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桂黔滇抗战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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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博沦陷亲历记

钟凛之 吴益钟凛之当时系惠阳县电话所长。吴益当时系博罗县第四区区长。

一九三八年八月底,英法出卖捷克的慕尼黑会议,给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以积极的鼓舞。它为策应武汉会战,以两个多师团四万余人的兵力,由海空军掩护下大举向华南进犯。十月十二日在大亚湾强行登陆之日军,分两路进犯惠阳:一由淡水进攻永湖,一陷稔山,进犯平山。十月十四日驻守惠阳的国民党军队放弃惠阳。十五日惠阳城沦陷。惠阳为广州东南屏障,惠阳一失,广州即受重大威胁。占据惠阳日军即以主力沿广惠(阳)路西犯博罗、增城;另以一部北窜龙门,西北趋从化,广州遂被包围。二十一日防守广州的国民党军余汉谋部放弃广州,于是日广州沦陷。

当日敌攻陷惠、博时,笔者钟凛之适服务于惠阳县城电话所。这个电话所在各圩镇多设有电话分支机构,平时多与军事通讯发生联系,其人员之撤退,又多后于部队。当时各地电话,受敌机及汉奸的破坏,更须整天随时派人分赴各地验查修理,因种种业务关系,故对于惠阳县境内的敌人动态,知得较多。笔者吴益时任博罗县福田第四区区长。博罗县城沦陷后,各区署及县府人员等,先后集中于博罗北部的官山、赤水及东部的埔前、麻陂一带,经常互有接触联系。现所叙事实,除身历者外,亦均得自亲历者当时口述。但经时过久,记忆上遗漏错误在所难免,希知者补充指正。

一九三八年十月十一日下午五时左右,据澳头电话分所及防空监视哨报告:在虎头门海面,发现敌舰多艘,各舰开到后即施放烟幕,在烟幕掩护下敌舰继续增加。至天将入黑前,据续报敌舰艇已增至六七十艘,并发现其中有敌航空母舰。当时惠阳城内,原设有第八十三军第一五一师师长莫希德的军部及驻有少数部队,专员丘誉、县长蓝逊、民众自卫队指挥官骆凤翔等,亦均在城内。他们自获得敌舰结集的消息后,顿时忙乱起来,但所忙的不是调兵遣将,而是忖测纷纭及查询敌人的动态。约在十二日上午二时,澳头以东的平海,首先发现敌机空袭,据报只投了几颗照明弹,地方尚无任何损失。嗣于四时左右,敌兵在舰队的强烈炮火掩护下,大举向霞涌(地在澳头以东、平海以西)登陆。霞涌原驻有国民党的海军陆战队一个营,营长陈慎荣,仅略作抵抗,即向稔山方面溃退。敌兵便顺利北进继续占领了白芒花,随即挥兵东向,于入黑前再侵据平山。同日上午,敌舰向澳头发炮佯攻,旋在澳头以东的盐步头登陆,该处并无守军,故敌兵未遇抵抗,迅速向西北推进,于是日下午约六时占领淡水。澳头原驻有第一五一师第四五一旅何联芳部队,闻敌在盐步头登陆(相距不及十华里),不敢迎击,即西向铁路线溃退。第四五一旅旅部原设淡水,在敌迫近时未经抵抗,亦向惠城北撤退。至此,敌人的钳形攻势,在不费气力下即占领了东起平山、斜趋西南经白芒花而迄淡水之线。澳头至淡水间,国民党驻军原筑有钢筋混凝土的堡垒等工事百座以上。敌人巧妙地避开了攻坚的战斗,在盐步头登陆,斜向西北攻取淡水,使这些工事成为废物,自是早就掌握了详确情报的关系。

十三日晨,敌兵一面向东北及西南两翼扩展,另分路向北挺进。东北路敌兵,由平山经梁化北陷横沥,未遇抵抗。西南路敌兵,由淡水直趋龙岗、横岗一带。龙岗、横岗原驻有第一五一师温淑海旅部队,亦仅稍作象征性的抵抗,即向西败退。敌兵继续跟进,径入宝安县境,将广九铁路线切断。于是东起广九线、西至澳头淡水一带的国民党军队,受敌迂回包抄,完全无法立足,纷纷溃散。另向北挺进的敌兵,亦分为两路:一路由白芒花经良井北趋平潭,直向马鞍及县城进迫;另一路由淡水进抵永湖(该处原由第一五一师团驻守,在敌未到达前,已先退去)。敌占永湖后,又分为两股:一股继续北进,经三栋到达冷水坑附近;一股向西北斜出镇隆,以包抄镇隆南佛子坳的国民党军队。佛子坳是第一五一师炮兵指挥部的驻地,闻敌迫近,亦先敌北退,敌即向北跟进直薄陈江。敌到陈江后再即北窥惠阳县城,一部西趋东莞境内,在樟木头附近。至此在惠阳境内敌兵在完全未遇抵抗的情形下,都已分别迫近县城。

十四日清晨,由冷水坑及陈江附近向北挺进的两路敌兵,已直薄城郊。是时惠城内外,尚有各处退来的第一五一师何旅部队及师直属部队等。因撤退不及,均凭借飞鹅岭附近的大小挂榜山堡垒抵抗,激战数小时,因受敌人炮火及飞机猛烈轰击,牺牲惨重,纷纷向博罗方面溃退,所有重兵器、大炮、车辆、辎重等,尽被敌掳,情形狼狈。由平潭进攻县城的一路敌兵,仅在进军途中偶遇少数散兵而发生战斗,亦继续到达县城。此后各路敌兵在惠阳境内,再未遇有任何抵抗,而惠阳就此沦陷了。

自十五日惠阳沦陷后,敌人即将其主攻兵力,东向横沥一带移动。同日下午结集完毕,即大举渡过东江,占领了对岸博罗县属的仍图乡(地在县城之东,距城约五六十华里)。博罗县城原驻有第一五一师一个团,团部设在城内。自敌人登陆后,敌机即于十月十三日狂炸县城,城内损失颇重。是晚驻军团长与县长黄仲榆曾召集了军政联席会议,议决了如何抵抗,如何疏散,如何发动民众救护死伤军民等等。但至十四日自晨至暮,敌机在县城更番轰炸,城内数处起火,驻军以避免空袭为名,一去无踪。县长黄仲榆于入黑后回城发觉县府被毁,驻军逃跑,城内炸得一塌糊涂。又据报敌人已进入县境的仍图乡,即率领少数职员,向象头山方面逃去,县城遂成无政府状态。侵据仍图之敌则于十六日继续北犯,经由派尾斜趋西北进入显村,占领显村后,以少数兵力转向西南,经柏塘、响水直薄县城,约在下午三四时,博罗城遂被敌兵侵据。其留在显村附近的大部兵力则于十六日沿公路经桔子、獭子直趋平陵,向龙门县城进击。此后一连数日,均有敌兵经由同一路线向龙门增援,人数当在万人以上。侵据博罗城之敌,于十六日分派战车骑兵,沿公路向西作威力搜索,举凡沿公路两旁的树林蔗地均用机枪扫射。惠博公路上则运输频繁,大部敌兵陆续由惠阳方面开到。十七日上午,县城之敌即开始沿公路向西进犯。时罗浮山、酥醪观一带,尚有第一五一师残部约数百人驻守。故西进之敌,到达长宁时,即分兵向罗浮山附近村落及酥醪观等处搜索,数度发生零星战斗。酥醪观附近的一部国民党军队,因被敌包围,战事稍为激烈。嗣后国民党军队突围向西北增城境内退却,战事亦告终止。担任搜索的敌兵,仍在长宁附近结集,其余西进的大部敌兵,则经由福田越过联和(位于增、博交界处),向增城挺进。

在惠博战事进行中,最活动和最能给人们威胁的,要算敌人的空军和汉奸。举凡敌兵进占或经由的乡镇,在敌迫近前无不受到敌机的猛烈轰炸及扫射,交通线上,则敌机三五成群,自朝至暮,低飞至数百公尺,分批不断侦察。故日间在公路上简直无法行动。敌机轰炸造成的损失很大,如十月十三日,有新自香港开来的捷克式军用运输车百余辆,行抵惠州北门附近被敌机发觉,全被炸毁。驻在惠阳境内各乡镇的国民党军队,有仅受敌机轰炸,并未遇敌即行溃散的。笔者于十月十六日上午九时左右,带同政警二名,由福田至长宁以东探索敌情,突来敌机五架,急入路旁高地疏林中暂避,林内已先有自卫队乡民等二十余人。时敌机在疏林上空正低飞盘旋,忽来散兵五六人,携有轻机枪一挺,奔入林中,被发觉,其中敌机二架,立用机枪向林内更番扫射,众以目标暴露,避亦无益,且多携有枪械,乃仰卧集中向敌机还击,内有敌机一架被击中起火坠地,余机遁去。火灭后众往检视,发觉机内敌尸五具,机枪二挺。此原系乡民为保存生命受急切危害不得已而出此者。

在博罗城以西沿公路的各乡镇电话,实际上于十月十三日即被汉奸完全破坏,致各级地方机构尽失联络。由于通讯障碍,汉奸即乘机渗入难民队里乱造谣言,进行捣乱。如十四日敌机轰炸长宁时,就有汉奸乘机砍伐公路电杆,民众上前逮捕,竟敢拔刀逞凶。当被地方自卫队将其枪杀,检查尸体,只带有空火柴盒一个,内置铜钱二枚,其余一无所有。又十五日敌机轰炸福田公路木桥时,亦有汉奸以红布一块铺置桥面,指示目标;当被区署政警捕获,经过审讯,拒不招供,搜其身上,同样带有空火柴盒及铜钱,与长宁所发现者同,乃知此即为彼辈暗记。凡系单独行动的敌方部队,均带有汉奸同行,在敌部队之前,逐步刺探。如我等退到横河后,于十月十九日下午,正在横河乡公所开会,商筹防卫办法,同时派区署职员萧某,前赴澜石、长宁等处联络地方武力及探索敌情。萧离圩行约数里,见迎面来有农民装束者二人,动作鬼祟,四处张望,萧立上前喝问其从何处来,该二人不作答复,转向路旁高地狂奔。萧即拔枪追捕,迨登上高地,遥见大队敌兵,正向横河圩前进,该二人其中之一,并向空放信号枪。萧即回跑报告,我等及时逃避方免为敌所俘。在十月十六、十七等日,由仍图经显村进攻龙门之敌,亦系汉奸带路。该处地在博罗县城之东,均不虞敌人经此北进,故各基层机构,尽都麻痹松懈。迨敌抵显村,先由汉奸入乡公所找寻乡长,敌兵继入,乡长遂不及逃避,被俘获后,敌兵以粗铁线将其颈部贯穿,挂于乡公所前树上毙命。嗣由汉奸用乡长名义,打电话向以北的桔子乡公所查询地方情况及有无军队驻守,桔子乡公所不虞其诈,尽以实告。敌兵得知北面全无驻军,遂从容向北推进。到桔子后,仍用上法查询獭子、平陵一带的情形,就这样逐步进入龙门。闻这些汉奸,多系过去惠、博一带私枭,他们经常携带禁品,避开关卡检查,习惯于走羊肠山径,敌即收买他们为其向导。故敌踪所及,无论荒村僻路,均如识途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