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惟诚文集(第1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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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走读讲几句话

有一位大学党委书记在一次座谈会上说,他们学校里有100多位教师建议广开学路,招走读生。他认为,这些教师都是因为想送自己的子女上大学。这种愿望虽好,可是不能实行。因为那会影响教师的科学研究,影响提高教学质量,而且,困难很多,谁也解决不了。

我自己有4个孩子。一个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耽误了,现在已经年龄过大,不打算再上大学;还有3个,都已经在大学住校学习。所以,大概没有只为自己的子女打算,不顾国家教育质量的嫌疑。可是,我还是想为大学招走读生呼吁。

我国现在够上考大学年龄的青年,每个年龄差不多都在2000万人以上,这几年大学招生,每年只有30万左右。也就是说,同年龄的人只有1%多能上大学。在全世界要排在第100名以外。这种状况如果不改变,“四化”是搞不成的。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我们的大学基本上采取住宿制,也不能不是一个重要原因。据我所知,像我们这样办大学的国家,在全世界也是少有的。我们国家遭受了“文化大革命”浩劫,现在百废待兴,财力、物力有限,即使教育经费增加,也有限。但我们却用了一个最阔气的办法来办大学。许多钱不是用在买仪器、设备、盖实验室、图书馆,而是用在盖学生宿舍。钱不够,宿舍也盖不起,就只好少招生,使许多教师的光阴白白地闲着。大学教师和学生的比例只有1∶2.7,和《三笑》里华相府请老师教两个宝贝儿子差不多。而世界上许多比我们富得多的国家,教师与学生的比例一般都是一比十几,有的甚至达到1∶20。他们如果也采取1∶2的比例,那里的大学大概是会关门的。而我们培养一个教师,相对来说,要比他们困难得多。因此,在我们这里,教师也应该宝贵得多。事实上,我们在教师的使用上却比人家浪费得多。这种情况如果听任它存在下去,我们怎么向人民交代!

走读生一定学不好吗?不见得。走读当然比住读条件差,路上要花时间,一般的人家里的条件也未必见佳,但无论如何,有个地方听课,总比他自学条件要好些。我们既然承认自学都能有成,为何又要那样鄙薄走读呢?笔者在新中国成立前也先后进过三所高等学校,这三所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都是走读的。许多人的家离校甚至在20里外。我自己自然是没有学好的。但我的同学中学得好的却大有人在。世界各国的大学,走读的不在少数,也没有听说他们的教育质量因此就十分低下。最近电视台放映了居里夫人的传记片,大家都看见,这位得到两次诺贝尔奖奖金的大科学家读大学时也是一个走读生。最近访华的一位美籍女作家,上大学时不但是走读,课余还要干8小时活。这样的例子如果要举,可以举一大串。我们的大学党委书记,我们主管教育的同志们,未必会不知道吧!

我没有在大学担任过专职的教授,对大学的情况可能不太熟悉。但是,要说扩大几个走读生就会影响教师的科学研究,却无论如何不能使我信服。在国内,我所知道并且尊敬的一些教授,都是既开课又从事科学研究并且做出成就的。在国外,人家也没有因为一个教师平均要教20个学生就降低了科学研究的水平。那里的教师如果一个星期也只开4小时课,或者两年三年不开课,恐怕早就被解聘了。退一步说,如果有些专业教师实在不够,是不是可以鼓励教师在大学之间互相兼课(教同一门课,可以减少备课时间),从科学研究单位、机关聘请一些兼职教授呢?为了我们国家的“四化”,为了我们民族的后代,一定会有很多不辞辛劳的人的。据我所知,现在就有不少人利用业余时间,在家里义务给青年们补课。

而且,我们如果能把招走读生作为一条方针定下来,几年内下决心暂时少盖学生宿舍(有一些学校校舍被挤占,还是要盖一点),使住校生的数量暂时维持在现有水平上,把这一笔盖宿舍的钱加上增加的教育经费首先用来解决实验室、图书馆、实验设备的需要,不是会更有利于科学研究水平的提高吗?

现在学校的用钱还有许多浪费的地方。例如,在一般学校中,助学金就是一律规定为按学生数的70%发。结果,许多家庭并不困难、甚至是高级干部的子女都领了助学金。如果严格按照条件掌握,真正困难的学生有多少发多少,把一部分省下的钱用于奖学金和学校其他迫切需要的地方,就既可以鼓励学生积极学习,又可以弥补一部分教育经费的不足。

办学校困难很多。广开学路也不只是招走读生这一条办法。办夜大学、函授大学、电视大学,吸收旁听生,等等,都是办法。每一种办法做起来又都有许多具体问题要解决。有些问题不是一下子可以解决的,要逐步创造条件;有些问题不是只靠教育部门能解决的,要积极提出建议,依靠上级和有关方面共同努力来解决。就说走读,也只能有准备地逐步地扩大,不是说一天之内马上就要扩大招生很多。那样要求是不切实际的。但总不是毫无办法可想,一点松动的余地都没有。党中央书记处讨论教育工作提出的意见,受到教育战线广大同志的拥护,就是证明。即使他们当中有些人是为了自己子女的前途着想,也未可厚非。因为这种愿望和国家、民族的利益是一致的。

报上在提倡“变通”,这两个字在现在这个时候确实很有用。国家穷,任务重,需要每一个部门的同志都能咬紧牙关把一切可以办的事情办起来,束缚手脚的老框框又那么多,没有一点变通精神怎么行呢?

(《北京日报》,1980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