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幽会

午后，李怡令文武百官自行在上林苑游玩，可打猎，可戏水，不拘着如何赏玩。

上了年岁的官僚，大都在穷极华丽的楼台亭阁歇息。

凉亭旁，白敏中让夫人荣慎甲给荣小九引荐一下，毕竟再不喜荣小九，人家也是圣人瞧上的准外甥媳妇，那莫泫卿并非普通郡王，往日他们想讨好都没有门路，眼下机会就来了，但白敏中却得到夫人的白眼儿。

在闺阁时，荣慎甲身为庶女，就处处被程霺比下去，但程霺早逝，她的怨恨无处发泄，如今她是宰相夫人，哪里还需顾忌，自然将不满发泄到其女荣小九身上。

转过身，荣慎甲便拉着头戴花髻打扮娇艳的次女白骊，急步走向女眷的圈子，荣慎甲长女在一年前难产一尸两命，次女白骊自然成了她的掌中宝。

很快荣慎甲母女二人同数个身穿襦裙加半臂，足登凤头丝履的仕宦贵妇凑到一起，还特意让婆子们撑着竹筏划得远一些，去池沼之内采菱角，远远躲开荣小九，口中还哼着小曲好不快活。

荣小九是首次接触仕宦贵妇，谁都不认识，边妩儿也不会帮她引荐，她就独自在牡丹花丛中赏花。

忽闻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荣小九本能的避开，在回过头时，就瞅见莫泫卿骑在黑马上，含笑瞧着自己。

莫泫卿眸色里透着温柔，打趣道“芙蓉县主，赏花多无趣，要不要与在下，骑马跑上几圈？”

那黑马儿极为通人性，仿佛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用马头亲昵地蹭着荣小九的脸，无声的邀请着。

这是荣小九首次被马亲近，一面欣喜的摩挲着马儿顺滑的皮毛，一面有些自卑，怯怯道“泫哥哥，小九不会骑马！”

她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就没一样能通的，泫哥哥乃天之骄子，会不会忽然有一日就不喜欢自己了呢？

荣小九对于忽如其来的幸福，有些不确定，虽有了赐婚圣旨，心中却依旧充满了不安。

“有我在呢！”话落，莫泫卿伸手一捞，猛然，将小姑娘揽到马背上。

“啊！”荣小九猝不及防，惊呼出了声，连忙抬手拉住莫泫卿的衣袖。

莫泫卿的马乃千里良驹，不过眨眼间，便跑出众人的视线。

他抬手摘下面具，微微颔首，温柔地瞧着他的小姑娘。

荣小九发现自己失态，赶忙捂住嘴，在马背上她不大习惯，总是害怕掉下去，扭了一扭，忽然听见笑声。

抬起小脑袋一瞧，他笑了，莫泫卿笑了，那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渐渐融化人的心房，让人猝不及防，也无法抗拒，似乎随时会令人沦陷进去。

而此时的荣小九，一时间，竟忍不住瞧得发愣，就像第一次见他的真容那般，呆呆的望着。

因莫泫卿自幼戴面具，晒不到太阳的缘故，他的脸色宛如皑皑的白雪，可苍白中却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宛如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战神。

眉眼如雕刻般绮丽，神韵如清月濯然的男子，是她荣小九的未婚夫，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突然感到心悸，但却不敢与莫泫卿的目光相对，他的眼神太灼人了，让她不由自主的无法呼吸。

莫泫卿见小姑娘看自己看得出神，不知不觉红了耳根，勾起好看的嘴角。

荣小九怎么可能忽视到，莫泫卿那一抹羞红，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抖，杏眸微抬，粉嫩精致的小脸，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莫泫卿昂首望着山林，道“小九，想去哪里瞧瞧？”

荣小九笑魇如花，甜甜道“有哥哥在，哪里都好。”

莫泫卿脱口而出，介绍道“上林苑其内为海，周十余里，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诸山，山上有亭台楼阁。月明风清之夜，皇舅喜欢率妃嫔骑马游玩，或与大臣在苑中商谈国事，要不咱们也学着风雅一番？”

荣小九如小鸡啄米似的乖乖点头，道“嗯嗯，听泫哥哥的。”

莫泫卿驭着马，在不知不觉中从二人之间的寸距，挨到了一起，这是莫泫卿首次拥着女子，没有那种令人厌恶的脂粉味，也没有自己那种发自内心的抗拒，感觉既欣喜，又美好，仿佛在云中飘浮一般。

“咕噜，咕噜！”荣小九听到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心中尴尬异常。

莫泫卿满眼的心疼，凝眉问道“方才没吃好吧，边氏同她女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真是太欺负咱了，日后哥哥帮小九欺负回来，好不好？”

荣小九对莫泫卿是掏心掏肺的信赖，点点小脑袋，道“哥哥有所不知，母亲病逝时，小九才六岁并不懂得什么，但慢慢的小九偷学了府医的书，却发现母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极像了慢性中毒的症状，后来小九将埋在芙蓉园的药包又挖出来，这一瞧果然有数味毒药。

而且后来边妩儿给小九送的饮食，有很多都是相克的。

由此可知，边妩儿是懂得药理的，或有懂得药理的人在帮她。可是这都数十载了，母亲怕是早就化为白骨，又要如何申冤呢？”

莫泫卿在宫中时，早就对这些勾心斗角司空见惯，一下子就想通了缘由，道“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又何需证据，谁在府中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罪魁祸首……”

“可是父亲根本不信小九，连一个字都不信！呜呜！”

荣小九想起自己诉说这些年受得苦时，荣慎由连一个字都不信的时候，心中的隐痛，再次被唤起。

尤其是面对莫泫卿，荣小九委屈极了，不禁哽咽起来。

莫泫卿疼惜的抚着那张小脸，轻轻的帮着拭去泪水，道“听泫哥哥的咱不哭，方才我便已安排人手调查，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要将边妩儿打出原型，给岳母报仇雪恨。”

闻言，荣小九脸红的简直能滴出血，抬起小肥爪锤了他一拳头，道“还没成亲呢，叫什么岳母！”

荣小九明明是板着脸，可偏偏长得一张娃娃脸，弄得就跟撒娇似的，对于莫泫卿来说简直就是没有半点震慑力。

莫泫卿目光灼灼地瞅着小姑娘恼羞成怒的小模样，恨不得直香上几口，但碍于还未成亲，他怕暴露了本性，将小姑娘吓跑了。

瞬间，莫泫卿又换上一副浊世贵公子清心寡欲的模样，儒雅浅笑，道“上林苑外围有丘陵屏障，里面有涧水、谷水，洛水流经在积翠湖，而这湖水里面有很多又大又肥的三角帆蚌，有的人运气好，还能吃出珍珠呢？”

荣小九连连点头，清润昳丽的小脸，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随着莫泫卿一起，驭马奔去。

慢慢地各种千姿百态的参天大树映入眼帘，各色野花也令人目不暇接，而此时的草丛也变得茂密修长，时不时有田鼠、野兔等小兽蹿行。

呼吸间，尽是山野的味道。

可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就在二人刚刚到达水边，欲要踩着清澄的水下去捞三角帆蚌之时。

倏忽，树丛被扒开，只见一头猩红着眼眸的巨型野猪，出现在两人的身后，撒开丫子便冲着二人所在的方位撞了过来。

巨型野猪那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小山似的直直逼近，恐怖的獠牙好似催命的利器，加上凶猛的横劲儿，以及又厚又硬的皮毛，就算是威猛的狮虎，也不敢与之抗衡。

荣小九对于危险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本能的拼尽全力推开莫泫卿，但自己想要再躲闪，却是来不及了。

莫泫卿的心思全放在如何讨好小姑娘上，猝不及防的被推开，但当下就反应过来，可眼下回身救小姑娘已是来不及了。

登时，莫泫卿如浓墨似的墨子，满是杀意，足尖一点，身形倒转，旋身蹬上野猪的背部，腾空一跃，身形前置，在其粗犷的颈部蹲下，利落地抽出靴筒里的黑曜石匕首，对着野猪的眼睛狠狠扎了下去。

因野猪视线发生变化，是以猪蹄落地也跟着发生偏差，它疼得上下乱蹦，调转了原来的方向，奋力想要甩下身上的男人。

一声声嚎叫响彻山谷，独眼野猪疯了似的乱撞，张着大嘴巨声嚎叫，这一吼，瞬间惊起了林中的鸟儿，吓得无数小兽或飞，或逃。

树叶片片飞落，小草儿也在发抖，整个山谷的地面都在震动。

荣小九看着近在咫尺的野猪，本以为自己会命丧当场，但她不后悔，泫哥哥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能在临死前再次感受到人间的温暖，自己绝对是不枉此生，却不想庞然大物调转了猪蹄反向踩过，荣小九就地一滚，险险避开。

逃开后，荣小九躲在一块大青石后面，发现莫泫卿居然就在野猪那如小山似的背上，吓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迫切的想要寻找方法帮莫泫卿，至少减轻一些负担。

落叶随风簌簌落下，莫泫卿担心的回眸，凝望着荣小九，见小姑娘转危为安，才敢放开手中动作。

随着野猪的动作，周边的风呼呼作响，莫泫卿潸然落地，野猪可算看清伤自己的人了，愤怒异常，想也不想的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过去。

风吹动莫泫卿那如墨染的青丝，好似灵蛇般飞舞，但他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荣小九小肥手里正捧着刚从马背上卸下的羽箭，待回过身却见这番景象。

登时，荣小九简直都快要急疯了，可眼下的距离太远，她什么也做不了。

待那庞然大物靠近，猛然间，莫泫卿豁然抬手，一刀从那庞然大物的嘴里斜着插过，从上膛的软肉直穿在了它的上脑，巨大的野猪倒地，惊起满地的尘土。

眼前的庞然大物刚开始还在抽搐，但慢慢地动作减缓了。

不过眨眼间，莫泫卿刀起刀落就将一座小山似的将庞然大物干掉，周身依旧干净连一滴血都未沾上，君子蹁蹁立在清澄的河畔，对着荣小九露出微笑。

若不是庞然大物就确确实实摆在眼前，荣小九还会以为什么都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