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狗咬狗
伴着周大学士一声传唤，便有身着石青色短褂的四名小厮抬着一人高的鼓架往这边来，后头是四人抬着一红边镶铜钉的牛皮大鼓。再有五名小厮各执一小鼓。
瑶池旁，小厮将鼓置于游舫夹板之上，便将游舫划至瑶池中央。
荷花交映，游舫盛着红鼓静静浮在湖面之上，一身高七尺的小厮手握鼓槌立于大鼓面前，奋力一敲。
厚重圆润的鼓声响起，便有两名粉衣丫鬟抬着一红木托盘而出，托盘上是一七彩玲珑绣球，缀着铜铃，精致秀美。
绣球被呈至贵妃席前，贵妃会意，柳眉轻扬，微微抬高下颚露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容，伸手将那绣球捧起。
至此游舫上小厮得令，开始击鼓，声音由弱而强，由远而近，高亢激人，正是有名的鼓乐，《千江月》，宴席上的气氛骤然就被点燃！
贵妃含笑便把绣球传给左边的贤妃，伴着声声鼓点，绣球在宾客手里悠然传递。
虽说是游戏，但大家接球相传都不紧不慢的，这种场合自然不会有那火急火燎的人，不然瞧着就像是那做不出诗句生怕被挑中一般，可就失了颜面。
姜琼羽坐的位置比较靠前，球很快就从她和秦瑶手里被传了出去，众人的视线都追着那绣球兴致勃勃。
忽的，鼓声骤停，绣球恰好落在了一位夫人手里，此时球已绕湖约么三分之一了，这位夫人是一位翰林院士的妻子，在女眷里算身份低一些的。
不过既然敢来此处，自然就是不惧的，接了绣球笑着起身，便有小厮端着笔墨纸砚赶来，夫人接过笔便落下了两句诗。
小厮便高声念出，“粉面笑迎夏，风中摆绿裙。”
这一首就是中规中矩的，不算出彩但也生动有趣了。再者男子们自然不会与一届妇人为难，这一句便算是过了。
鼓声再起，绣球便继续往下传去，很快便到了男宾手中，再一次声落，绣球恰好传到了陆霆手中。
这陆霆可是武官，四品漕运使按理是不够资格来此的，事实上在此地的男子，官级不够四品的，就全是拼爹。
例如姜允泽也只是官拜四品，姜允鸿更是未曾科举，这二人便是以太傅嫡子的名头来的。
而陆霆是自立门户可没有爹能靠，可见能来这瑶池宴约么就是贵人拉拔。
呈着笔墨纸砚的小厮正是要过来，却见陆霆抬手制止了他，起身对着主位拱手，面上带笑。
“陆某一介武夫，莫说作诗，就是写字也入不得眼，就不献丑了，自罚三杯不知可否？”
他语气坦然，丝毫没有慌张局促之色，更是自嘲为一介武夫，本人都这般抹得开面子，旁人自然没有为难一说，便哄笑着催促陆霆喝下三杯罚酒。
姜琼羽不动声色的瞧着这边，其实看得并不真切，只是心里却对陆霆此人的防备又更多了几分。
在这种场合能做到如此泰然自若，能屈能伸，不管陆霆是不是真的不会作诗，这份稳重的心性就是许多人比不上的了。
游戏继续，绣球伴着干脆利落的鼓声又开始在宾客之间传递开来。
有了前头两次开局，这回宾客们就放开了许多，有人玩闹着故意十分放缓着动作，想叫身旁友人得球作诗。
你来我往的，场上男宾们笑声一片。
忽的鼓声再停，这回拿到绣球的是楚宁泊。
场上便有年轻公子起哄，“楚大公子可不要叫我等罚了酒啊，楚兄文采在座后辈皆有所耳闻，今日万不能藏拙！”
“对对对，前些日子的酒宴上便见识过楚大公子的文采，今日可不能叫我等失望！”
楚宁泊略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是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朝着周围拱了拱手。
一袭月白色金丝鹤纹长袍愈发显得少年面容温润，眼神望向瑶池，似乎是在瞧池中荷花，又像是在瞧对面之人。
屏退了欲呈笔墨上前的小厮，背手朗声道，“娇蕊半吐羞，初荷聚琼露，恍似瑶池仙，欲折赠佳人。”
一首诗念罢，场上立即就响起了喝彩之声。
“楚大公子果然好文采，原是只要求作一句诗，楚公子却是作了一首，字字玑珠实在妙啊！”
不过也有人听出些许别的意味，调笑着开口，“这楚公子是想折花送给哪位佳人呐，也好说来叫我们见见不是？”
“各位说笑了，不过是作诗罢了，娇花配佳人也是理所应当，可别调侃在下了！”楚宁泊笑着坐下，眼神却依旧微不可查的往对岸瞟去。
不知她可知道自己的心意。
对岸，秦瑶敛着眸子只小口的吃着桌上的菜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只是姜琼羽却瞧见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握成了拳头，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秦瑶的手，秦瑶身子微微颤动一下，终究没有抬头。
主位上贵妃和贤妃自然也是顺着众人夸赞了几句。
楚宁怀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如今瞧着楚家二公子出了那么一次丑事已然是为人鄙夷了。这位楚大公子日后才会是户部尚书一力栽培的对象了。
作诗告一段落，鼓声再起，绣球很快就传完了一圈，再次经过主位上的几位贵人传到了女宾一侧。
显然这里头也是有安排的，这绣球断然不会落到那几位贵人手里。
这要是落到了，贵人作出诗来还好，若是做不出，那不是叫贵人难堪，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球很快又传了过来，杜清芷坐在姜琼羽之后隔着三个席位，从她再往后过六个席位是安姝韵。
杜清芷瞟了后面的女子一眼，眸底闪过一丝算计，低声在身旁母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氏蹙眉，到底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等到球传到张氏手里的时候，张氏放下手里的酒杯去接，却忽然手滑将那绣球滚落了出去。
不等丫鬟去有所行动，杜清芷便亲自起身离席去捡那绣球。
匆忙间似乎是被绊着了，身子踉跄一下，那球便被她一脚踢向了安姝韵，后者还未反应过来，绣球已然滚到了自己脚边。
出了这么一个小岔子，周大学士赶紧命鼓乐停下。
杜清芷一脸惶恐，十分局促的对着主位上行礼，“都怪臣女莽撞，扰了娘娘们的雅兴，臣女愿自罚作诗一首，还请娘娘们恕罪！”
“无妨，人没伤着就好，球可寻找了没？来此宴席本就是吟诗作乐，本宫就依你了。”
贵妃笑着摆手，语气温和，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
安姝韵拿着绣球起身行礼，“回贵娘娘，绣球滚到了臣女这边。”
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大部分人都不大认识安姝韵，一时间也无人开口。
“这球既然是到了安姑娘手里，想来就是有缘了，不如安姑娘与我一道作诗一首如何？”杜清芷转身对着后边的人，勾唇浅笑。
安姝韵愣了愣，又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贵妃等人，轻笑一声，欠了欠身子道，“杜姑娘相邀，那我就献丑了！”
两位佳人一同作诗，那边多少就有了比较之意，众人顿时就更兴奋了。
姜琼羽冷眼瞧着，心底啧啧感叹，这约么是要狗咬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