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古典学教育
尼采对这段生活有怎样的感受,可以从他将到波恩大学之前写的自传《我的生活》(写于1864年7—8月)找到这样的记载:“我的生活的转折点,分成了确定的部分,我必须更明确提到两个:我父亲的去世,临近吕琛的洛肯的乡村牧师,接着全家迁到瑙姆堡,我生活的第一个五年的终结;第二件事,我从瑙姆堡的语法学校到浦福塔,在我十四岁时。对我早年的儿童时代,我知道的很少,我被告知的,感觉并没有多少必要再提起。无论如何,我有非常好的双亲。我确信恰恰是这样杰出的父亲的死,这一方面剥夺了父亲对我的帮助与指导,另一方面播下了我灵魂中严肃与沉思的种子。对我来说这是不幸的,我的整个发展没有一双男性气概的眼神监管,好奇心,也许还有,对知识的渴望,将我引向了最令人困惑的多种多样的文化路径。这也许可以想象到,没有离开父母安乐窝的年轻心灵,其精神被多方面的兴趣搞混乱了,危及一个健全求知的基础……一个偶然的启发,我九岁的时候,开始对音乐产生热烈的兴趣,同时立即开始谱曲……当我进入浦福塔,我一定程度上沉入每一种科学与艺术之中,几乎对每一科目都感兴趣,也许除了像数学这种有点过于精确的乏味的学科……同时,我对古典学研究的热爱突飞猛进。我非常喜欢索福克勒斯、埃斯库罗斯和柏拉图,特别喜欢柏拉图的《会饮篇》,还有希腊抒情诗人……如果我可能提到的我在学生时代唯一一部差不多满意的作品,就是我的随笔《埃尔曼拉里希的传说》。”(18)
父亲的病逝对尼采的影响非常大,尼采在以后的自传中反复谈到父亲的死给自己与整个家庭带来的悲哀。至于浦福塔中学时代对尼采的意义,现在的尼采研究者一般把它看成尼采古典语言学职业生涯的一个开端,他在这里打下了良好的语言学基础。尼采在浦福塔,除重点学习语言学外,其他学科主要有宗教、神学、自然科学,除了数学外,尼采兴趣很广泛,而且迷恋音乐,喜爱创作文学作品,体裁广泛。青年尼采的职业是古典语言学,不是哲学,他也想成为作曲家、诗人,但最后选择的还是古典语言学。尼采后来进入波恩大学,先学习神学与语言学,一学期后自觉选择了专攻语言学,从他中学的教育可以理解这一点。
1868年在莱比锡,尼采在一篇自传的草稿中,这样写道:“一些外在的偶然性机遇的缺乏;否则,我在浦福塔中学开始时期勇于成为音乐家,正是从9岁开始对音乐有强烈的兴趣。仅仅在浦福塔中学的最后岁月,出于完全的自我意识,我抛弃了我人生的所有艺术计划;由此导致的裂缝后来由古典语言学填补了。我渴望的是一种对我迄今为止易变的、不安的本性的平衡力;我渴求从事一种沉着的反思、严谨的逻辑、扎实工作的科学,所取得的成效不触及人的灵魂。这一切我想我应该在语言学中找到,语言学研究这样的先决条件对一个浦福塔的学生是很容易获得的。在这所学校,定期进行语言学练习,这样的,例如索福克勒斯或埃斯库罗斯悲剧中某一合唱的评注。除此之外,浦福塔的一个优点,对未来语言学家来说有特别的价值,在学生之中流行广泛与勤奋阅读希腊罗马经典;但是所有中最幸运的是在那里接触到语言学老师,从他们个人那里学到学科的一些观点。如果在那时遇到的是以前语法学校那样的老师,心灵狭隘、冷血的呆板的显微学家,他们不懂科学,除了生产学术上的废品,曾经属于一个科学的团体由这样一些没有希望的不幸的人服务。在浦福塔,不管这样,在我眼前有这样的语言学家,像施泰因哈特、凯尔、科尔森、彼得,他们的思维是自由开放的。”(19)
尼采在这里表达了希望通过语言学严谨的研究来克服自己的多变的特性,这种多变的性格主要指,他对文学与音乐创作的热爱对一个古典学者来说是非正统的。他对希腊罗马文化的热爱则是时代精神的产物,尼采生活在德国希腊崇拜的文化氛围中,德国在18世纪后期已成为欧洲的古典学的高峰,这主要得益于18世纪30年代在德国兴起的新古典主义、新人文主义。温克尔曼是德国新古典运动的一个重要的奠基者,温克尔曼本来的目的是反对德国巴洛克文化对法国宫廷文化的崇拜,从而走向了希腊崇拜,他学习与模仿的其实是希腊化—罗马文化。于是有对温克尔曼的希腊化的反动,其中赫尔德起到了重要作用,莎士比亚也对德国起到了重要意义。这些都是发生在尼采出生之前的事件。在尼采出生时,莎士比亚、莱辛、歌德、席勒、克莱斯特、让·保尔(20)等人的作品是德国流行的读物。尼采出生前四年,施瓦布(Gustav Schwab)的《古典的古代绝妙好词》三卷本出版,这是每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书架上的必备书。在古典学研究与普及方面,18世纪末,海恩(Christian Gottlob Heyne)在哥廷根倡导科学的古典学,他的学生沃尔夫(Friedrich August Wolf)1787年在哈雷大学第一次开设古典语言学课程。沃尔夫将古典语言学作为一门科学,开始了古典学者对古代现象的全方面的认知,在语言、文学、艺术、科学、宗教、习俗等领域,通过对文本、艺术品、日常现象、碑铭、钱币等的研究,古典学开始成为一门历史科学。在1809至1810年,海恩的学生威廉·洪堡与他的朋友施莱尔马赫在普鲁士大学与中学实行改革,推行古典教育,在文科中学(Gymnasium)推行以希腊的理想精神培养整全的人文精神。自从1810年的改革开始,古典学教育在德国的文科中学持续了一百来年。拉丁语与希腊语获得了根本的重要性地位,甚至在德语之前,一般文科中学每星期的拉丁语教学达到16课时,希腊语教学达到12至14课时,在尼采所上的培养精英的浦福塔,这些课程会更多一些。(21)1859年10月25日,尼采写道:“我现在被一种对认知与普遍的文化超凡的欲望牵引:洪堡已经唤起了我的这种感情,我只是希望这种情感在我身上保持连续性,就像我对诗的偏好一样。”(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