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不幸是蜜味的
中世纪的英国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在一个叫考文垂市的地方,市民一直苦于繁重的赋税。领主夫人戈黛娃不忍心看到市民的生活如此凄惨,多次恳求自己的丈夫减免赋税。可是,顽固的领主从来都没有接受她的恳求。在夫人不断恳求下,领主终于坚持不住说:“只要你裸体在大街上走一趟,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当然,领主那么说是因为觉得夫人肯定会知难而退。
然而,夫人戈黛娃却接受了这个考验,只不过条件是在市里贴出告示,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出门。夫人戈黛娃骑着马,除了一头及腰的长发,赤身裸体地绕着考文垂市走了一圈。市民们怜悯夫人戈黛娃,谁都没有想去窥视她裸体的样子。可是一个裁缝店里叫汤姆的男子,透过门上的小孔偷窥了夫人戈黛娃的身体。结果,汤姆遭到报应,眼睛失明了。据说自此人们便把“偷窥狂”这个词写作“偷窥的汤姆”(Peeping Tom)。
人们之所以谴责偷窥的人,不仅是因为这些人单方面地侵犯了他人的隐私,而且因为偷窥行为是一种幸灾乐祸的不道德行为。偷窥别人的时候,自己可以看到对方,对方却看不到自己。但即便这种没有互动性的单方面的行为会受到人们的谴责,依然无法阻止偷窥者从中获得快感。
实际上,窥视别人的私生活对大多数人来说似乎也是一种令人愉悦的行为,特别是在看到他人不幸或是羞耻的样子时。一些关于他人丑闻的事件之所以总会被杂志或是电视铺天盖地地报道,恐怕也是因为不少人对窥视别人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从这一点来看,窥视这一爱好已经广泛渗透到整个社会当中了。我们每天都能通过电视镜头窥视他人的不幸或者私生活。当然,看到那些陷于不幸的人,多数人都会为其感到悲伤。但当你自己失去亲人或孩子,生活在不幸中时,应该不会希望无关的人看到自己不幸的样子吧。
但是,电视镜头不会顾虑到这一点,它毫无顾忌地踏入你不想被曝光的领域,因为这是观众的需求。不管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其隐藏在背后的根源都是看到他人的不幸能让人愉快这一“偷窥的汤姆”似的快感。甚至可以说,偷窥这一爱好已经是日常生活中人们娱乐的一部分,已经成为一种健全的娱乐形式了。
伊拉克战争中,我们通过巴格达上空的电视镜头看到房屋和车辆被导弹攻击后一片狼藉。看到这一破坏性场面时,有多少人会想到那些失去的生命以及战争所带来的伤痛?倒不如说大家就像在看游戏中的场面一般,更多的是感叹场面有多壮观而已。
然而,即使只是看电视的普通现代人,窥视行为一旦自我目的化,就会发展成异常行为。以窥视行为本身为目的的异常行为被称为“偷窥癖”。对没有窥视爱好的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愚蠢无聊,而具有偷窥癖的人明知会因此被人谴责,依然沉浸在这种异常行为中。在水冲式厕所还没有普及的时代,曾经有一个男子被抓,原因就是他穿着雨衣,撑着雨伞,偷偷潜入便槽中,试图从便壶的小孔中仰头偷窥女性。
现如今,有偷窥癖的人也开始使用各种高科技装备,比如通过藏在包里的高性能相机偷拍女高中生的裙底,可这仍然是一种极其笨拙无聊的行为。
教师或警察等一些公职人员因偷窥或偷拍行为被捕,这样的事件时有发生,被捕的人当中甚至还有明星和学者。由此可见,偷窥行为对于有偷窥癖的人来说具有强大的诱惑力。
为偷窥女高中生裙底而做出“令人钦佩”的努力,以及在客厅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某些凄惨场景,如果追究这两种行为到底哪一种是异常的,恐怕也会有人为这个问题而伤脑筋吧。前者是被禁止的“异常”行为,后者则是任何人都会做出的“正常”行为。然而,就像在下一节中我们将会谈到的,如巴塔耶所言,正是由于这些“禁忌”的存在,才会有色情社会学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