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新针疗法室
回到兽医站已是傍晚时分,刚下马,赵兽医就告诉我:“团部下了通知,让你明天去医院报到。”声音中充满了不舍与无奈。
这一夜,我久未入眠,四年的兽医生活已经使我深深地爱上这一行,一匹匹病马转危为安成功的喜悦,与来自巴里坤大草原亦师亦友的赵兽医的愉快合作,都使我难以割舍。但是,有机会能从事我所向往的针灸事业,又使我义无反顾。这一天,我记得是1971年7月15日。
团医院夏院长亲自接待了我,他是从南京军区转业来的,讲着一口浓重苏南口音的普通话。他带我走进门诊部的注射室,对正忙着的维吾尔族护士阿瓦汗说:“以后张医生就在这儿上班”。他又指指窗台对我说:“针灸用具都在这儿,还需要什么可以到后勤去领”。他让我熟悉熟悉环境就走了。窗台上放着三只不同型号落了一层灰的玻璃火罐和一个装安瓿的纸盒,盒内躺着二、三十根曲曲弯弯的毫针。阿瓦汗是个说得一口流利汉语的金发姑娘,她告诉我,这是门诊部主任黄医生用过的,大概有一两个月没有人碰过了。我又打量了一下未来的工作环境,我能与别的工作人员合用的是一张床和两个方凳,完全独用的只剩下那个窗台了。这就是全部家当!心里不由一凉。不过我想,既然来了,先干着再说吧。
尽管那时针灸挂号不收钱,但我第一天上班总共只诊治了四个病人,之后一连几天病人也不多。我的心里真有点急了,总感到背后有一道道芒刺般的怀疑、嘲笑的目光。如果因为没有病人,灰溜溜地再回兽医站,面子往哪里搁。为了提高疗效吸引病人,我拼命找新书读,当时团部新华书店买得到的也只有《赤脚医生手册》《快速针刺法》等一些红塑料封面的普及读物。这一天,三连畜牧排的杜班长找我治疗肩周炎,他是我当兽医时的老熟人,所以我特别上心。刚好从书上看到一个叫“颈臂”的新穴,说是对肩周炎、中风偏瘫有特效。于是我就活学活用。果然,一针下去,酸麻直达指尖,出针后,老杜也顿觉轻松许多。然而还不等我高兴,当天下午他就被牛车送到急诊室,被诊断为因针刺颈臂穴过深引发的气胸,幸好X光显示是轻度的。门诊部黄主任给他开了点药和几天病休打发走了。
下班时,腿有点跛的矮个子黄主任把我叫去,他沉着一张脸,说:“你兽医搞得好好的,何必来端这碗饭呢?”我听人说过,黄主任是全医院唯一一位正宗的医生,石河子医学院本科毕业。针灸这一摊原来也是他兼搞的。有一次把加工连的一个出身贫农的老职工扎了个中度气胸,被挂牌子批斗了好几次,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干。窗台上的这套针具就是他留下的。当时,全国正处于“一根针、一把草”的热潮,医院是不可以不开展针灸的,这是政治任务,所以才匆匆把我这个既无学历又缺乏经验的人调来。我知道他是出于对我的关心。这天夜里,我思前想后睡不着,给团部打了一份请求调动工作的报告。清晨起床时,我又把它撕了,针灸毕竟是我挚爱的事业。
这次事件之后,我变得谨慎了,但也更投入了,认真对待每一个病人。我开始自学西医知识尤其是解剖知识,同时继续钻研针灸和中医学,常常学到深夜。三个月之后,小小的注射室内外,挤满了针灸病人,大有鸠占鹊巢的味道,弄得阿瓦汗难以转身,冤气冲天。终于有一天,夏院长拍拍我的肩说:“搞得不错,病人反映也可以。院里决定专门给你搞一间诊室,派一名助手跟你学。”
不久,我就搬到了新诊室,这是门诊部东头一大间新粉刷的套房,外面钉着“新针疗法室”的牌子。助手小周也来报到,他是武汉支疆青年,当过团政委的警卫员,要求来学一门手艺,人很聪明机灵。有了正式的科室名称之后,我更不敢怠慢。病人更多了,记得最多的时候,一天我和小周两个人就要诊疗70多个患者。不论白天黑夜,也没有星期日,门诊、病房连轴转,根本没有想到休息两个字。当时,各种新的刺灸法层出不穷,只要一有介绍我就在临床上使用,诸如头皮针、耳针、鼻针、面针、手针、足针等。特别是因为我当过兽医,有点手术经验,所以如穴位埋藏、穴位结扎、穴位割治等,全部是按图索骥,无师自通。这些新的技术,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疗效,而且扩大了治疗的病种。记得隔壁135团有一个严重的小儿麻痹后遗症的患者,双腿拄拐也步履艰难,经穴位结扎治疗几次,竟奇迹般地扔掉拐棍可自己行走了。还有一位来自100多公里外石河子的共济失调女病人,经用头针和体针治疗两个疗程,症状几乎消失。
那些年,正是“四人帮”肆虐的时期,我们的生活十分艰苦,住在土块垒的破房里,天天吃着苞谷面。可令人奇怪的是,我们竟然没有感受到这些,大概是全身心地投入在为提高针灸临床效果的艰难探索和沉浸在成功所带来的喜悦之中的缘故。两年之后,我们新针疗法室的名声很快就传遍整个下野地,农七师师部给我们记了集体二等功。1976年新针疗法室又成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表彰的先进集体之一。
1980年8月,在我离开新疆去咸阳上学的前一个晚上,我和小周到我们的已经从新针疗法室改名为针灸科的那幢房子,慢慢地转了一圈。这幢房子原来是外科手术室和病房,现在已全部属于针灸科。有五个针灸门诊室,四间针灸病房共16张床位、一间开展针灸小手术用的手术室和一间开展眼底病针灸作检查用暗室,医护人员也有10多人了。我望着宽敞的治疗环境和齐全的针灸设施,不由想起窗台上积了一层灰的几只火罐和纸盒里的几十根弯针,突然之间冒出了一股深深的依恋之情。
1980年8月24日离开新疆前夕摄于新建的针灸科(原新针疗法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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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性共济失调的针灸治疗
概述
共济失调是一组以共济失调、辨别距离障碍为突出症状的神经系统进行性变性疾病。虽然其病因可不同,且根据其起病早晚可分为三种类型,但都有步态不稳、行走摇摆、眼球震颤、发音不清等特点。目前,针灸主要用于治疗遗传性共济失调。表现为缓慢进展的共济活动障碍,病因不明,多数为遗传性。其病变多累及小脑、脊髓及周围神经系统。西医学尚无有效治疗方法。
本病在中医学中,属于风痱的范畴。在古医籍中,针灸治疗风痱,最早见于晋《针灸甲乙经》,唐代的《备急千金要方》还详细地记载了灸治之法。在之后的文献中,多散见于有关瘫痪的治疗中。但其与中风偏瘫(或称偏枯)分列为不同病证。可查见于《针经指南》《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针灸聚英》《针灸逢源》等自金元至明清的多部针灸专著中。
针灸治疗本病,首见于1964年,为个案报告。20世纪70年代亦仅有一篇以头针治疗本病的临床文章。20世纪80年代虽有多篇,但均为个案。所以本病较大样本的深入观察实际上是在1990年之后,综合已收集到的1990——1996年的6篇文章看,除1篇为个案,其余均为多病例报道。进入新世纪之后,开始出现一些高质量的临床研究资料,为针灸对本病的有效性提供了较为可靠的观察数据。从治疗所涉及的病证看,早期多以遗传性共济失调为主,近二十年来,则以中风后(主要病灶在小脑)共济失调为主要治疗对象。在治疗方法上以头皮针疗法为主,或单独用头针,或头针与体针相结合,亦有单用体针的。著者相信,鉴于本病的难治性,只要进一步积累病例,统一疗效标准和观察远期疗效,可以预见,针灸不失为本病值得开发的富有前景的疗法之一。
著者验方
一、处方
主穴:舞蹈震颤区,平衡区,风池,大椎。
配穴:外关,合谷,太冲。
二、操作
主穴均取,配穴酌加。取双侧穴。舞蹈震颤区、平衡区,分别以28号1寸毫针6根和2根,以25°角斜刺入帽状肌腱与骨膜之间,沿穴区区域,依次进针,每侧3根针和1根。针体进入帽状肌腱下层,针体平卧,以拇、食指紧捏针柄,用暴发力迅速向外抽提三次,然后再缓慢退回原处。如此操作3~5遍。风池穴,向同侧目外眦进针,使针感向前额放散;大椎穴针尖略朝下直刺入,反复提插至有针感沿督脉向下放散。配穴常规针法,得气后施平补平泻法半分钟。舞蹈震颤区及平衡区接通电针仪,连续波,频率5Hz,强度以可耐受为宜。上穴均留针30分钟。每周针治2次。
体会
遗传性共济失调,是一组以共济运动障碍为突出表现的中枢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常有家族性。其临床表现复杂,类型繁多。本验方适用于本病中多种类型的治疗。其中,取舞蹈震颤区,系针对病因而设;大椎、外关,是著者长期用来治震摇之效穴。风痱之症,病位应归之于肝,故加肝经原穴太冲。合谷、太冲合用,属开四关,具有调节阴阳,益肾养肝之功。
著者经验,本病早期治疗效果较好,所治疗效明显的,几乎均为年轻人。坚持治疗也十分重要,一般以半年为一疗程。另外,治疗现代难症时,灵活配穴组方,才能获得较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