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机械厂的阿森
顺子来到长沙已经快一年了，大学生活慢慢平静了下来，新鲜期已经过完了，变得既紧张又枯燥起来。
顺子想起阿森在长沙，准备去看看这个十年没见的孩时玩伴。他托成远向大郭叔要了阿森那的电话与地址，等到方便的时候就可以去看看他。他想起那时天天想着返城，天天想着顶职的阿森应该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阿森所在的机械厂在湘江的那一边，与学校隔江相望。顺子对那一块很不熟的，他好好地查了查地图，离学校要转两趟公交车。那时学校宿舍的传达室是有电话的，打市里电话不用花钱。几经周折，顺子终于打通了他们机械厂的电话，找到了阿森来通话。得知阿森周末要上班后，顺子决定周六的时候去他们那厂里看看他。
在等待周六这天到来的这几天里，顺子感觉时间过得好慢，他担心周末老师又安排个什么实验出来，到时又破坏了行程安排。那时候老师安排周六做实验是常有的事，因为做那些化学实验有时要花好几天的时间。不再是中学那种弄个玻璃管滴滴液的那种。而是要先将工频炉预热，再慢慢加热，反应完全了再取出样品，接下来又要研磨样品，再化验样品，往往一个完整的实验就要做好几周。周末有没有安排既要看学习进度，还要看实验是不是成功。如果实验失败了，老师一般都会安排重做，如果重做失败，实验老师还要亲自指导重做，再失败就会向更高一级申请理论分析了。总之，顺子就怕周末做实验。
总算等到了星期五，还没有听到老师的什么消息，顺子知道这个周末不可能再出什么安排了。眼看周末的出行计划终于可以实现了，顺子开始准备起第二天的行程来了，他想了很多想说想问的话题。
周六，顺子起了个大早。他在食堂匆匆吃过早餐就急急地赶公交车去。顺子盘算着路上的时间，少说也得两个多小时，尽管那位置已经记得很熟了，在哪一站下车，在哪一站换乘，到站之后要走一截多远的路，顺子都在心里预演了不知多少次了。为了防止万一，顺子甚至把地图带在了身上。
顺子上了车，比顺子想象的空旷很多。周末早晨的高校区里，路上没有什么车。那些学生大多都还在睡懒觉，周末想到市里去的人也没有这么早的，因此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显得很是空荡。公交车准时地往前开去了，顺子看到沿途的那些小商店大多没有开始营业，隐约中只见几个卖早点的店铺开着，路上还能见到一些骑着三轮车送菜的身影。车很快就穿过了高校区，要换乘了。
换乘之后乘客慢慢多了起来，过了湘江大桥，顺子要继续换乘了。到第二次换乘的时候已经开始拥挤起来了，这时顺子已经出来快两个小时了，大街上、马路上、各式的商店都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顺子不禁庆幸自己出来得早。如果再晚一个点出来肯定要在路上花上一个上午。
第二次换乘之后，顺子终于到达了阿森所在的机械厂附近。地图上标识与现实的场景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顺子拿着地图比划来比划去，最终确定了去机械厂的方向。
那机械厂离主干道有一段距离，还要经过一条林荫道才到。而且进厂的那条林荫道更象一条进小区的小巷，两边墙上的爬山虎似乎在展示着这是一条有着历史的路，但跟外面的大马路相比明显显出了不一样的格调，外面的马路显得粗犷、明快、现代，而这林荫道则显得雅致，精细、典雅。这让顺子想起了有时去找一些政府部门、科研院所时能看到的场景。如果不是厂里的牌匾，顺子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找对了地方。
顺子向门卫说明了来意，门卫并没有怎么盘问。有可能是阿森已经告诉过他会有人来找，于是门卫指了指阿森上班的厂房，对着那边大叫了一声，“永森，有人找。”就让顺子直接进去了。
工厂里面并没有顺子开始想的那样机器轰鸣，显得很是清静。里面的绿化做得很好，顺子想是不是这些大树与绿化带把机器发出来的声音给吸收了？进了厂房里面，终于听到机械加工的声音了。可能是因为周末的缘故，厂房里面只有一台机床在工作，顺子很远就看到了机床边上的人影，背影很熟，是阿森肯定错不了的。
顺子来到了机床边，静静地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机床的声音有点大，顺子没有被发现。看到阿森去关电闸的时，与小时候在河里摸河蟹时的走法都一模一样，顺子再次确认了这就是阿森。机器停了，阿森转过了身，与顺子四目相对。
“阿森！你周末还上班呐。”顺子兴奋地叫了起来，这就是小时候的玩伴阿森了。
“是啊，顺子，你过来了，过来了就好。”阿森说了起来，右手指着顺子点了几下，这个边说话边指点着什么的运作还是以前那个习惯性运作，十年了也没变。
“你这走路的姿势一点也没变，哈哈哈。”顺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阿森没说话，微微地笑了笑，说：“你先等我一下，我先整理一下机床。”接着他开始整理机床了。工作结束要整理清扫机床这个作业顺子是清楚的，学校里实习的时候师傅就是这样要求的，而且顺子还记得实习的时候那师傅还说过非工作人员不能乱去摸机器的。于是顺子趁着这个机会来到厂房外看了看，走了走，等着阿森整理好机床设备。
阿森变化真大，除了走路的身影之外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阿森了。阿森已经是个大块头了，看起来跟城里的其他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顺子最熟悉的就是那个走路的身影，不管是从正面还是从背面，都是那样的熟悉。这个身影，是顺子小时候一起下河摸蟹的身影，一起爬树掏鸟窝的身影，是那时催阿森上学时把碗一放然后一起上学的身影，也是开始读小学时曾经保护过自己不被别的小孩欺负的身影。但只要有这个身影在，顺子就不会认错。
很快，阿森整理好了机床了。因为之前就已经联系过了，阿森对顺子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你在这读大学了，听大郭叔说过了。”阿森有几分兴奋，但兴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后来顺子才知道，他来上大学之后，阿森曾经回大郭叔那，说是补一个什么下乡返城的证明文件，但只是做了一个短暂的逗留，因此顺子并不知道这事。
“你知道我来长沙读书了，也不见你来找我？在长沙你可是主人，你可比我熟多了，不会是看不起我这乡下来的吧。”顺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你是什么乡下来的？你都是大学生了，我一个工人怎么好去找你？”阿森支支吾吾起来。
这可不是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森会说出来的话，顺子想：“这有什么吧！你要找是就是小时候一起玩的玩伴而已啦。”
没想到气氛会尴尬起来，顺子赶紧聊起了自己早晨过来的经历。
“你们这里到我们那确实有点远的。我过来的时候转了好几趟车，还要走一条巷道，真不好找！”顺子说这话的意思本是想看看有没有更便捷的方式到这边来。如果在十年前，阿森肯定会找一块平地，画上几个地点来比划了。
“读大学真好，不用象我这样......”阿森心里充满着感慨，但似乎又没有说出来。他没有回答顺子想知道的捷径。
一听到这话，顺子不知说什么才好，那个时候读大学的人少，最怕听到这句话，一听到这句话接下来就不好聊了。要赶紧叉开话题才行。
“你家这些年的事我都知道。”阿森一边忙着手头的活，一边说着。
肯定是大郭叔跟他说起过了。顺子心里想，但心里却欣慰甚至感动起来，虽说十年没见面，但阿森毕竟一直惦记着同样是小时玩伴的自己。
这时外面来了个小伙，年龄不大。阿森朝他大叫了一声：“把那几个零件拿出去放好，一会客户要过来拿了。”
阿森说，那是他徒弟，别人推荐来的，老想着偷懒，喊一下动一下。
看得出阿森脾气暴燥了很多，顺子没有在工厂里干过，不知道怎么开导阿森的好。
“你在厂里怎么样？已经是老师傅了吧。”顺子问的是阿森在厂里这些年的情况。
“厂里就这样，这两年效益不好了。”阿森似乎没有听明白顺子的意思。
顺子这才环顾了一下他们的设备，这些设备对顺子并不陌生，在学校里金工实习工厂里用的就是这些机床、车床、刨床、铣床、磨床什么的。
“幸好前年效益好的时候结婚了，照现在这个样子找老婆都找不到了。”阿森伤感起来了。
听到这里，顺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了。结婚养家这事对当时才十八九岁的顺子来说确实有些尴尬与遥远。接下来顺子知道了阿森结婚了，小孩刚刚出生了，爱人开了一家零售店就在附近。
本来想好要跟阿森说的话，在这种情况下顺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去说出口来了。顺子喜欢玩机器，本来想好了要借这个机会在机械厂把所有的机器玩个遍的，也一下全忘了。
“已经中午了，我家就在附近，到我家去吃饭吧。”阿森准备下班了。
想起刚才那尴尬的聊天，想起他家里还有小孩要照顾，顺子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去他家了。推说跟文子约好了吃饭。阿森知道他二哥文子在长沙，也就没有怎么挽留。陪着顺子来到了公交车站，分手了。
顺子没有去文子那里，而是直接回了学校里。中午的公交上没有什么人，正好让自己静静。想起刚才跟阿森见面的情形，想起了记忆中的阿森。想起二十来岁的阿森已经要操心柴米油盐的生活了，而小两三岁的顺子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真是同龄不同命了。
阿森也不容易，很小就跟父母下乡，在乡下又失去了母亲，好不容易回了城顶了职，现在才二十来岁就要承担养家糊口带小孩这些事，顺子总感觉至少也得拼几年才来考虑成家的事才更好些。不过想起虽然这么久没见面了，但阿森仍然知道自己这十年来发生的事，顺子确实很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