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绿营的阵式训练
绿营是清朝入关后建立的经制兵。绿营制度,继承明代镇戍制度而来。清政府为有效统驭辽阔地域,效仿明代卫所扼险设镇戍守的制度,从1644年至1659年,先后在直隶、山东、山西、江南、陕甘、河南、江西、湖广、四川、浙江、福建、广东、广西、贵州、云南设置绿营,由畿辅逐渐扩展至边疆。绿营的首要任务是镇压各地叛乱,维持地方秩序。此外,绿营还担负西北用兵、东南海防和边防、屯戍卫、差役以至河工、漕运、守陵等任务。绿营与八旗成为清朝两大军事支柱,共同构织成一张组织严密的统治网。清政府按照地形原则,划分为直隶、山东、山西、河南、两江、闽浙、湖广、陕甘、四川、两广、云贵等11个绿营军区。绿营营制分标、协、营、汛四级,标的任务是集中训练以备调遣,归总督节制者称为督标,归巡抚节制者称为抚标,归提督节制者称为提标,归总兵节制者称为镇标;协的任务是协守本镇的要害,归副将节制;营的任务,是分守本镇各地扼要的城邑关隘,归参将、游击、都司、守备节制;汛的任务是分汛备御,一般设在比较偏僻的县邑或是繁盛的市镇,不用特建专营。绿营兵种,分步兵、马兵、守兵三大兵种。[23]
绿营武器装备,既有甲胄、弓矢、刀斧、矛戟、椎梃、蒙盾、梯冲、金鼓等冷兵器,又有鸟枪、火炮等热兵器,处于冷、热兵器混用阶段。从1727年到1732年,清政府先后规定各省绿营装备冷兵器、热兵器的比例,进一步强化了绿营冷、热兵器兼用的原则。鸟枪兵一般占40%—50%,加上约10%的炮兵,热兵器约占60%左右。一直到19世纪中期,绿营中冷、热兵器的这一比例基本没有太大改变。[24]
绿营训练制度,沿袭明代。单兵战术训练,包括冷兵器、热兵器训练。冷兵器训练又分为进攻性和防御性训练。进攻性训练以弓箭训练为主,弓箭训练又分为步射和骑射。此外,还包括长矛、大刀、板斧等训练。防御性训练包括蒙盾、藤牌训练等内容。热兵器训练以枪、炮训练为主。单兵火枪训练主要是操练鸟枪;火炮训练包括炮手的火炮操作、瞄准、装填、测距、施放等动作要领,此外,各炮手还有协同动作、人马炮车驾驭训练等内容。[25]
绿营在完成基本训练和军事技术、战术训练后,实施高级阶段的军事训练,主要演练各种阵法,“绿营阵法,向习两仪、四象、方圆等旧式”。[26]这些阵法皆为中国传统操法,主要是训练绿营的战斗队形,使各兵的动作保持一致,在同一时间使用武器。在枪炮技术简陋的时代,密集的战斗队形有利于发挥军队的战场凝聚力,集中力量抵御或打击敌人。不过,阵式训练容易滋生流弊,重虚文而忘实际,单纯追求步伐整齐、队形美观,却完全脱离了实际的战斗要求。康、雍、乾三朝绿营兵力强盛之时,士兵尚能通过不断的实战保持战斗力。到乾隆中叶,无事征战,脱离战场的士兵进行不切实用的阵式训练,自然无法再保持战斗力,沦为积弱之师。[27]1785年陕甘总督福康安上折批评绿营的阵式训练,“两仪、四象、方圆各式皆传自前朝,相沿旧样,平时较〔校〕阅虽属可观,临敌打仗竟毫无实用。在各营演试之时,明知所习非所用,不免视同具文,饰观塞责”。[28]1804年嘉庆帝在谕令中批评绿营阵式训练的流弊:“今绿营积习,于一切技艺率以身法、架式为先,弓力软弱取其拽满适观,而放枪时装药下子任意迟缓,中者十无一二,即阵式杂技亦不过炫耀观瞻,于讲武毫无实效。”[29]随着近代枪炮技术的迅猛发展,在战场上使用密集队形无异于自杀,绿营的阵式训练更是难以适应现代战场了。
明末清初的西学东渐,是中国认识世界的一个难得的机遇和途径。西方军事技术的东传,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陆军武器装备的发展。遗憾的是,入关后的清朝统治者在盛世光环的笼罩下自断其路,西方军事技术东传的渠道中断。在康乾盛世之中,八旗、绿营的编制、武器失去自觉改革的动力。加上清代厉行文化专制政策,军事学术也停滞不前,很多兵学家逃避现实、缺乏创新精神,只是“相互抄袭或复述古人的理论为能事”,“真正有价值、有创见的兵书很少”。[30]即使清政府内部出现了批评八旗、绿营操法弊病的声音,但在编制、武器、军事学术因循守旧的情况下,很难在军事训练方面做出实质性的改革。鸦片战争结束后,魏源在《海国图志》一书中呼吁从战舰、火器及养兵、练兵之法三个方面学习“夷之长技”,明确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31]然而,道光帝并没有从战败中汲取教训,在学习西方军事技术方面踌躇不前,清朝统治者继续做着天朝盛世的迷梦。[32]“师夷”的主张受到鄙视,“天朝全盛之日,既资其力,又师其能,延其人而受其学,失体孰甚……反求胜夷之道于夷也,古今无是理也”。[33]在天朝盛世观念的束缚下,“师夷长技”的呼声也逐渐湮没无闻,八旗、绿营依旧墨守成规,其军事训练的革新更无实现的可能。直到咸、同时期,绿营徒饰观瞻的阵式训练仍相沿不废,对它的批评之声也不绝于耳。咸丰时期,张集馨亲眼看到福建绿营杂耍戏般的操练情形:“抬枪约有十余杆,鸟枪不足百杆,其余短棍铁叉,藤牌数面,喧嚷跳掷,去而复来,以一布横档中间,由场上退入档左者,即可由右复出。”他进而批评说:“各项杂技操毕,复打连环数声,吹擂而退,不但临敌无用,即以操演论,亦复如同儿戏。”[34]同治时期,左宗棠也批评说:“其练之也,演阵图,习架式,所教皆是花法,如演戏作剧,何裨实用?”[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