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活着真好
七月和杜鹃眼巴巴的等着杜鹃妈妈。
吃完饭她就出门了。现在天已完全黑透,她还是没有回家。
在山里行走,遇上点啥意外是很常见的事。小到蜂蜇蛇咬,大到意外失足,每种都有可能夺人性命。
杜鹃在堂屋里坐立不安,每隔五秒就要去到大门口朝外张望一次。七月不免也有些担心。
“小鹃,家里有手电筒吗?”七月问,“我出去接你妈妈。”
杜鹃摇摇头:“她很少这么晚还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做呀。我们再等等看吧?”
“嗯。别急。”七月拍拍杜鹃的肩膀以示安慰。
窗外风雨欲来,屋里的人如坐针毡。
一声雷炸响,杜鹃吓得惨叫一声扑入七月怀里。七月轻轻拍着她的背,极力安抚她的情绪。
雷声过后,外面下起了暴雨。
杜鹃妈妈鬼魅一般出现在堂屋里。她死死盯着七月,眼晴变得白多黑少,脸上表情扭曲,仿佛看见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七月尴尬的想推开怀中的杜鹃。奈何杜鹃却将头埋在七月怀里,死死抱着七月的腰不肯撒手。
杜鹃妈妈凌乱的头发往下滴着水珠,皱皱巴巴的衣服已完全湿透,身体在瑟瑟发抖。她机械的从堂屋的晾衣绳上取下一条干毛巾,目光散涣的擦着自己的头发。
“好了小鹃,妈妈回来了。”七月轻轻推开杜鹃。
杜鹃看见妈妈平安回家并没有七月预料中的欢喜。她慢慢走到妈妈跟前,不说话也不上前帮忙。七月看着杜鹃沉默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杜鹃妈妈在杜鹃的注视下,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显出畏惧之态。七月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再看,杜鹃妈妈的神色却又恢复了正常。
这对母女今晚的表现都很诡异。玩世不恭如七月,也禁不住小心脏怦怦乱跳。他一直认为最可怕的不是冰雪,而是迷雾。这样下着暴雨的夜晚,比月黑风高更无常更耐人寻味。
向杜鹃母女打过招呼后,七月回到了自己暂时借住的房间。
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的红白格子布,陷入了沉思。
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难以言说,他有时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问题的边缘。认真梳理起来,却又发现有许多堵不住的漏洞,从而使整个事件重新变得毫无头绪。
他想起杜鹃搬动饭锅时蹒跚的样子。锅里的饭足够十个人的食量,杜鹃关于喂猪的说法并不靠谱。他在农村吃百家饭时,见过农民养猪。他们习惯将米倒入猪食锅里煮,很少会将猪吃的与人吃的煮在一个饭锅里……至于些许吃不完的剩饭倒入猪槽或洒在地上喂鸡,完全是为了避免浪费。
最奇怪的是,她们所养的猪与鸡只存在于杜鹃的说辞中。至少到现在为止,七月还没有见过。
“嘿,到了!”
“猪!这才到哪?”
七月想起车子开到山前停下时,络腮胡与小白脸的对话,还有他们当时耐人寻味的表情。一个迷惑不解,另一个虚张声势。
突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七月猛然坐了起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明亮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落在七月的床前。
他凝神倾听着房外的动静,虫鸣之外唯有虫鸣。
打着赤脚的七月试着拉了拉房门,门居然开了。看来杜鹃妈妈并没有像昨晚那样从外面挂上锁。
七月一步一步轻轻的走向最东头的房间。白天他已弄清楚杜鹃母女的卧室位于正中间。此时去她们的房间是不明智的举动。万一被她们发现,恐怕用漂白剂都难以漂白。
门被一把大挂锁牢牢锁紧。七月将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见了一些细微而凄惨的呜咽声。他的心顿时像被猫挠了一爪子,急迫的想探求真相,证实自己几乎虚无缥缈的猜测。
他张开手,掌心躺着一根细铁丝。铁丝是他白天从堂屋角落捡起藏在口袋里的。四处流浪时,他认识的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其中一个老婆婆教了他开锁技术。现在终于可以一试身手了。
七月将铁丝伸进锁芯,轻轻地旋转摇动。一秒,两秒,三秒……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手渐渐开始颤抖。
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就源自身后。怎么办?是夺路而逃还是绝地反击?
七月手一松,细细的铁丝悄无声息的坠落在地上。他伸出双手握住挂锁,开始喃喃自语。
一道手电筒的强光照向他的脸。杜鹃妈妈以狐疑的眼光久久审视着他木然和空洞的眼神。
七月旁若无人的念念有词,双肩不断抖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良久。他转过身,失魂落魄的从杜鹃妈妈眼前经过,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杜鹃妈妈灭了手电筒,尾随其后。看着他茫茫然走入刺槐林,丝毫不在意被荆棘划烂衣服刺破皮肤,也不在意雨后满地泥泞,就那么倒在刺槐树下呼呼大睡。
杜鹃妈妈退回屋内,被悄然站在身后的杜鹃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母女俩异口同声。
“那个人有问题?”杜鹃压低声音。现在的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孩子,表情和语气都非常成熟。
杜鹃妈妈摇摇头:“不清楚,看起来像梦游。”
“准备出货。免得夜长梦多。”杜鹃的语气阴冷。
杜鹃妈妈:“是老大的意思?”
“在这儿,我说了算。别忘了,你儿子的命还在我手里。”杜鹃说完径直回房了。
“杜鹃妈妈”呆呆立在黑暗里。想起睡在刺槐林中的那个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她关好大门,走进卧室躺到杜鹃身边,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浑身沾满泥水的七月爬起来,向刺槐林外飞奔。如果运气够好,他将遇见一个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的好人。冲出掩藏在茅丛中的小径,七月站在山路上对朝前走还是往回走举棋不定。
往回走,他无法对龙爷交差。朝前走,又岂知不是虎穴龙潭?
等他从这种纠结中完全清醒过来时,他已走到一堆断壁残桓前。人类遗弃的过往无处不在,是如此令人伤感。
他走近三面保存得较为完整的土墙中间,想找个稍微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一个很大的有盖的木桶吸引了他的注意。在这样渐渐寒冷的夜里,坐在桶里面可能会比较暖和比较安全。
七月朝它走过去,搬开压在上面的大石头,掀开了木盖。正准备坐进桶里的七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呜呜声吓到了。他的脑海中刹时浮现出聊斋志异中的各种画面,不禁一连后退数步。
不对不对,这分明像人发出的声音,而且还是女孩子。
七月定了定神,重新靠近木桶。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女孩的衣服和发型,还有被胶带粘住嘴却依然动人的五官。
七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还在刺槐林中发梦。女孩挣扎得更激烈了,眼前这个背对月光的黑影让她心生恐惧。
“七月七月七月七月……”女孩心底的呼唤,随着她的呜咽在废墟中回响。
神奇的是,七月居然听懂了。
“青艾!”七月伸手扯掉她嘴上的胶带,“我在这儿。”
“啊一一!”青艾拉长声音喊了一嗓子。她从木桶里站起来,双手背在背后,扑向七月。
七月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手,手!”青艾说,“帮我解开。”
“别急。马上就好。”七月安慰着青艾,手口并用,最后用牙齿咬开了绳结。
双手自由的青艾抱住七月,全身依然止不住发抖。可怜的女孩,她以前何曾经历过如此多的黑色风波。
下过雨不久的地面四处都是泥泞,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七月扶着青艾在桶盖上坐下。
“好了,没事了。”七月伸手轻拍着她的背,眼眶不争气的湿润了。傻瓜也能明白青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青艾摸摸七月的脸:“真的是你吗?七月。”
七月笑着点头。
“真好。你还活着。哈哈!”青艾开心的笑起来,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与七月保持距离。
七月伸手在青艾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算命的说过,我会长命百岁哦。”
“噢!”青艾痛呼一声,举起双手捂住后脑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没轻没重的乱拍。”七月连忙道歉。
青艾:“不关你事。被那个疯女人敲的,肿了好大一个包。痛死我了。”
“疯女人?”七月问。
“嗯嗯,垂着麻花辫,穿着蓝花衣。长得可好看了,可是土得掉渣……”青艾边回忆边形容。
七月吃了一惊:“杜鹃妈妈?”
“杜鹃是谁?”青艾好奇的问。
“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七月夸张的形容中透出发自内心的喜爱。
“哦。”青艾闷闷的应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七月接着说:“她只有十一二岁……”
青艾打断七月:“未成年!”
“却很懂事。”七月继续说完。
“懂事的孩子多了去了。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青艾继续泼冷水。
“你能不能……?”七月摊手。
“不能!”青艾不等七月说完就直接否定。
七月:“好啦,不吵了。天亮后,我们带杜鹃一块离开这儿。”
青艾有些激动:“为什么要带上她?她难道不能和她妈妈在一起?”
“直觉感告诉我,她妈妈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