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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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屐子

说到下雪,苏北的冬季,雪也是常有的。雪后四处泥浆,穿普通鞋既容易脏,又易滑倒,双脚在冰湿鞋里,还会受凉,这时候就会穿木屐子。苏北方言里,名词后边总喜欢带个“子”,木屐子就是木屐,一块木板作鞋底,鞋面是层层编织的芦苇草,两块四五厘米高的小木板一前一后钉在鞋底板下头,一来防滑,二来防冰湿。

境遇不好,父母难有闲余在家照顾孩子,我五岁就被送进小学。木屐子的记忆,从刚上学开始就有,大概那两年多雪。初穿木屐子很新鲜,可是难掌控,走起路碎步忙不迭,像小脚老太太。穿得次数多了,新鲜感消退,只剩不便。

上学的路大概四五里地,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靠走。平时连走带玩,路过河塘看人钓鱼捉虾,路过街口看汽车喷浓烟驶过,从不觉得上学路长,一旦穿上木屐子,什么闲情逸致都没了,只顾赶路。如今想来,不光是木屐子的问题,也是天冷,瑟瑟缩缩,哪有心思玩呢。

形容人啰唆,常见一条歇后语: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穿木屐子的时候,是要用裹脚布的,一是因为芦苇草透风,要保暖;二是普通袜子不禁磨,多裹几层布,省袜子。那年月,什么都要省。

说到裹脚布,又想到在苏北最后一年,1979年初,正值农历腊月底,父亲突然接到第四次全国文代会筹备组电报,要他速至北京,有要事相商。当时父亲已与文坛失联小二十年,中间经历了多少胆战心惊,一时难断此兆吉凶,惯性的惶恐中,又隐约抱了希望。夜深人静,我一觉醒来,父母房间还亮着灯,俩人小声嘀咕些什么,不时唉声叹气。好歹把年熬完,大年初三,父亲起程赴京。临行前有个细节,父亲照例拿出裹脚布,熟练地一层层包裹。母亲满脸愁云说:这样到北京会让人笑话的啊,忘了给你买双好袜子。

父母因为资历老,最早工资级别评定得高,下放苏北,各自被狠降若干级,还是比县委书记高,为此我常遭到早熟同学的嫉妒,早就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一事实。可是从穿衣用度看,我家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窘迫。时过境迁,我曾问母亲,怎么会,母亲不无得意地说,都用来给你们吃啦,那么穷的年代,你们姊妹三个鱼肉常伴,多贵都舍得,就是生怕家境不好,你们身体再弱,长大了难抵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