不得犯此一字”实属刁难。欧阳公说许洞“善为辞章”，可惜其诗现存甚少，不知不犯这些字他能写出怎样的诗篇。他的《嘲林和靖》写道：“寺里掇斋饥老鼠，林间吟嗽病猕猴。豪民遗物鹅伸颈，好客临门鳖缩头。”诗中虽无他列出的“犯”字，却有相类的“林”及“鼠”、“猴”、“鹅”、“鳖”。时人嘲讽许洞“闹装妻”，是否与其诗相关？

九僧诗常遭贬抑，同朝叶梦得《石林诗话》就说：“近世僧学诗者极多，皆无超然自得之气，往往反拾掇摹效士大夫所残弃。又自作一种僧体，格律尤凡俗，世谓之酸馅气。”欧阳公虽对九僧诗无高评价，但对许洞所为似也有所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