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大利与里维埃拉登陆

“铁砧”作战计划付出的代价——哥特防线——第五集团军减少七个师的兵力——向阿尔诺河进军——巴尔干战略和伊斯特里亚半岛——铁托和皮特国王——在伊斯特里亚成立盟军军事政府——在法国里维埃拉登陆——“龙骑兵”作战计划大纲——对“铁砧——龙骑兵”作战计划进行总结——维也纳的希望

罗马于6月4日被攻克。由于不断遭受空袭和地面部队的追击，凯塞林的残余兵力溃不成军，纷纷向北部撤退。克拉克将军率领的美国第五集团军沿海岸公路向比萨进军，而我方第八集团军横穿台伯河追击，向特拉西梅诺湖挺进。双方进军都十分迅速。

首相致亚历山大将军：

我们在这里搜集的每一份情报，都证实了您之前对驻意大利德军摧毁程度的预估。在整个进军过程中，你们所向披靡，战绩辉煌。但我还希望能将德军残余兵力清理干净。

1944年6月9日

亚历山大十分希望将在法国南部登陆的“铁砧”计划搁置一旁，同时完好无损地保有在战争中训练有素的军队——目前已凯旋。若是这样的话，他就有信心在几个月内突破亚平宁山脉，进入波河流域，行军至更远的地方。可是，亚历山大却未能实现目标，最终功亏一篑。同我即将陈述的一样，若不是因“铁砧”计划的用兵需求而抽调兵力的话，他一定能在圣诞节前结束意大利战役。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继续艰苦奋战。5月和6月初，已有十九个德国师参战，其中三个已被消灭；其他大多数因遭受沉重打击而慌乱地向北逃窜。但凯塞林是一位有勇有谋的良将，他的下属也都十分能干。他面临的问题是，在重整军队、占据下一个要塞之前（这一要塞被称为哥特防线，即自比萨之上的西海岸起，蜿蜒于佛罗伦萨北部的山脉之间，直抵亚得里亚海滨的佩扎罗）如何阻止我们进军。德军修筑这条防线已长达一年之久，但至今尚未完工。因此，凯塞林不得不争分夺秒，以尽快完工并在此布防。另外，他还打算安顿分别从北欧、巴尔干、德国以及苏联调集来的八个师。

我们追击十天之后，德军的反抗也越来越顽强。所以，第八集团军必须艰苦奋战才能攻克特拉西梅诺湖的坚固要塞。直到6月28日，敌人才被驱逐出去，并向阿雷佐撤退。在西海岸，美国第五集团军于7月1日不费吹灰之力攻克了切奇纳；在其右翼，由克拉克将军率领的法国军队随后抵达了锡耶纳。于是，敌人在亚得里亚海岸撤退。波兰军队则得以迅速占领佩斯卡拉，进而向安科纳挺进。此时，从科西嘉岛转运来的一个法国殖民地师，得到海军和空军的强力支援，经过几天的浴血奋战，最终攻下厄尔巴岛，还俘获两千名战俘。

7月初，我们与美国协商之后决定向亚历山大下达指令，即派遣七个师参与“铁砧”作战行动。所以，仅第五集团军的兵力就从二十五万减至十五万三千。尽管遭受这样的打击，亚历山大仍以饱满的热情坚持作战。经过整编和重建，目前德军兵力已达十四个师，正从罗西尼亚诺向阿雷佐挺进，之后将从阿雷佐行至安科纳以南的亚得里亚海滨的那条战线上，进而与亚历山大展开对抗。这只是他们众多掩护阵地中的一个。敌军愈发坚守阵地，阻止盟军向哥特防线挺进。阿雷佐因遭受空军和火炮的猛烈轰炸而于7月16日落入英军之手。美军于7月18日抵达比萨东部的阿尔诺河，并于次日抵达来亨港；而波兰军队沿亚得里亚海岸步步紧逼，最终攻克了安科纳。尽管这两个港口都遭到严重破坏，但还是缓解了我们当前这个已延长了许多的战线的交通运输压力。本月的最后一周，美军继续向前挺进，占据了从安波利到比萨的整条阿尔诺防线。第八集团军清除了佛罗伦萨南部整个山区的残余兵力，突破防线，迫使敌军纷纷逃窜；第八集团军向前挺进时，将所有桥梁破坏殆尽，只留下一座令人敬畏但不中用的韦基奥古桥。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盟军就已向前挺进了二百五十多英里。他们在前两周进军顺利，但是之后却陷入苦战。此外，他们还遇到许多令人烦恼的物资供应问题。德军也不例外。他们后方所有通讯运输都需经过架在宽阔的波河之上的二十座公路和铁路桥。7月底，这些公路和铁路桥不断遭到盟国空军的轰炸。尽管每一座桥梁都被炸断，但由于凯塞林的工兵们具备高超的修复技能，敌军还是能运送一些补给。

* * *

现在，我决定亲自前往意大利。毕竟比起通信来往，亲临现场能够更好地解决许多问题。再说，我们从那里抽调大量兵力之后还提出了颇多要求，前去与官兵会面将对我们十分有利。“铁砧”作战行动即将开始。尽管亚历山大的军队遭到严重削弱，但他目前仍在为进一步进攻做准备。我非常想与铁托见上一面，他从维斯岛前往意大利也比较方便。帕潘德里欧先生和他的一些同事可以从开罗启程，在敌军离开之时，我们方可制订计划，助其返回雅典。最后是意大利的政治混乱，其中罗马是核心问题。7月30日，我向在卡塞塔的威尔逊将军致电：

首相致威尔逊将军：

如果这里的轰炸机不会在不恰当的时机突然展开轰炸，那么我希望能于8月6日或是7日启程前往意大利，在那里待上十天或是两周。如果未能与铁托会面，我将感到十分遗憾，因为我已做好与他商讨各种政治事件的准备。所以，您能先同他会面吗？这样的话，他便能于8月8日或9日前往卡塞塔。

1944年7月30日

于是，8月4日，我向亚历山大致电：

首相致亚历山大将军：

我认为，我抵达之后我们再一起制订计划（关于我的访问计划）比较好。但是注意，不要让我妨碍了您的工作。我不希望日程安排得太满，而且除了您、威尔逊和铁托之外，我不希望再与其他人会面。我相信，我抵达之后一定会有很多事情要做。

1944年8月4日

* * *

由于内阁事务繁忙，我不得不将访问时间向后延迟。8月9日，我向达夫·库珀先生致电，告知他我希望于8月11日（周五）早上六点三十分抵达阿尔及尔市郊的梅森布兰奇机场，并打算在前往那不勒斯之前在那里停留三个小时。我还写道：“您可以将这一消息转告给戴高乐，说不定他想在您那里或是海军上将的别墅与我见上一面。这是一次非正式会面。”

我们准时抵达。达夫·库珀前来迎接，将我带往他的住处。房间由他的妻子打理，十分舒适。达夫·库珀告诉我说，他已将我的邀请或是建议转告给了戴高乐，但是戴高乐将军拒绝了。他不想在我中途短暂休息间隙打扰我。但是，考虑到我们手头要处理的事情以及我本打算与他商讨的事宜，我认为实在没有必要摆出傲慢姿态。然而，戴高乐对“霸王”作战行动已发生的战事仍感到愤怒。他认为，这是表达不满的好时机。事实上，我有几个月的时间没再见到他。

我于当天下午抵达那不勒斯，在庄严堂皇却有些破旧的里瓦耳塔别墅安顿下来，在这里还可望见维苏威火山及海湾的美丽风光。威尔逊将军告诉我，明天上午与铁托和苏巴希奇（驻伦敦的南斯拉夫皮特国王政府的新首相）的会晤一事已全部安排妥当。他们已抵达那不勒斯，将于明晚与我们共进晚餐。

8月12日早晨，铁托元帅前来与我会面。他穿着一件华丽的金蓝色制服，但制服看上去十分紧身，与酷热的天气极不相称。这件制服是苏联人送给他的，之后有人告诉我说，金色蕾丝是美国人送给他的。我在别墅的阳台上同他会面，与他同行的还有麦克莱恩准将和一名翻译。

我建议先让元帅参观威尔逊将军的作战室。于是，我们进入了室内。陪同元帅的是两个看起来残暴凶狠的护卫，而且每一个都随身携带自动手枪。元帅将他们带在身旁是以防我方耍阴谋诡计。我们好不容易劝阻他别这样做，可他又提议在共进晚餐时带上两名护卫。

我带他们走进一个大房间，房间的墙上挂满了前沿阵地的地图。我开始向他们展示在诺曼底的盟军战线，还简述了我们为抵抗德军将在西部采取的宏大战略行动。我指出，希特勒十分顽固，拒绝让出每一寸土地，而且还指出德军已有多少个师的兵力被封锁在挪威和波罗的海沿海地区；我还说道，希特勒应采取的正确战略是从巴尔干撤军，将兵力集中于主要前沿阵地作战。盟军对意大利施加压力，加上苏军又从东部进军，都将迫使德军撤退。但我们还必须考虑到德军坚守的可能性。我一边讲解，一边指向伊斯特里亚半岛的地图，同时还向铁托问道，如果我们能从意大利东海岸进抵伊斯特里亚半岛，那么从何处运送他的兵力，以同我们一道作战？我继续说道，如果能在南斯拉夫海岸开放一个小型港口供我们在战时海运军需物资，那对我们来说将十分有利。在6月和7月，我们已向铁托空运了大约两千吨物资；但如果有开放的港口，我们就能运送更多。铁托说道，尽管最近德军反抗日益顽固，南斯拉夫的损失也日益增多，但他还是能在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招募大批军队，也一定有能力支持抵抗伊斯特里亚半岛的作战行动，到时南斯拉夫军队也将一起加入，共同作战。

我们走进一间小客厅。于是，我开始询问他同南斯拉夫王室政府的关系。他回答说，游击队与德国和保加利亚支持下的米海洛维奇军之间的激烈战斗仍在继续。双方和解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回应道，我们并不想干预南斯拉夫的内政，只希望这个国家富强、团结、独立。况且，我们不应让国王垮台。苏巴希奇博士对此也十分认同。铁托说道，他理解我们应对皮特国王履行的职责，但他们战后才能顾及此事。到时，南斯拉夫人民自己就能当家做主了。

于是，我将话题转到了南斯拉夫未来发展的前途上来，还针对解决南斯拉夫问题提出建议，即解决问题的正确做法是建立一个以农民为基础的民主制度，或许可以逐步进行土地改革，因为原先农民的土地所有权限太小。铁托向我保证说，与他公开声明的一样，战后的大多数欧洲国家都可能会实行民主政治。小国的发展情况取决于大国之间的关系如何。若是大国之间的关系逐步得到改善，南斯拉夫不但能够从中受益，还能按照民主路线不断发展。苏联还派遣了一个代表团到游击队，但是代表团成员不但未发表任何将苏维埃制度引进南斯拉夫的意见和看法，反而提出反对这一做法的意见。

我问铁托是否愿意公开重申曾做出的声明，但他并不同意这样做。因为若是重申，他看起来就像是被迫的一样。但是，他同意与苏巴希奇博士共同商讨解决方案。那天下午他还是第一次与苏巴希奇博士会面。

之后，我们共进午餐，还共同决定，如果我们与苏巴希奇博士的会谈进展顺利，就于明晚再次会面。我还就南斯拉夫问题起草了一份备忘录。元帅向我保证，他会写信给我，就某些物资供应问题进行商讨。

* * *

次日清晨，铁托与威尔逊将军的参谋长甘默尔将军会面，并收到一份重要的关于盟军在伊斯特里亚及其附近作战计划的备忘录，其内容如下：

1．假若盟军占领意大利北部、奥地利，或是匈牙利，盟军总司令就打算在战争爆发时在这一原来由意大利控制的地区，设立盟军军事政府。如此一来，就可自动取消意大利在这一地区行使的主权。军事政府长官将变成总司令，负责指挥这一地区的盟军。此外，这一地区仍由盟军政府直接管辖，直到相关政府通过谈判决定如何解决为止。

2．为守卫盟国占领军在中欧的基地和交通线，这些基地和交通线仍由盟国军政府进行直接管辖。

3．由于盟国占领军必须从的里雅斯特港获取补给，对他们来说，有一条安全的交通线是十分必要的；这条交通线受英军保护，贯穿于卢布尔雅那—马里博尔—格拉茨。

4．盟军最高总司令希望南斯拉夫当局能够与他合作，共同执行这一政策，他还打算与南斯拉夫当局保持极其密切的联系。

铁托曾在写给我的信件中抱怨过这些提议。当我们于8月13日下午再次会面时，我方驻南斯拉夫大使史蒂文森先生和苏巴希奇博士都在场。我说道，这是一个关于军事行动的问题，需要仔细研究，还应与美国总统进行密切磋商。伊斯特里亚仍属意大利，对于它的情况，我们不能进行预先判断；使其脱离意大利主权倒是件好事，但必须在和平会议上决定；若无和平会议，则在由大国出席的会议上解决，而且南斯拉夫可在会议上坚持自己的要求。美国政府反对在战时改变领土主权。我们不应使意大利受挫，因为他们目前正在战争中发挥着有益的作用。因此，最佳的解决办法是由盟国军事政府管辖从德国解放的领土。

铁托说他无法接受意大利的民政部门，他还指出，他领导的民族解放运动已经控制这一区域的许多地方，所以至少应由他们进行管理。铁托和苏巴希奇一致同意向我们发送一份关于伊斯特里亚的联合备忘录。上述问题暂时搁置下来。

之后我们商讨了如何建立一支南斯拉夫联合海军，以及如何向其运送轻型坦克、炮舰和大炮的问题。我说我们将竭尽全力，但是我警告他，如果南斯拉夫战斗演变成一场内战，而抵抗德军的战斗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时，那么我们就不再对上述问题有任何兴趣。

我在8月12日递交给铁托的备忘录中提到了这一点。现在我们认为这份文件具有更广泛的含义，其内容如下：

首相致铁托元帅：

1．英王陛下政府希望看到一个统一的南斯拉夫政府，而且这个政府能够代表所有英勇抵抗敌军的南斯拉夫人民。同时还希望看到塞尔维亚人民和民族解放运动达成和解。

2．既然南斯拉夫王室政府与民族解放运动达成一致协议，如若可能，英王陛下政府打算继续增加对南斯拉夫军需物资的供应。英王陛下政府还希望铁托元帅能够为南斯拉夫统一做出积极贡献。他已与南斯拉夫首相达成一致、即将在发布的宣言中声明，一方面，他绝不使用武力强制；另一方面，他绝不使用民族解放运动的力量，来左右人民对未来国家政体的自由选择。

3．铁托元帅能为共同事业做出的另一个贡献，是答应与皮特国王会面，而且会面地点最好在南斯拉夫。

4．如果由英王政府提供的大量军需物资被用于同族相残，而非自我防御，那么将影响盟军提供军需物资的整个问题。因为我们并不想卷入南斯拉夫的政治分歧当中。

5．我们希望看到南斯拉夫王国的海空军共同为民族解放而奋斗。但是，除非首先给予国王、宪法，以及政府与民族解放运动更紧密团结的必要考虑，否则无法就上述说法达成一致。

6．英王政府十分钦佩铁托元帅和他率领的英勇作战的士兵。但是英王政府认为，他们并未对塞尔维亚人民拥有的权力给予充分认可，也未对英王政府为之提供的援助——将来还会继续提供援助——表示承情。

1944年8月12日

我曾建议将游击队运动与塞尔维亚人民分离开来。可是，南斯拉夫人民表示反对。我并未有将这一建议强加于他们。随后，我们商讨了铁托与皮特国王会面的可能性。我说道，民主制度在英国已经以君主立宪的形式焕发光彩，我认为君主制下的南斯拉夫将比共和制下的南斯拉夫的国际地位更高。铁托说道，他的祖国在国王的统治之下曾一度遭遇不幸。况且，皮特国王与米海洛维奇断绝往来也需要时间。原则上，铁托不反对与国王见上一面。但是他认为时机尚未到来。因此，我们达成一致，将这一问题留给他和苏巴希奇博士，让他们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决定。

* * *

随后，我宴请铁托。他仍穿着那件金色蕾丝边的束身短款上衣，我却十分乐意地穿一套帆布便衣。

现在，我将这些会谈结果汇报给总统。

首相致罗斯福总统：

1．前两天，我分别与铁托元帅和南斯拉夫首相会面。我告诉这两位领导人，我们只想将南斯拉夫的人力物力联合起来，凝聚南斯拉夫人民的力量，对抗德国的进攻。我们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稳定独立的南斯拉夫。而建立一个统一的南斯拉夫政府则离这一目标又近了一步。

2．铁托元帅和南斯拉夫首相就一系列实际问题达成一致，双方都感到十分满意。他们还认为所有南斯拉夫海军现在应凝聚在同一面旗帜之下，共同抵抗敌人的进攻。这项协议令我们信心大增。我们将不断增加对南斯拉夫军军需物资的供应。

3．他们还一致同意，在几天之内同时发布一项声明，我希望这项声明能够加强南斯拉夫方面的战斗力。此外，他们还打算今天一起去维斯岛，继续进行商谈。

4．我准备将会谈结果转告给斯大林元帅。

1944年8月14日

* * *

我在那不勒斯逗留了三天时间。在这期间，辛苦与愉悦并存。海军指挥官莫尔斯海军上将每天都邀请我乘其驳船出游，而出游的主要任务是沐浴。首先，我们去了有温泉的伊斯基亚岛，返回时，我们经过一个运载着美军的巨型护航队，他们向里维埃拉驶去，准备在那儿登陆。舰船上载满了士兵。我们经过护航队时，他们还热情地朝我们欢呼。可他们却不知道，如果按照我当时的意见行事，他们将向不同的方向远航。然而，我十分自豪地朝这些英勇的士兵挥手致意。我们还访问了卡普里岛。我之前从未见过蓝洞，它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般的存在，在晶莹透亮、波光粼粼的海水映照下透出深蓝色的光彩。我们在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海湾里沐浴，而后在一个舒适宜人的宾馆里享用午餐。我尽力唤起与罗马皇帝台比留有关的所有历史。例如，他在卡普里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总指挥部，统治整个世界。

工作日除外，这些天一直阳光明媚，可以说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假期。

* * *

为了静观“铁砧”计划，我曾经强烈反对的登陆情况，现在却希望其进展一切顺利。我于8月14日下午乘威尔逊将军的“达科塔”号飞机抵达科西嘉岛。我们乘飞机顺利抵达阿雅克肖，而威尔逊将军和海军上将约翰·坎宁安已经在阿雅克肖港口的一艘英军指挥舰上执行任务。机场太小，飞机不易靠近，但飞行员十分出色。他从两个悬崖之间飞过，而机翼距离两边的悬崖不过十五英尺。将军和上将把我带上船，我们就战事深夜长谈。我打算于次日白天乘英国驱逐舰“金伯利”号出发。我带着两位美国政府官员，即萨默维尔将军和陆军部助理部长帕特森先生，他们将随我一同前往。他们将在现场亲眼见证我们所从事的冒险事业。元帅派艾伦海军上校（我已经在这几卷中对他提供的帮助致谢）前往此处，确保我们免遭麻烦。我们行驶五个小时后，才抵达一万五千英尺之外的正在炮击的战列舰。可我现在才从艾伦海军上校那里得知：为防止遭遇水雷，我们的行驶范围是在一万码之内。若是我事先知情，当我们经过进行间歇性炮击的“拉米伊”号战列舰时，我一定会提出要求——让一艘巡逻艇送我上岸。因此，我们行驶到七千码的地方便不敢再继续前进了。我们在那里看到一长列又一长列满载美国突击部队的舰船不断驶入圣特罗佩海湾。据我所见所闻，敌人无论对逐渐迫近的小型舰队还是对海滩都未发一弹。战列舰目前已经停止炮击，因为那里似乎并没有人。于是，我们返往阿雅克肖。最起码，我对“铁砧”作战行动表示了应有的礼节。我相信到现场附近巡视一番以示关心是一件好事情。在返回途中，我在机舱内找到一本有趣的小说——《大旅馆》，一路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回到海、陆军总司令那里才作罢。他们两个坐在舰尾舱度过了同样无聊的一天。

我于8月16日返回那不勒斯，并在那里逗留了一晚。次日，我起身赶往前线与亚历山大会面。国王之前给我发来一封电报，致以亲切的问候。我也回电致意：

首相致国王：

据我远距离对“龙骑兵”计划的观察，登陆行动似乎非常顺利。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包括，先向马赛推进后再向罗纳河流域挺进需要多长时间，以及这些行动如何与在北部（诺曼底）正在进行的规模更大、可能具有决定性作用的作战行动联系起来。

我将于今日前往亚历山大将军总部。非常关键的是，我们需要保证亚历山大率领的军队不会遭受猛烈袭击和压榨，以致无法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这肯定需要召开一次如“四分仪”一般规模的会议，而且是在相同的地点（魁北克）。

随着战况的变化和天气的回暖，我的精力也大大地恢复。我希望能在罗马见到各种人物，其中包括潘德里欧先生。我预计于21日抵达罗马。

陛下您之前的来电令我感到十分亲切，也给予我极大的鼓舞和安慰，在此向您表示谢意。

1944年8月17日

向艾森豪威尔致电，内容如下：

首相致艾森豪威尔将军（法国）：

我怀着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关注着正在诺曼底和昂儒开展的气势恢宏的作战行动。我再次向您所取得的辉煌战果表示诚挚的祝贺，同时还希望你们能够再创辉煌。除去别的不说，您已经成功完成一次至关重要的钳制行动，令敌方无法顾及“龙骑兵”计划。我昨日远远地观望着这一登陆行动。我在这里的所见所闻——精准严密的登陆行动计划和英美部队与组织机构的亲密合作——令我感到钦佩。希望在月底之前能与您和蒙哥马利会面。到时候，一切又会发生很大变化。在我看来，我们取得的战果会令苏联方面迄今为止取得的一切胜利黯然失色。向您和比德尔致意。

1944年8月18日

* * *

这一章可以“铁砧—龙骑兵”作战行动纲要结尾。

为执行这一进攻任务，帕奇将军所指挥的第七集团军被整编成军。第七集团军包括七个法国师和三个美国师，以及一个由英美混合组成的空降师。其中由三个美国师组成特拉斯科特将军的第六军，而第六军在意大利曾是克拉克将军率领的第五集团军的重要组成部分。此外，还从亚历山大的军队里抽调出四个法国师和一大批盟军。

这次新的远征从意大利和北非两地开始，将那不勒斯、塔兰托、布林迪西、奥兰作为主要装运港。我们花费一整年的时间做准备，即将科西嘉岛改建为一个先进的空军基地，将阿雅克肖作为转运港，以便登陆艇从意大利展开进攻。目前上述安排都已奏效。在总司令海军上将约翰·坎宁安爵士的指挥下，曾在地中海类似作战行动中积累了大量经验的美国海军中将休伊特负责海军作战行动；美国空军部队中将埃克负责指挥空军作战，由空军中将斯莱塞担任其副手。

登陆艇将第一批海上登陆部队的规模限制在三个师的范围内，由较有经验的美军作先锋部队。海岸防御坚固，但敌方士兵较少，而且抵抗能力较差。6月，在法国南部已有十四个德国师，但是其中四个师被调集至诺曼底作战。最后只剩下十个师防卫两百英里长的海岸线。而且只有三个师在我们登陆的海滩附近防守。德国的飞机也不够用。我方在地中海共有五千架飞机，其中两千架驻扎在科西嘉岛和撒丁岛。敌方仅能调集两百架飞机，而且这些飞机在我们展开进攻之前就遭到猛烈攻击。在法国南部的德军中，有两万五千多名武装士兵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反抗。我们曾向他们以及法国的许多其他地方输送武器，这些武装士兵由一群具有奉献精神的男男女女组成。为进行反抗，他们在过去的三年里在英国接受过专门的训练。

敌方防线坚固，我们需要在进攻之前立即对登陆滩头展开猛烈轰炸。空军连同盟国海军一起沿整条海岸展开长达两周的轰炸，不少于六艘战列舰，二十一艘巡洋舰，以及一百艘驱逐舰参与攻击。三个美国师及其左翼的美法突击队于8月15日清晨在戛纳和耶尔的中间地带登陆。多亏我方事先展开轰炸，制订成功迷惑敌方的计划，加上连续不断的轰炸机的掩护和出色的参谋辅助，我方伤亡人员相对较少。在我们开始正式进攻的前一晚，空降师在勒穆伊降落，很快与海军联手，协同作战。

16日正午，三个美国师登陆上岸。其中一个师向西北方向的锡斯特龙挺进，另外两个师向西北方向的阿维尼翁进军。法国第二集团军紧随其后展开登陆行动，向土伦和马赛挺进。土伦和马赛的防御工事极其坚固。尽管法军拥有五个师的兵力，这两个港口直到月底才被完全攻陷。港口设施遭受严重破坏。但由于得到抵抗组织的支援，布克港在被攻克时仍保存完好，军需物资很快开始顺利流通。这是由拉特尔·德·塔西尼将军率领的法军做出的一个十分有价值的贡献。同时，美军也进展迅速。他们已于8月28日穿过瓦朗斯和格勒诺布尔。只有一个德国装甲师在蒙特利马尔拼死抵抗。盟国战术空军正向他们展开猛烈袭击，破坏他们的交通。由艾森豪威尔率领的从诺曼底追击而来的部队，于8月20日在枫丹白露进抵塞纳河之后，从盟国战术空军后方切入。五天之后，他们已远远越过特鲁瓦。毫无疑问，德军第十九集团军的残余兵力，名义上相当于五个师，正在全面撤退。最后，我方俘获五万名俘虏。9月3日，里昂被攻陷；8日，贝桑松被攻陷；迪戎于11日由抵抗运动组织解放。11日，“龙骑兵”和“霸王”作战行动在松贝尔农会师。被孤立的德国第一集团军两万多名残余兵力因受到我方猛烈袭击而被困于法国西南部的三角地带，现在他们只能乖乖投降。

* * *

至于“铁砧—龙骑兵”作战计划，简言之，最初于1943年11月在德黑兰会议上提出的建议是，对法国南部进行攻击，以减轻“霸王”作战行动的压力（诺曼底登陆）。攻击时间可定于发起进攻之日的前一周，或后一周。可是，这一切都因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而改变。我方在地中海对敌方构成的潜在威胁足以将十个德国师牵制在里维埃拉。仅是安齐奥一地就意味着，四个德国师已经在其他战线牺牲。在安齐奥的支援下，整条战线不断向前推进。我们攻占了罗马，对哥特防线造成严重威胁。因此，德军急忙调集八个师支援意大利。不仅攻陷罗马的计划向后延迟，还需从地中海调集登陆艇援助“霸王”作战行动。因此，“铁砧—龙骑兵”作战计划不得不延迟到8月中旬，或推迟到原计划的两个月之后执行。但这并未影响“霸王”计划的执行。由于“铁砧—龙骑兵”作战计划延后，因此并未牵制诺曼底战场的敌军。我们原来在德黑兰设想的种种理由，没有一个与我们目前的行动相关。此外，“龙骑兵”作战计划并未牵制艾森豪威尔的敌对兵力。事实上，“龙骑兵”计划并未对艾森豪威尔产生任何帮助，反而是艾森豪威尔通过威胁向罗纳河流域撤退的后方德军，间接帮助了“龙骑兵”计划的执行。但并不否认，最终执行的作战行动也给了艾森豪威尔重大的帮助，因向他的右翼增援了一支军队，并在那里开通了一条交通运输线。我们为这种做法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意大利军队被剥夺了向德军发起猛烈一击、比苏军提前抵达维也纳的大好时机，以及其他可能随之而来的一切。但是一旦决定执行“龙骑兵”计划，我就会全力支持，尽管我曾尽力阻止或是想改变这一计划。

* * *

这时，我收到史末资发来的几条信息，内容意味深长。现在他已返回好望角。之前，他总是全力赞成我对“龙骑兵”计划的看法。“但是，”现在他却写道（8月30日）,“请不要让战略问题耗费您所有的精力，否则您无法注意到正日益迫近的、更为重大的问题将造成的损害。”

“从现在开始，密切关注与欧洲未来命运相关的所有事件是明智之举。这是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世界与此密切相关。因此，解决这一问题之时，您的眼光、经验，以及自身所具备的影响力都将十分关键。”

战后数年间，我一直遭受指责。因为德黑兰会议后，尤其是在回顾本章的数周时间内，我一直催促对巴尔干各国发动大规模进攻，以与美国的全体战略思维方式相抗衡。从下文我对史末资来电的回复中，可看出我时常重复表达观点的精髓所在。

首相致史末资元帅：

“龙骑兵”作战计划在当地进展顺利，并取得胜利。这使美国感到十分高兴。美军打算利用这条线路输送增援部队。美军已经俘获四万五千名俘虏，之后还将俘获更多。当前，他们的信念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令他们改变——让整个集团军的兵力通过已夺取的港口，而非大西洋岸边容易通过的港口。

1944年8月31日

“我现在的目标是，”我说道，“保护我们在意大利取得的所有成果。由于敌方从此处抽调四个最精锐的步兵师，我们的驻意部队足以应对。如此一来，我希望能够改变进军方向，突破哥特防线，冲入波河流域，最终穿过的里雅斯特和卢布尔雅那山峡抵达维也纳。我之前已经对亚历山大说过，即使战争会早些结束，也要做好使用装甲车向目的地猛冲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