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情饮水饱

肖哲的分析冷静，理智，中肯。

季燃呢，又打开了音响。

肖哲以为他是在苦恼和烦躁，但余光里可以轻易瞥见他扬起的嘴角。

他要的似乎是远隔千里之外却依然能和蓝乔感同身受。

下了高架，肖哲沿南坊大街一直向前开，季燃突然说：“停车。”

“怎么了？”

季燃看看外面，解开安全带，“去个便利店。”

三分钟后，他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拿了一包烟，敲敲车窗，从外面扔给肖哲，“你小子学会我那套了。”

肖哲没反驳，七零七医院的牌子已经隐约可见。

季燃扶着车窗笑了，“说我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自己就怂了。”

“我没怂。”

“去见人家姑娘拉着我，怎么着，给你当拉拉队啊。”

“我……”

“你什么呀。”季燃松开手，站在路边，下巴挑了下医院方向，“快走。”

肖哲问：“那车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只一条，不能酒后驾驶。”

“谁喝酒啊。”

“是，你不喝酒，喝迷魂汤。”

“那你？”

季燃踢了脚轮胎，“你今天话真密。快走。”

肖哲发动汽车，从后视镜里看到季燃往相反的方向走，他似乎知道肖哲在看他，背着身，扬起手臂在空中挥舞。

涂虹早早等在医院附近的餐馆里，十分钟后，肖哲推门进来。

“这！”

涂虹笑着招招手。

“我来晚了？”

“没有。医院附近的馆子从早到晚都没有人少的时候，我提前来占个座。你看看想吃什么？”

涂虹把菜单递给肖哲。

“我请你，你点你喜欢吃的。”

“你不知道吗？这里号称是我们七零七的第二食堂，我都吃过了。”

肖哲拿着菜单的手僵住了，涂虹瞄到他脸上的尴尬，意识到自己的快人快语似乎让肖哲难为情，立马把菜单又拿回自己手里，一边看一边问肖哲，“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是我们的第二食堂吗？”

“为什么？”

“因为好吃啊。”涂虹叫来服务员，点了四个菜，而后一脸歉意的对肖哲说：“破费了。”

“你喜欢……”

“喜欢。”

涂虹没有给肖哲说完的机会，特意卡在重要的位置回答，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不到十分钟，四个菜全部上齐。

其实，这里之所以是七零七的第二食堂，主要是因为快。医生们下了班饿的要死的时候，来这里点上两个菜，几分钟就能填饱肚子。

但是，这顿饭对于涂虹有点儿难吃。

不是口味上，而是过去十几分钟，两个人都只顾着低头吃饭，没什么话。她咂摸着嘴里的米粒，翻来覆去，由甜变酸，总得说点儿什么。

“哎，对了。”涂虹放下筷子问：“你不是说季燃也来吗，他呢？”

肖哲没来得及想，直接说：“半路回去了。”

“你们吵架了？”

这不怪涂虹多想，就像闺蜜约着做头发，如果一个人中途毁约，十有八九不是因为男人，就是因为拌嘴。季燃和肖哲，她第一时间排除了前一种可能。

肖哲想了一下，说：“不是吵架。可能是因为女人。”

“靠。”

肖哲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呆呆的看着涂虹。

“竟然是第一种。”

“什么？”

涂虹的脸腾一下红了，摇头说：“没什么。你们俩怎么会因为女人？”

肖哲认真道：“准确的说是因为他的女人。”

涂虹心里咯噔一下，慌张地问：“你也喜欢？”

“想什么呢？”肖哲夹了一块儿鱼放到涂虹面前的白碟里，“他女朋友是个空姐。”

“怎么了呢？”

“我们队里的人觉得不适合。”

涂虹吃掉那片鱼，抬头问：“你也这么觉得？”

肖哲点头。

“和我们工作性质差太多。”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工作。”

肖哲说：“我们每天水里来火里去，干别人不愿意干的活，挨别人扛不住的苦，可是她每天东一个城市，西一个国家。反正，就是觉得不安全。”

“那季燃呢？”

“他。”肖哲放下筷子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正被美色所迷惑。”

“人家自己愿意你们跟着操什么心。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呢，管别人的事。”

“他是我们队长。我们当然要管。万一哪天被骗了，还不是我们跟着着急。”

涂虹定了定，“越说越过分了啊。他一个大男的，能被骗什么啊？”

“感情。”肖哲说：“钱啊，人啊，被骗了还能追回来，大不了就认了。但感情不行，付出了永远收不回来。说不定她只是图一新鲜，够了就拉到。”

“买单！”涂虹拍桌而起，愤愤道：“狭隘。”

肖哲不明白说季燃的事情为什么涂虹会如此激动，甚至在他面前也一反常态，他结了帐，追出去，“我开车送你回家。”

涂虹说：“我家就在这后面，我自己有脚。”

肖哲拉住她，“人是我约出来的，我得安全把你送到家。你要是不愿意，就忍忍。”

“你随便。”

涂虹一个人气鼓鼓地在前面走，肖哲起初跟在她身后，但看她生气时身体僵硬还要努力甩开自己的样子，反而笑了，追上去，问：“说别人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不是别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肖哲恍然大悟，“那天替你去和季燃相亲的人？”

“对！”涂虹吼了一声。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涂虹停下来，看着他说：“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狭隘的人。亏我还……”

“喜欢你”三个字涂虹没有说出口，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喜欢肖哲，她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否则就输了，一败涂地的那种。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咽了回去。

肖哲自然也不会追问，尽管他也清楚那后面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接不住。

“你要是这样认为我，我也没办法。但你不能否认她和我们工作之间存在的差距。”

“什么差距？她跟你们很熟吗？你们很了解她？你们知道她上岗培训的时候每天都是抱着机舱里的马桶睡觉吗？你们知道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她腿上磕得到处都是淤青吗？是，空姐嘛，碰上所谓高端人士的机会大了些，可你们知道她绕过了那些捷径，从上班到现在没在家里过过一个春节吗？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更不知道，她原本和我一样学医，并且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

肖哲当然不了解这些，他甚至觉得季燃也不了解这些。错愕在他脸上长久的凝固了，他突然意识到偏见是多么伤人的肤浅。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狭隘的人。”肖哲低声说：“我向你和你的朋友道歉，我也会跟季燃道歉。”

对于涂虹来说，肖哲身上一直有一股魔力吸引着她，从前她不知道那股魔力是什么，但此刻看着他的脸，她懂了，是真诚。

她拒绝不了的真诚。

“原谅你了。”

说完，她转身向前。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肖哲怔在原地。

“喂，你不送我回家了？”

肖哲小跑着跟过去，“送！”

对于涂虹，肖哲始终保持着距离，不敢靠的太近，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能清醒的给季燃建议，自然也能克制自己的情感。

所以，他把送涂虹回家包装成了一种应尽的责任，至于那心里微微泛起的波澜，他相信会像冬天的气温一样，渐渐凝固至冰点，然后升华不见。

“队长呢？”

肖哲从外面回来，给队里的小伙伴带了五道口烧鸡。

“有情饮水饱。”唐海峰扯下鸡腿，刚要塞到嘴里，转头看了眼陈子鸣，“给你，多吃点儿。天天跟营养不良似的，部队伙食这么好，怎么老也喂不胖你。”

肖哲推开窗看了眼楼下，队里晚上除了消防大门，没有亮灯的地方，现在倒是多了一处，篮球场的树下闪着微弱的光。

“晚安。”

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从树下飘出来。

肖哲靠着篮球架，不远不近的看着季燃。

“看什么呢？”

“看你啊。”肖哲说：“我买了烧鸡。”

“不吃。”

“五道口的。”

“不饿。”

肖哲坐过去，说：“他们说的还真没错。”

“他们又说什么了？”

“说你有情饮水饱。”

季燃点点头，他这点儿心思别说全队，他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

肖哲说：“但他们有一样说错了。”

季燃看着他。

“她是个好姑娘。”

季燃一把揽过肖哲的肩膀，警告道：“再好，也是我的。”

“我也没说是别人的啊。”肖哲转头说：“不过，你可真够肉麻的。‘晚安’。”

肖哲模仿着季燃刚刚的语气，温柔缠绵的音调脱口而出时让他整个人浑身酥麻，连脚趾头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从来没见过你对我们这么温柔。”

季燃推开他，“滚。你们是我对象啊。”

“队长。你们再不回来，烧鸡就被吃光了。”

陈子鸣趴在窗户上喊，身后有四只手奋力将他扯回去。屋子里的灯晃着三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季燃和肖哲坐在球场上笑。

“又要走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墨尔本。”

“那你回去再申请飞过来啊。”

“疯了吗？合理合法的两天假我为什么不笑纳？”

坐在去机场的车上，蓝乔也在心里默默计划着接下来的休假，虽然只有短暂的两天，但对于她和季燃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登机前，蓝乔接到电话。

“明天晚上十一点飞吉东。”

“我已经连飞两条国际线了，按照规定有两个累计假期。”

电话里的人轻笑了一下，“蓝乔啊，你刚升到乘务长，年底正是公司拼业绩的时候，航线多，任务重。这个时候你不顶上，怎么证明你的业务能力？总不好让人在背后说你这个最年轻的乘务长‘恃宠而骄’吧。”

这话柔中带刚，正好刺到最敏感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