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相见时难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也是从那时起,澂澈的心里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执念。他想要报答那位老者,竭尽全力去报答,并且成为一个像那位老者一样的,一位能够帮助其他的存在。
后来他慢慢的知道,那是一种职业,叫做医师。于是澂澈在那时起,就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一个医者,悬壶济世,除疾去患。这样才能让他时间少一分苦难,多一份温暖。
对着光阴流转,世事变迁,慢慢的,他也逐渐长大。自从那次以后,他不断尝药去病,也算有不少作为。后来随着战乱加剧,简陋的村子更加空旷起来。也有不少外出逃荒避难的,却不曾见有回来的。直到这座无名的小村彻底沦为一片废墟,澂澈也不得不外出。世道凋零,命运不堪,走出那座山村之后,他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就这样,他到过许多地方,学会过过很多药术,听到过许多故事,却再也没有遇到心中的那个人。
直到偶然一次,路过一个大型的部落,听里面的人说,他们再出具一个叛徒。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个要被处决的也是一个药师,听说是流落至此,因受过族里的帮助,便留了下来却出手救了外族,由于是敌对关系,那个药师便因此获罪。他问的是一个魁梧的汉子,并没有记住他大致的容貌。但至少明白,绝对是个能征善战,冲锋陷阵的好手。
澂澈此时也是作为一个药师的身份。那个人自然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眼中的鄙视之一显而易见。澂澈询问之中,那家伙说表达的不满是十分明显的,在他的眼中,药师都是一群是非不分,立场不定,而且还优柔寡断,心存妇人之仁……总之他是十分瞧不上眼的。
“那老家伙活了大半辈子,难不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他沦落至此,酋长不仅慷慨相助,还将他奉为上宾。他居然如此行事,如何对得酋长重恩厚望,辜负了族众一片心意……”虽然他瞧不上眼,但是有人打听这事。他也忍不住大吐苦水。满腹的心酸、委屈、牢骚一涌而出。
澂澈又打听了那位药师的相貌,那汉子也是一下子跟他说了很多。澂澈直觉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不能错过。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打探那位药师现在的状况及事情的原委。
那个汉子见到澂澈如此关心这些事,尤其是似乎特别在意他憎恶的叛徒,被人唾弃的败类。心中也是极为不爽,他语气十分不善的说道:“你最好不要学他,要不然不会有好下场。要记住这些教训,明白前车之鉴,不然莫说族众不会放过你,这世间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类似的话澂澈这些年来听过很多,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医者已患而已,耳目所及无所别也。虽然没有人对他说过,但是那位老者的行动便是最好的说明。
那个汉子见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中也很不痛快,举止时间显得更加肆意妄为。但是在澂澈提想要去看一看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并没有遭到拒绝。
澂澈听到几声冷笑之后,那人却在前面引路。他跟着那汉子一路走去,他在那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淡然漠。他一直觉的悲怆不已,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来的作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那汉子或许是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回头对他说道:“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个部落无所建功的药师,它的存在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我叫鍋,相信你一定会记住这个名字的。因为倘若你敢有所忤逆,那将是你一生的梦魇。”
澂澈有些诧异,但是他从鍋脸上看到了认真。就在这时,鍋又开口了。
“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但这确实是被共同遵守的底线,也是被默认的规则。不仅是这里,你到了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我虽然只是这里普通的一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对你放纵。你以后或许会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一方水土一方情,拓烙在血液里,灵魂里,永不磨灭。”
“知道,我明白了。”听到鍋的话,澂澈点点头,然后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到了广场上面。在广场的祭坛上面,澂澈见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人。这是他们第二次相逢,却没有想到,竟然也会是最后一次。
他被锁在祭台的石柱上面,玄铁上溢出阵阵寒光,侵蚀他的筋脉,篷头垢面,气息极其微弱,脸色苍白,与当初相比更加削瘦。身上都是伤口,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澂澈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老者究竟经历了什么?
此时的澂澈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孩子,他已经度过脱凡劫,已经算是一名真正的修行人。那玄铁链上面的气息心悸不已,很清楚的知道此时的老者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修为,只是靠着一口气硬撑着。祭坛下面守卫遍布,一个个都极其强横,如狼似虎。
祭坛上面就只有那个老者被锁在那里,方言百丈之内,除了守卫,更无其它。澂澈这种情况下,他想要硬闯,想要成功是不可能的。他还只能藏在人群之中不断探望,想要引起那位老者的注意。环境虽然熙攘嘈杂,但有所举动,必然会被那些人所察觉。就在这时,他心里响起一道声音。
“小家伙,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回来。先不要激动,听我说。你想要和我交流什么,只需要集中意念在心中观想即可。我的时间不多了就长话短说,小家伙,你可愿拜我为师,传承鸿蒙真君志愿,守护苍生?”
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要给澂澈思考的时间。正如他所说一样,的确是长话短说。
“恩公,弟子愿意,弟子愿意拜公为师,传承鸿蒙真君志愿,守护苍生。”听到他恩公的话,不曾犹豫,即刻回答道。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鸿蒙真君第三百六十五任意志传承人。务必谨记住箴言:当为天地正心,为万灵请命,为前贤继绝学,为盛世开太平。”说完之后又停顿了一下,良久之后,在开口继续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恩师,弟子尚且无名,可否为弟子赐名?”
“璞玉澂澈清微柒,琥珀璩埴瑱丹青。既然如此,那你就叫澂澈吧!”那个老者这时候回答的比方才略快几分!
“弟子斗胆,敢问恩师尊号,子弟子今后又当有何作为?”澂澈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不禁出声问道。
“自鸿蒙真君尹始,传承至今俱无名。真君曾有偈语:平生或有三两意,唯有一念对苍生。历代传承者呕心沥血,辗转流漓,徘徊彷徨,纵然略有所得,可始终末曾堪破。也就无从所知,或许是时机未到,又或许非缘我等,将来如何,便要看你了!”澂澈的恩师无名又急促了几分。
自从澂澈与无名交流开始,他便环顾四周,将目光游荡在人群之中,生怕别人看出异样。鍋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跟着他,或许他心里想的是要盯紧这小子吧。
“这偌大的广场当中,往来者何止千万,难道真的如鍋所说,这个竟然也是一种底线么!”澂澈少年得名而无姓,悲喜交错,但是依旧忍不住在心里想!
无名说完这那句话之后,并没有多少停顿。接着对澂澈讲:“我这一生资质愚钝,无所作为,却并无失悔之处。医者,去疾除伤解患也,既止于此,别无他求。”
这句话或许是为了解答澂澈心中的疑惑,又或许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这句话说完之后,澂澈或许也是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慎重的回答道。
“恩师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澂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见回应。于是佯装抬头掠过人群,看向祭坛上面,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这一幕,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被锁在祭台石柱上面的无名早已经没有了气息。冰冷的玄铁链上面闪烁的寒光,即使现在也没有停止。无名的身体已经渐渐风化,消散于尘土之间。但是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还不能让别人看出丝毫异常。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是如何承受过去的,他没有落泪,甚至神情面目也没有多大异常。唯一的就是他多停留了几息的时间,将单个画面深深的拓印在脑海里,任岁月悠悠,沧海桑田,都不曾褪色蜕变。都历历在目,如同昨日发生一般。
没过多久,祭台的石柱上面只留下冰冷的玄铁链还在散发着凛冽寒光。无名已然消失不见,游荡于风尘之中。这时候的澂澈只觉祖窍神魂当中,多了一片星空,漂浮在云海之间。漫天的星辰当中,有三百六十四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其中一颗散发着熟悉的气息,真是他的恩师无名。
祭坛上面有无数的飓风作为图腾,在最上方还有两个金色的大字:抟摇。望着这里,澂澈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转身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当初是如何走出抟摇部落的,也不知道鍋跟那了多久,何时离开的。
但不知道怎么,或许真如澂澈恩师无名说的一样,以前时机没到。澂澈在朦胧之间,便被拉入了虚空当中,在那个空间里,他接受了鸿蒙真君的试炼,等完成之后,他已经是道圣巅峰的修为。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算正式接受鸿蒙真君的传承。也才知道入道之后,每一元须度无量劫,十元之后为一纪,如不能合道混元,天地万物皆归于混沌,所以一纪之劫,被称为太初元始无量劫。倘如一纪之内,无合道混元之辈以身化天地,庇护众生。那么万事皆休,世间一切都荡然无存,重归于混沌之中。
鸿蒙真君是上纪之中,唯一一个合道混元者,也是他化身天地,苍生才免于混沌浩劫。澂澈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也是历代传人中唯一正式接受传承的人,对于这一点,他不知道该可惜还是该可悲。
从小天地里面出来,才发现已经过了二元三会。当初的抟摇一族早已泯灭在岁月长河深处,此时,整个天地被称为道域,被道尊所统治已久。不巧的是道尊也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因为枯燥无味,他终于要亲手毁掉所缔造的一切。
澂澈离开的时候,这世间干戈四起,烽火遍野。当他再次踏足这片山海的时候,依然是这般模样。他将传承所得布置在道域之中选一处荒山之中,当作是最后的后手,这也就是后来的乱石村。
完成布置之后,正巧遇上道尊强行突破,引来修罗为患,为这苍生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所幸的是,这场浩劫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无助,能够参与进去。于是后来,道尊失踪,在无名之山中,多了一位隐者:朴繇。
流光溯洄,恍然如梦,澂澈将目光投向天边,他自己很清楚,出的阵法经过不断地衰减,如今只能勉强拦住证道境以下的存在。至于那些以夺舍、寄生之类的特殊方法藏匿于这天地之间的,暂时还没有更好的方法彻底摒除这些隐患。倘若不能一击成功,必定会打草惊蛇了,到时候恐怕会更加麻烦。
心乱世浊,祸患生焉!如今虽然解决了一些矛头,但也只能暂时维持表面的平静,为这洪荒众生再争取一些时间而已。内忧外患,这一次,必须要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才有可能度过这场浩劫。但从现在的局面来看,不怎么乐观,尤其是妖族那边,真的无法乐观起来。
这山海之间,澂澈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达到证道境界的人。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两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现在修罗那边投鼠忌器,有所顾忌,才能维持现在的局面。一旦它们孤独一掷,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山海之间能有一些有志之士,及时踏入证道境界,才能缓解局面,尽可能的缩小差距。又或者,自己能够在修罗倾巢而出之前,达到合道混元的境界。
澂澈只觉手上一凉,这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于是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此生多佚事,无计悔多情。”
夜凉如水,云霭似纱,两个小家伙你依偎在他的怀里,澂澈用手往怀里轻轻地揽了揽。看着她们睡意深沉,也算是多了一点藉慰吧。
说完之后,目光穿过谷底,看他横岩斜卧。
“忘忧忘忧,其忧忘乎?子不知我,且为一乐,其乐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