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啊——我是想给自己的慵懒增添一点色彩。然而……唉,这个“然而”可能使故事跨越太大了,还是按时间来说吧。中午时分,我还未跨进镇中大门,就见春辉与一位面目清秀的同学从学校大门出来,开始春辉不可置信地呆呆地望着我,继而自豪又高兴地把我介绍给他的同学,又把他的同学介绍给我。杨小光,春辉十分要好的同学。此时杨小光如老友般邀请我与春辉到他家去吃中饭。对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人的邀请,竟会莫名其妙地答应,这就是我之所以会有现在这个故事又一至关重要的一步。
杨小光家距离学校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光的父母此刻正在灶台边忙乎着,当我怯生生姑娘般地站在他们的面前时,小光已经告诉了他们我的身份。他们忙将我让进房间,一会儿是他的母亲送茶,一会儿是他的父亲递烟,热情得让我有些不安、有些慌乱、有些感动。
春辉与小光陪我聊了一会,就被小光的母亲支派出去买东西了。我六神无主地在写字台边坐了下来,抽了几本书翻了翻,觉得索然无味,那沉闷的慵懒顷刻又涌了上来……
“你就是春辉的哥哥?”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我一惊,抬起双眼……
是的——王冬生的眼中有种激情在跳动着,这种神情仿佛自己并不是在回忆,而是正处在当时真实的情形之中。他清了清嘶哑的嗓子——
是的,她是一位绝妙的女孩,她的头发如瀑布披泻在肩上;皮肤又细又嫩,像刚出蕊的花瓣;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梦似幻;小而玲珑的鼻子,仿佛天然的工艺品;嘴唇弧度美好而轮廓清晰,红润而秀气……我看呆了,总觉得自己也见过不少美丽的女孩,那些柔艳得好像没有骨头,娇媚得好像没有灵魂的女性,可眼前这位根本没有施妆,却像刚出水的荷花。她太美了,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对于她的美,我一开始就感到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亵渎她,但我的双眼却像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并没有为我的失态而心表不快,而是十分友善地朝我笑了笑。
“……你……你是……”我口齿不清地问道。
她又笑了笑。她很爱笑,笑得很纯很甜也很灿烂。
“查户口吗?”她倒背着双手,反问道。
“不……不……”我感到自己的舌头僵硬得如同含在嘴中的一块木屑。
“那你猜?”她的声音又柔又纯。她无邪地正视我,鼓起腮帮,微仰着头。
我敢肯定,我一见到她完全是被她的美丽所震慑的。她的这种美,美得会让人嫉妒,美得会让人怜爱。可正是这种美,却不会让人感到自惭形秽,而是让人会觉得可敬可亲。
她是谁呢?我一边大胆地打量着她,一边在高速地思忖:是小光的邻居?是小光的同学?还是……终于,我还是摇了摇头。
她一惊,笑容逐渐消退了许多,她很快也很直率地表露出她的失望。
“……你是小光的姐姐?”我从她表露失望的神态中隐约地看到了杨小光的影子。
她垂下的睫毛,又飞扬起来,零乱的笑意,又聚集起来。
就在此际,我的心底蓦然升起了一种遥远的熟悉感,她的这种神情,她的这种笑容,好像在自己记忆的海洋还能寻找得到,难道……
“我们可能还是校友?”
“你终于想起来了。”她欢呼着,并在靠近我的床沿坐了下来,“我们不但是校友,我还是你忠实的崇拜者……”
我一边听着她讲话,脑子中却想起了一个小女孩;她独自倚着操场边高大的梧桐树,时而抿着嘴,时而鼓起掌,时而紧张地盯着正酣杀激烈的球场……
可以肯定,那记忆中的小女孩就是此刻坐在床沿边上离我很近很近的她。
不知道怎的,我心中一阵骚动,以至于将手中的书掉在地上,急忙弯腰去捡,正巧,一只白腻的手也伸了过来,彼此都慌忙缩回,而再伸时,不约而同地又碰在一起。这一次,我缩回的手便不再伸出去,只觉得心脏有小鹿在跳跃,而血管里有无数只小兔在奔跑。等她弯下腰时,只见那黑发如云,衬着那如凝脂般的脖颈,令人有惊心动魄之感。而回味两次的肌肤相接,所领略的是那种腻不留手的美妙感觉。
“你的记性还不算坏。”她并没有为刚才的事而感到有丝毫的尴尬。
“我都不敢认了,因为……”
“因为什么?”她的睫毛闪了闪,问道。
“……因为你比以前更……长高了……也好看了……”
“谢谢你的夸奖,可你知道那时你在别人心中的分量吗?当然,我崇拜的并不是你的英俊与才气,而是你魔术般高超的球艺。每当球一到你手,活蹦乱跳的球就变得那么听话那么安分。”
“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我想改变一下话题,于是说,“你现在还在读书吗?”
“没有,我已经参加工作了,现在县税务局柳镇分局上班。”我不知道她在回答我这么一个简单问题时,全身会流过寒流一般颤抖数下。
“很好的职业,只是离家远了些。”
“路途远近倒不用说,只是这份工作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要每天跑到乡下,大家理解还好,不理解时还会被辱骂,想想有时很委屈的。不说我了,还是讲讲你吧,你快要成为真正的白衣天使了吧。”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我这么多。
“快啦,还有两个月时间。”
“我真羡慕你,遗憾的是我是个女的。”
接着,我们又谈了很多,我们谈得很开心愉快。因为她的出现,我内心的傭懒与苦痛消失了。
后来,她的母亲春风满面地进来。
“小眉,别再缠着冬生了,冬生肯定饿得够呛了。”
突然间,我笑了起来,与她谈了这么长时间,我竟然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杨小眉就是她,小眉,很好听的名字。
的确,她是我一生中所看到最值得疼爱的女孩,她对我初次相识的魔力就像触电一样——一种震动——引起我异样的麻辣辣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换上别的女孩,也许会产生这样的一种结果,如果不能说是我逐渐忘却她,那就是她给我的形象慢慢地淡薄了。随着时光的流逝,即便我回忆起那次意外的邂逅,也不过把它当作一时的感情冲动。这种事在年轻人身上是经常的事,它会因时过境迁而付之一笑。
但对于她,我做不到。回到学校后,和同学谈天拉地没有冲淡她;紧张严肃的生活没有冲淡她;喧闹美丽的城市没有冲淡她;她的笑容、她的语音依然那么清晰。特别是她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竟如一名忠于职守的卫士,那么有毅力有耐心地守着我,无处不在地跟踪我。为此,我又新生了一种恍惚与焦躁。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提笔在信笺上写下“小眉”两个字,但仅此两字而已。因为我不知如何去写。一方面我害怕自己的感情将会是单程车票,自己真实的感情,会被她嘲笑,那是个多么可怕的结果啊!我愿意就这样慢慢地守着自己的欲望,守着自己的痴心。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她会过快地接受自己的感情,我倒又愿望得到经过等待与经历过艰辛的那种爱。
周霞待我依然很好,但我们越来越像大姐姐与小弟弟的关系了。
一位天使——呃!无论什么人在谈论自己心上人时,都会这么说的,是不是?我实在无法更细致更确切地向你描叙自己当时的情感,一句话,她完全俘虏了我整个身心。
经过几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我终于写了一封信,其中内容是相当的平淡,无非是说些认识她很高兴,很感激她全家对我这不速之客的盛情款待之类。
然而,信却没有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