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霞，你这个瓦片是从哪里来的？”我看见霞的缝纫机旁边放着一块陶瓷碎片，碎片上刻着太极图。
“前些日子，我家推地时推出来些破瓦片，我看见这个破瓦片上那个太极图好看，就装到衣服兜兜，顺便带回来了。云，你是不是觉得也好看。我也是看电影《少年张三丰》时才认识太极图的，总感到这个太极图神神秘秘的。”霞对我说。
“你想了解太极图吗？”我也是最近才从课外书中了解到了太极图。
“当然想知道。”霞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太极图是由黑白两色组成，看起来好像黑鱼和白鱼在圆形的圈里面游动，我们不能静止的看太极图，要把它看成一个转动的，为什么要用两条鱼形容呢？因为鱼是灵活的游动的。而且这两条鱼是有眼睛的，黑鱼长着白眼睛，白鱼长着黑眼睛，有了眼睛的鱼更加活灵活现。6000多年前，我们的先人真够聪明的，不知道他们受了什么启发，创造了这幅图。当我每次看到这幅图时，我就想到了这个世界是有规律性的运动着，像地球一样沿着轨道运动着。无论白鱼黑鱼都不能游出圆形的圈。两条鱼好像非常自由地在圆形里面遨游着，但它们不能够打破规则游出圈外，一旦游出了圈外，它们就改变了形状，没有鱼形的鱼，它们的名字就不再叫鱼。白鱼和黑鱼在一起生活，它们的身体占满了整个空间，可它们也是有界限的，身体的边界就是它们的界限。”我发挥着我的想象解释着太极图。
“是呀，云，你这么一说，我看见这个瓦片上的太极图，好像活了一样。”霞拿起破瓦片仔细端详着。
“我们的祖先好像并没有说太极图里面是两条游动的鱼，那只是我的想象，先人们通过阴阳学来解释和记载太极图。黑的那部分代表阴，白的那部分代表阳。先人们认为，万物由阴阳而化生，万物由此规律而生生不息，故变化无穷。宇宙有无限大，故称为太极，但宇宙又是有形的，即有实质的内容。太极这个实体是运动的，动则产生阳气，静则产生阴气，如此一动一静，阳过于强，就转化为阴气，阴过强，就转化为阳气。比如夏天三伏天是阳气最强的，可三伏天过后，阳气渐渐散去，阴气开始上升，到了冬天三九天阴气就上升到了极点，三九天过后，阴气就开始慢慢散去，阴阳相互转化，万物生生不息。”
“云，这个图，应该是祖先探索宇宙感悟来的。”霞眨巴着眼睛望着我。
“嗯，这个图含有许多科学的道理，指导着人们的生活和对宇宙的探索，我也对它研究不多，以后有时间了好好深入研究它，也许它里面还包含着我们还没有破解的宇宙密码。”说句心里话，这幅图还有许多值得研究的地方，我对它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
“云，女人常常代表阴，男人常常代表阳，你就用阴阳学给我形容一下爱情，好吗？”云用清澈的目光看着我。
“我可没有想好，霞，说错了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你就大胆的发挥想象说。”霞微笑着鼓励着我。
“爱情必须要有情，情就是阴，柔情似水，水能滋润万物，水能以柔克刚。即使浓的分不开的爱情也离不开吃喝拉撒，也就是生活，生活就是阳，阳是动的，我们必须要在吃喝拉撒中生活。我们不是为了生活而爱对方，也不是为了爱情而生活，而是要在相爱中生活，在生活中相爱，没有爱的生活，是残缺不全的，没有生活的爱，是空洞的。太极图中黑鱼的眼睛是白的，白鱼的眼睛是黑的，那就是说，即使纯净的东西也不是一尘不染的。爱情也是一样的，即使最美好的爱情，也要给对方留点空间，容纳对方的一部分缺点。把对方的眼睛装在自己眼睛的那个位置上，把自己的眼睛给对方，相互用对方的眼睛看对方，就会学会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和自由，不挤占对方的位置。你如果是白的，就容忍对方的黑色，你如果是黑色的，就容忍对方的白色，不要总苛求着对方和你变得一样。黑白不一样，相互共生，相互不离不弃，也许这也是一种爱。霞，你认为呢？”
“你说的太好了。在爱中，如果两个人都能够用对方的眼睛看对方，就不会有那么多矛盾了。他们的身体都是自己的，可眼睛却是对方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爱，也许就是真爱。”霞用手玩弄着黑黑的头发上的发夹，低着头对我说。
“云，我们爬山走，我想出去通通风，已经立春了，雪也化了，我们爬山走。”
“嗯嗯，我也有这种想法。”
后天，我就要上学去，我今天是来和霞告别的。高三最后一学期了，我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刚立春不多几天，大地还在似醒非醒中，到处是干枯的荒草，发霉的落叶。杜鹃，还有白头翁，已经长途跋涉，越过了黄河，来到了山谷，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鸟，也纷纷来到了山谷。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新来的鸟群中飞翔，做出各种欢迎的动作。冬天的山谷，异常的冷，许多鸟都去了南方，恋家的麻雀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嚷着要去南方，可意见不统一，还是留在了山谷。大雪封山的日子里，麻雀的日子不好过，白茫茫的雪掩盖了荒草上的籽。缺粮断炊的麻雀，它们常常飞来偷吃鸡食。冬天的麻雀是孤独的，我常常看见它们钻在土崖上的破洞洞里，很少出来，偶尔从土洞洞伸出头，看看天，看看地，然后很快缩进了头。即使偷吃鸡食，它们也很少叽叽喳喳，悄悄地落在啄食的家鸡旁，吃几下便迅速飞回了土洞洞。
“云，你想啥着呢？”
“刚看见了许多从南方飞回来的鸟，想这些可爱的鸟，不知道从南方那个地方来？南方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我们是小鸟就好了，有着翅膀，想飞那里就飞那里，想看那里就飞那里去？”
“传说黄河特别宽，许多鸟飞不过黄河，所以没有去南方。你听说过杜鹃和小黄鸟的故事吗？”
“没听过，云，你给我讲讲。”
“相传小黄鸟特别爱冻，冬天还没有来临，它就冷得发抖，它渴望去南方，度过一个没有寒风，没有雪的冬天，可它飞到宽宽的黄河边，就吓的不敢展翅，它担心自己掉在了水中，它几次展翅高飞，几次都半途而废。它呆呆地望着天，蓝蓝的天空下，一群群从北方来的鸟飞过了黄河，去了南方，它冲着鸟群，呼喊着，请带走我，请带走我，我要去南方去！大雁没有理会它，老鹰在高空俯视着它，黄建子鸟在黄河上空夸耀着自己的翅膀，飞来飞去。带上我，请带上我！小黄鸟拼命地冲着黄河上空的鸟群喊着。同来的麻雀笑着说，不要喊了，小黄鸟，我们还是回到北方去吧，北方有我们的家，还是回家吧。小黄鸟继续喊着，黄河上空飞过去了一群又一群的鸟。麻雀飞回了北方，小黄鸟依然叫喊着，带上我，求你们带上我。路过的杜鹃，被小黄鸟坚定不移的志向所感动，让小黄鸟抓住它美丽的羽毛，飞过黄河，带它去了温暖的南方，春天来临了，杜鹃又将小黄鸟带回了北方。杜鹃天性好动，爱流浪，在窝里呆不住，常常在树枝头站着睡觉，树枝头就是它的家。想去那里就去那里，那里都有它的家，四海之内，只要累了，一个树枝，一个土块，都是杜鹃的家。可没有一个窝，自己的孩子放在那里呢，杜鹃到处找个寄养孩子的窝。百灵鸟不要，白头翁不要，喜鹊不要，乌鸦也不要，啄木鸟更不要。杜鹃苦恼地低垂着头，呆呆地望着天，看着地，路过的小黄鸟知道了杜鹃的难处，自告奋勇表示，愿意照看杜鹃的孩子，只到它能够独立生活。从此以后，杜鹃就将自己的蛋下到了小黄鸟的窝里，小黄鸟像对待自己的蛋一样，让鸟蛋变成了会叫的鸟，吃着小黄鸟捉来虫子的小杜鹃，渐渐长大了，妈妈长妈妈短的，一天到晚叫小黄鸟为妈妈，它以为自己就是小黄鸟，而不是杜鹃，天天和小黄鸟的孩子一起玩耍，一起捉虫。杜鹃就应该有杜鹃的生活，看着能够独立生活的小杜鹃，小黄鸟将小杜鹃赶出了家。不要认为谁对你好，就忘记了自己的本性，小黄鸟说着，残酷地拿着棍棒将杜鹃赶了出去。被赶出家的小杜鹃，天天唱着滴血的歌，终于有一天，想不开，伤心地跳下了悬崖，准备一死了之。它的母亲救起了它。小杜鹃的母亲说，孩子，我天性爱自由，爱流浪，我生了孩子却没有给你一个家，对不起，孩子。曾经我也想要个孩子，可我天性爱流浪，四海为家，没有家，谁愿意帮助我呢？我过黄河时候，无意间带小黄鸟过了黄河，没有想到我帮助它的同时，也帮助了我，小黄鸟答应把我的孩子抚养到能够自食其力。小黄鸟没有食言，你是一只杜鹃，而不是小黄鸟。小杜鹃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它高兴地随着自己的妈妈回到了家族。”
“云，你说的太感动人了。我小时候和弟弟挖小黄鸟蛋，还真的看见它的窝窝里面有四个小蛋一个大蛋。当时，也就不知道这些鸟还有这些故事。”
“霞，这几年咱们山谷，可把地推下了。从山底到山头，都是平地。平地，像楼梯一样，一层又一层，上到了山顶。”
“是呀，云，家家户户人均梯田达到了四亩，去年冬天开社员大会，村支书说，从今年春天开始，把坡度在二十五度以上的耕地拿出来栽植杏树，国家补助钱，好像是一亩补助二百多，钱数我记得不怎么准确了。”
“是的，霞，我妈妈也给我说过，这次退耕还林，我家准备退20亩坡耕地栽树。当年种的杏树，去年我家杏干杏核卖了一千五百元，现在栽植杏树苗，比起直接种杏树，那更能早见收益，而且，国家还补助钱，何乐而不为呢。”
“就是的，云，现在可比过去清闲了，常宝钢在村部对面安装了电磨子，以后磨面就不用毛驴拉磨了。妈妈常常三更半夜起来套着毛驴推磨，五个多小时才能够磨六十斤面，而且黑面就占了三分之一。石磨可快了，一小时就可以磨一百多斤面，而且粗面只有十几斤。山谷人排着队等着磨面，你回去给你们妈妈说个，不要再套着毛驴磨面了，电磨子多磨面，石磨子费时间还磨不出来面，一百斤小麦电磨子可以多磨出来十多斤面。”
“现在的农民越来越好当了，活越来越少了。我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可家里的活却没有原来多了，还没有原来忙了。”
“是呀，云，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家推出来的那些碎瓦片，你知道的多，也许还有有用的呢？”
“好吧，我们去看看。”
霞走在前，我紧紧跟在她身后，上山的路到处是枯草，尽管我们都穿着布鞋，可脚下依然发出枯燥的脚步声。小时候，如果爬山，我们一定会手拉着我，可长大了，却没有了那种单纯和自然。心里明明想着要和她拉着手上山，可伸出的手还是不自觉地缩了回来。她长长的头发上，两个美丽的蝴蝶结在飞舞着。我想起了梁山泊和祝英台，他们为了爱，双双化成了蝴蝶。我心爱的霞，不久的将来，她还会和我一起来爬山吗？她会不会嫌弃我家贫穷？还有，如果将来像那个卖剪子说的那样，彩礼钱真的上了二十万，我可那来钱娶她？我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患得患失？
“云，云！”霞突然转身，大声叫着我，“你又想啥着呢？”
怎么对她说，还是不说为好，她是那么的善良，我不能让我的情绪影响她，“想那块地里有没有宝。”
“云，拉着我，我累。”霞把手递给了我，我拉住了她的手，手还是原来的手，光滑细腻，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她的身上传来。
“云，我最近老心里不踏实，睡觉也睡不好，”她用手拉着我，低着头，轻轻地说道，“我担心你考上了大学，不要我了着。如果那样我会郁闷死，会像祝英台一样死了。”
“傻瓜，我怎么会做个负心汉呢。你对我那么好，我绝不会的。”我语气坚决地对她说。
霞，没有说啥，把头依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她是在寻找一个肩膀，而我可以给她一个肩膀。
“云，我也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我最近总心里乱糟糟的，脾气也好像变了，有时候感到特别破烦，只有见到你，或者读你的来信的时候，我的破烦才会远离我。”她用眼睛看着我，目光深邃而迷茫。
“我会在晚自习下了，用陈奶奶的座机给你打电话的。”
“不，你还是写信吧，如果忙，就写一两句话也行。电话要打到隔壁的小卖部，我不希望我和你通话的时候，身边还有第二个人。”
“好吧，霞，我们得赶快走，看宝物走。”
“嗯嗯，拉着我的手，不准放开。我现在特别特别高兴，云。”
“我们还是唱首歌吧，霞。”
“不，不要大声歌唱，我就喜欢这样的感觉，不要让歌声赶跑我的感觉。”
“好吧，霞，我不说话了，你就好好感觉着。”
“嗯嗯。”
终于走到了霞说的那块地，地位于一座小山的腰部，大约有十亩大，它的上面还有下面都是刚整修了的平地。地是去年秋天推成的，还没有犁，光露露的，没有杂草，没有坑坑洼洼，地埂上散落着许多碎瓦片，它们都是灰色的，上面有残缺不全的图形，有的有小鸟的头，没有了尾巴，尾巴掉在了另一块碎瓦上。有的有波浪纹，可纹理断在了另一块碎瓦上。可惜了这些瓦，如果没有破坏，一定很美。它们都不值钱，我曾经看过许多闲书，包括考古的书，这些瓦片都是西汉末年的。
“云，你看有没有宝呀？”霞忽闪忽闪着眼睛问我。
“怎么说呢，从历史的角度而言，即使它们碎了也是宝，它们代表着我国源远流长的历史，代表着几千年前我们先人的思想和智慧。今天我站在这里看见这些碎瓦片，我仿佛回到了西汉那个时期，看见了一群和我们一样有思想有追求的人们，用他们的灵感和想象在灰色的瓦片上，表达着自己的思想。一只鸟，或者一条条波浪，都是他们和今天的我们交流的纽带。从金钱的角度而言，这些瓦，即使新着，也值不了几个钱，这是民间的瓦，不是官方的，不值钱。”
“云，你的想象力挺丰富的。”霞跑回来再一次拉住了我的手，微笑着说道，“走，走我家吃饭走，今天你想吃啥呢，我给你做。”
霞做饭的手艺特别好，每次吃她的饭都感到非常有味道，也特别香。
“你做的饭，都香，我特别爱吃，你以后不用做衣服了，开个饭馆，一定生意很好。”
“是吗，云，谢谢夸奖，等我们以后结婚了，你工作，我开饭馆。”
霞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她的家，她的母亲和父亲都没有在家。霞走进了灶房，忙活了起来，我感到有点累，躺在了中间窑洞的土炕上，土炕热乎乎的，我感到特别的轻松，做起了甜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