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熊希龄未了情(第八届香山文化论坛文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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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寺中山灵寝前童子军

刘建章

这是1925年4月,北京西郊,柳树已经吐绿,桃花盛放,春回大地,慈幼院的同学们正是喜谈春游之时。早操集合后,院领导突然向我们宣布一条令人悲痛的新闻,说明天要迎接革命先驱孙中山的灵柩,要放在我们香山碧云寺,并要举行追悼仪式。

早操集合后,院领导突然向我们宣布一条令人悲痛的新闻,说明天要迎接革命先驱孙中山的灵柩,它要放在我们香山碧云寺,并要举行追悼仪式。院长熊希龄还亲自点名,要我们童子军列队参加追悼仪式,维护会场内外秩序。

这是令人悲痛而又光荣神圣的任务。这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好觉,心思着明天如何为深深敬仰的孙中山先生护好灵。

当时,我们院的童子军组织有二三百人,分为大队、中队和小队。熊院长对童子军组织要求很严,专挑身体强健、守纪爱院的同学参加,以“智、仁、勇”三个字规范童子军的行动,选配了童子军教练,还专门练了“童子军追踪术”,并常常进行军事训练。

我是童子军的中队长,学校有什么大的活动,我总是要把全队组织好、带领好。现在听说要为孙中山护灵,参加追悼仪式,心里十分激动,又是惊喜又是悲痛,悲痛的是国家失去一位救国为民、振兴中华的伟人;喜的是这位伟人的灵柩就在我们身边,往后好带领队员去瞻仰,继承他的遗志。

我从小就很崇敬孙中山先生,老师在讲课时,除讲述早年秋瑾、徐锡麟等革命先烈的事迹外,还多次介绍孙中山先生推翻清朝、建立民国的革命事迹,尤其是熊院长在每周朝会上经常宣讲中山先生的革命主张,提倡敬仰中山先生,这些都使孙中山这位伟大人物在我心目中就有了良好的印象。

1911年3月底黄花岗72位烈士的壮烈牺牲,在武昌爆发的辛亥革命,1915年蔡锷等发动的打倒袁世凯的护国战争,1919年“五四”运动新思想的产生和传播,1924年的第一次国共合作,正是在我出生到少年时期内发生的政治大事。这些大事无不与孙中山相联系的,老师授课经常讲到,也是同学间时常谈论的话题。耳濡目染,逐渐引起我对这些反封、反帝、革命、爱国的新思想的兴趣和关心。

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张作霖战败。到10月下旬,冯玉祥乘机率领部队占领北京,发动政变,并邀请当时在广东韶关督师北伐的孙中山先生开联合大会,热烈欢迎中山先生北上,积极拥护他的《北上宣言》。

《北上宣言》宣布对内打倒军阀,对外“推倒军阀所赖以生存之帝国主义”,废除不平等条约,召开国民会议等。

随后,孙中山应邀北上。12月13日,孙中山一行经天津乘专车抵达北京,前往欢迎的群众队伍从前门车站一直排到天安门,多达10余万人,许多进步团体和工人学生到处张贴“欢迎孙文北来”、“召集国民会议解决国事”、“取消不平等条约”、“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等标语,北京城内和郊区都引起了轰动。

当时,我的年龄虽然还小,没有参加迎接的队列,对当时发生的事件也似懂非懂,但在这种热烈的革命气氛影响下,心情也很激动,加深了对孙中山这位伟人的敬仰,同时也幼稚地认为,由于他的到来,军阀混战、国家四分五裂的局面就会转变,中国就能统一了。

不料,没有多久,到了1925年1月,早已患有肝癌的孙中山,病情突然急剧加重,竞于3月12日逝世。听到这个消息,我大吃一惊,认为中国的统一要完了。

3月19日,孙中山灵柩自协和医院移到中央公园(即以后的中山公园)社稷坛大殿内,李大钊、林伯渠、汪精卫等共分为三组抬棺,举行了有30万人参加的吊唁活动。

4月1日,国民会议促成会全国代表大会发表宣言,将孙中山的灵柩由中央公园移到香山碧云寺,并举行追悼仪式。

今天,我有幸参加追悼仪式,虽然很痛苦、很悲伤,但是也非常荣幸,是终生难忘的事。

追悼仪式庄严肃穆,很多人胸戴白花,许多国民党的要人,孙夫人宋庆龄女士也去了。她人品端丽,体态大方,年轻美貌,白润的脸上带着深情悲哀,很多人向她招手,向她致意,以表对孙中山先生的敬仰与哀思。

我们院长熊希龄组织全院师生参加了这项追悼活动,我们学生童子军和学生组织的军乐队,列队整齐地参加追悼仪式。我们童子军沿着碧云寺台阶向前一字排开,一个个穿着整齐威严的童子军服,手中握着红光透亮的木军棍,腰间别着一卷救护用的粗绳索,威风凛凛地站在碧云寺外。我是站在碧云寺台阶上看到孙夫人的。

追悼会的细节我已记得不够清楚了,如今还记得我穿着童子军的服装站在学生行列,瞻仰了孙先生的灵柩,看到了孙夫人端丽哀戚的容貌。在会场上,我第一次读到了《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

追悼会后,老师还向我们学生讲了话,推崇孙中山创建民国的丰功伟绩,教育我们继承他的遗志,努力学习,热爱祖国。使我很受感动,这是一堂最实际、最生动的爱国教育课。

孙中山初到北京时,我听说召开什么北方和会,原以为从此和平有望,国家将会统一,革命即可成功。但是孙中山一死,军阀混战加剧,国家更加四分五裂。到这年冬天,又爆发了国奉战争,战场就在天津和北京之间。到1926年,国民军与直、鲁、奉联军又在北京附近作战,双方相持不下,城郊居民遭受炮火的伤害,妇女儿童流离失所,这是我近在咫尺的见闻。

这时,每当走过孙中山灵柩安放处,我的心情就十分沉重,我幼稚的想法也随之破灭了,直觉地认为,由少数大人物举行和平谈判来统一国家是不可能的,孙中山革命未成,北伐战争又失败,往后中国怎么办?想来想去,产生了一种“武力统一中国”的想法,加上我原有崇拜英雄的思想,以为不如由掌握兵权的吴佩孚来统一国家。当然,我那时并不了解吴佩孚的反动面目,只认为他能打仗,“血战七日,打败奉军”。

中山灵寝前的这段回忆,是我政治思想上的萌芽,只是说明那时候我对政治问题已开始有了兴趣,懂得了关心国家大事,思想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从离乡找饭碗,到现在对国家兴亡有了一点责任感,开始把个人命运和国家民族命运联系起来,可以说是一次思想跨越。

这一跨越自然归于慈幼院的教育,而更多的收益是课堂外的教育。但那时的思想还很幼稚,谈不上对中国革命现状有什么认识,有的是空悲切,有的想法并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