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燕燕上三年级的时候,颜龙刚上一年级。给燕燕带过课的任老师和李老师又成了颜龙和小燕的代课老师。到了三年级开始接触算盘,学校要求学生人手得有一个算盘。正好熊家老汉家里有个老式的大算盘闲置着。存生嘴上说借来让燕燕三个用完了再还回去,终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算盘最后还是打折在燕燕三个手里了。
那个算盘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手的盘剥。原本黑褐色的算珠已经被磨得透亮发黄,中间有一根松垮的支杆,要不是大梁挡着随时都有可能脱销。燕燕算盘学得是马马虎虎,可拿算盘玩各种游戏却是手到擒来。闲暇时候,他们三个尤其爱拿算盘玩狼吃娃娃的游戏。一玩起来就忘乎所以,只有当王家奶奶扬起笤帚疙瘩气势汹汹地赶来他们才肯作罢。王家奶奶给算盘两端绑了一截麻绳,燕燕上学的时候就斜挎着带去学校。上学的路上她喜欢蹦跳着走路,专爱听算珠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燕燕的同桌马骆驼带的是一个小巧的新式塑料算盘,大小和书本的长宽差不多,绿色的边框黄色的算珠,和燕燕拿的算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马骆驼很是爱惜他的算盘,他使用算盘的时候习惯用半边身子和胳膊遮挡住不让燕燕看,生怕给他看坏了似的。不用算盘的时候,他就把算盘故意摆在中间那条刻出的三八分界线上,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算盘,嘴里“球球蛋蛋”的叫着。
一天中午放学吃罢饭,燕燕早早就来到教室做作业。她见马骆驼没有来,便顺手拿着他的小算盘拨弄起来。教室里,毛五军在桌椅上上蹿下跳地追赶着犁建新和邓拴存。邓拴存跑到燕燕桌子前停了下来,拍着桌子说:“喂!赶紧做!做完了叫哥一抄应付差事。”燕燕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毛五军上前一把拽住了邓拴存的衣领笑嘻嘻地说:“看你娃骚情嘛!当哥的抄一下作业还要请示呢。对上眼了吗?小心马骆驼把屎打得倒出来!”邓拴存推搡了毛五军一把,说:“唉,我把你个狗怂!我还和你妈对上眼了,你不得叫我一声大!”毛五军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脚底下还没站稳当就开始反击。他脸一横牙一咬卯足了劲朝邓拴存的胸腔上一垂头搡过来。邓拴存身子一倾斜把桌子都抬了起来。情急之下燕燕下意识地捂住桌子上的书本,一大一小两个算盘瞬间一起滑落到了地上,只听得啪啪两声后,小算盘上的算珠散落得到处都是。
燕燕低头一看,顿时感觉所有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只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打转:“这下算盘绊日塌了,肯定要给人家赔个新的,这个钱从哪来呢?”一连串的联想不断浮现出来,她似乎都能想象得出存生责骂时的表情。毛五军和邓拴存已经重归于好,他们勾肩搭背,倒像是看热闹的旁观者,冷嘲热讽地对燕燕说:“马骆驼爱号得很,你把人家的算盘弄日塌了,说不定一来就睡地上连号带滚呢。”
马骆驼进教室前,早有人就把燕燕弄坏他算盘的风吹到了他耳朵里。只见他红着脸急匆匆地进了教室,见有人帮他捡散落了一地的算珠,顿时满眼泪花。他一把抹干眼泪,挪开凳子,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算珠,带着哭腔横势地给燕燕递话说:“我不管!修不好你就赔个新的。这是我爸花了五毛钱给我买下新的。我爸说我用了还要留给我妹用,日塌了回去就把我腿打折了。”
燕燕一边拾一边嘟囔:“又不是我一个人弄日塌的,是毛五军打邓拴存时把桌子掀倒才跌下来绊坏的。”马骆驼得理不饶人,他说:“反正是你先动我算盘的,谁叫你手长呢。看!边框绊断了,塑料的也粘不好,你拿回去给我赔个新的来。”马骆驼伤心地抽泣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拭着,擦完了顺手抹到衣襟上。他把手指上的墨水都擦到了脸颊上,原本白净的脸被抹得蓝一道黑一辙。鼻孔下还有两道清透的鼻涕,随着呼吸吸进去又淌出来,他索性噘着嘴唇“簇”一声吸进嘴巴咽进了肚子。燕燕转头满教室找着那两个罪魁祸首。
毛五军和邓拴存把责任推卸干净后,看了一阵热闹便销声匿迹了。燕燕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盯着绊得四分五裂的算盘,内心五味杂陈地抠着手指。她明明知道也有毛五军和邓拴存的责任,可是她没胆量叫他们两个一起赔。即使她有胆量说出来,他们两个也不会赔的。毛五军那“黄世仁”的名号也不是随随便便叫出来的。打人说脏话、偷馒头、抄作业、爬女生厕所的墙……没有他不敢干的坏事,他连老师都不害怕,被打被骂时总是装一副“死驴不怕狼恐”的架势,动不动拉帮结派逃学好几天,家长来学校也不分青红皂白,指着校长连号带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燕燕一想到这些觉得既无奈又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桌子右上角的“早”字在她眼前晃荡,很像王家奶奶嘴里的“闪电猴”,一见人哭它就闪闪烁烁。
一连两天,燕燕都在煎熬中度过。在学校里,马骆驼总是催促她:“你啥时候赔算盘?我爸天天催我呢。”回到家里,好几次她都鼓足了勇气,可话到嘴边愣是不敢说出口。自从燕燕和小燕都上了学,每学期的学杂费加起来就得交三十几块钱。存生两口子刚还清了一笔欠账,预制厂拖欠的工资也迟迟不发。班里只剩下他们三四个拖后腿的学生,班主任老师一上课就催促,还让他们几个站着听课。燕燕和小燕一张嘴要钱,存生就挠着头不耐烦地说:“就说家里没钱,让耐活几天!”燕燕和小燕高高地噘着嘴,委屈巴巴地嘟哝:“老师都说了,再不交钱就不让上课了。”最后还是秀荣去老八家借了一回钱才解了燃眉之急。
从那以后,只要是牵扯到伸手要钱的事儿,燕燕总是犹豫再三也难以启齿,何况这一次还是她自己惹的祸端。她不敢老实交代,在心里编了很多个谎话,想名正言顺地骗来五毛钱。可是,只要看见存生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表情,燕燕瞬间打消了念头。那几天她天天嚷嚷着要吃搅团,盼着吃了锅底的焦锅巴能捡五毛钱。吃了搅团的第二天,她走路总是低着头四处看,眼睛都看花了愣是一分钱都没见着。燕燕找不出其他的借口要钱,心里不由得想念起秀荣来。如果秀荣在就好了,虽然她时常打打骂骂,反倒他们三个都愿意和她倾诉交流,有啥话都情愿说给她听。存生难得说教一回,但他偶尔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足以让燕燕三个敬而远之。每当王家奶奶在燕燕三个耳畔吓唬他们说:“你妈连个信都不见,不对都跟上人跑了!”燕燕不由一阵凄楚难耐,似乎他们真的成了没妈的孩子。繁星点点的夜晚,燕燕三个玩困了便靠在院墙上抬头望星空,不约而同地哼唱《鲁冰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当唱到后面“啊……啊”的时候,他们眼前的星星已经在泪光里闪烁模糊了起来。
直到马骆驼下了最后的通碟,燕燕知道推脱不过了,终于选择在吃饭的时候喊了一声“爸爸”,然后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她的罪行。一口气说完,燕燕便怯生生地望着存生,等待着终将到来的一顿捶打。出乎意料的是,存生只是长吁了一口气没作声,伸手塞进衣服内测的口袋里掏出钱,从中抽出一张五毛放到桌子上平静地说:“把钱拿好,明儿个一去就赶紧给人家。一天操心着把习搞好,再不要毛毛躁躁地光惹麻达。”燕燕激动地连连点头,她没想到煎熬挣扎了这么多天,得来的结果竟然这么的出乎意料。
端午节前几天,王家奶奶揭开炕席取出一踏压得平展的糖纸和烟纸准备拿去送给老三两口子。近年来,抽纸烟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上随处可见丢弃的纸烟盒。燕燕三个平日里见到完好无损的就捡回来交给王家奶奶。王家奶奶只把里面的一层黄色或白色的锡箔纸收集起来压在炕席底下。遇到好看的外包装图案,王家奶奶就剪下来装饰炕墙。靠近窗台的炕墙上,王家奶奶贴满了大雁塔、金丝猴、大前门、龙泉等各种烟的图案。颜龙最喜欢模仿金丝猴烟盒上的那只猴子。他经常拿个树枝当马骑,手搭凉棚撅着个屁股,学着猴的样子骑个“大马”满院子跑。
王家奶奶晚饭后经常肚子胀难受,存生就给她点一根烟,还说“饭后抽根烟,赛过活神仙”,冒根烟还能消食解胀。渐渐地,王家奶奶也养成了饭后抽根烟的习惯,但她没有烟瘾,只是饭后肚子胀时才抽一根。为了省一根火柴,她常常让燕燕用锅底下没有燃尽的火渣给她点烟。燕燕把铁锨头伸进锅底铲些炭灰出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捏着烟,一头挨着火星,用嘴咬住另一头使劲地吸,等到烟头有零星火花慢慢燃起,她便一溜烟地拿给王家奶奶。比起纸烟的香气,燕燕还是喜欢闻老旱烟那一股浓郁的烟气。不过,农村里抽老旱烟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而且都是年龄大的老汉。和存生年纪差不多的年青人都改成抽纸烟了,虽然抽的都是最便宜的纸烟,但是总比随时掏烟袋子卷纸烟有面子多了。存柱却还是老样子,抽惯了纸卷的老旱烟,总觉得纸烟抽着没劲儿。遇上熟人给他发烟时,他总是微笑着用手挡过,赶紧掏出口袋里的纸和旱烟袋卷一根旱烟冒起来。
王家奶奶一边捋着压皱的烟纸,一边独自嘀咕:“眼看快过端午了,啥节都离不得娃娃。我眼睛花的,也破烦的不想杵荷包。把这些金纸拿上去,看老三媳妇给他们孙子杵荷包时能捎带着给三个娃一人做个荷包嘛。他妈在我就不操这份心,不管好歹给娃杵几个挂到胸膛总有个过节的意思呢。猴怂一走把啥都给我撂下了!”王家奶奶说完把一塌金纸拿手绢包好,起身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便出了门。
端午节这天天还没大亮,燕燕三个还都在睡梦里,王家奶奶一把揭开被子,催促着他们赶紧起来到草丛里摆完露水再去学校。她一边把颜龙拉在怀里拉扯着给他穿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催着燕燕和小燕:“赶紧不起来摆露水去,这一向天气大的很,太阳出来露水就收了。”颜龙的衣服都穿好了,人还紧闭着双眼迷迷糊糊没有清醒。
自从上了一年级,颜龙总有睡不醒的觉。每天早上起床时都紧闭着双眼,王家奶奶总是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好话哄他。“我娃乖!快醒来了!倒底要听点话呢,跟上两个女子先去摆露水去。今儿个你过岁着呢,我早上给你们炸油饼子做晶糕。我还给你三妈安顿了,给你们三个一人杵个荷包,赶你们放学我就给你们取回来了。快把眼睛睁开!”颜龙听见王家奶奶这样一说,瞬间清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说:“奶奶,今儿个我过岁,荷包拿回来我要先挑。”燕燕已经蹲在地上洗脸了,她不屑地说了一句:“反正人人有份,你挑就你挑,有啥了不起!。”
王家奶奶看着燕燕三个到草丛里摆完露水回来,像往常一样把他们三个送到门口,她一只手扶着电线杆,脚底下挪着碎步,一直目送着燕燕三个拐过弯上了坡才转身走了回去。
中午放学路队一解散,燕燕三个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家。一路上都在谈论荷包,缠的粽子还是缝的牛心,亦或是黑不溜秋的分不清是猪还是老鼠的荷包。每年端午的前几天,秀荣都要摆一炕的烂货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这种棉花、线团和碎布,拼凑着给燕燕三个缝荷包。她最拿手的是缠粽子和缝小动物,尤其爱做他们一家人的属相。燕燕属猪小燕属鼠,可秀荣绣的猪和老鼠大同小异,都长着黑乎乎的身子,圆圆的耳朵,五颜六色的胡须,圆鼓鼓的屁股后面有一条翘起的尾巴,如果不仔细看嘴巴,还真分不清倒底是猪还是鼠。
到了家门口,燕燕三个争先恐后地跑进院子里。门框上挂着三个荷包,一个红白相间的水萝卜,上面裹着三片绿油油的叶子;一个玫红色的西红柿,下面铺垫着几片齿牙状的绿色叶子;还有一个色彩鲜艳的大粽子,边角处还悬挂着三个小粽子。颜龙迫不及待地大声嚷嚷:“奶奶叫我先挑呢!我要那个大粽子。”
他们三个很快都挑到了自己心仪的荷包。小燕选的是水萝卜,燕燕选的是西红柿。三个人把荷包挂在脖子里简直爱不释手,一边吃饭一边把玩炫耀。燕燕高兴地说:“往年的荷包多,但是今年的最好看。”小燕转头给王家奶奶说:“奶奶,我们去年端午去我外奶家,路上有老回回娃娃抢我们荷包呢。把颜龙的一个揪去,颜龙号了一路。幸亏今年不用去,叫老回回抢去就没有了。”颜龙也回想起了去年今天被抢的情景,连连点着头表示赞同。王家奶奶笑着说:“老回回又不过汉人的节,那些娃娃看见你们的荷包花花绿绿的,眼馋的就想抢。抢了就抢了,还号啥呢!你妈一年杵的荷包光看着多,一个个都是那四不像。赶紧把晶糕抹到油饼上吃,完了一人碗酒麸汤把缝隙一灌。下午给我颜龙擀一顿长面吃,都不知道我胳膊疼的能擀动吗。”王家奶奶揉着她的胳膊,转头又对着燕燕说,“燕燕,你吃罢了到你大爹家问一下你霞儿姐姐,她早上拿来的那个圆蛋蛋菜是个啥东西。皮厚的,我看了半天不知道咋吃呢。”燕燕三个都好奇地跑去厨房看,只见地上的簸箕里放着两个莲花白和两个摸起来硬邦邦的圆疙瘩菜。
吃罢饭,燕燕三个一溜烟地从菜地里穿过去来到了存柱家。霞儿背对着太阳坐在院子里,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捉蚂蚁。他们两个脖子里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荷包。存柱媳妇见燕燕三个手腕上没有绑花花绳,便安顿霞把针线蒲篮端出来,给燕燕三个搓捻了几条花花绳绑在了手腕上。
王家奶奶估莫着快到上学的点了,等不见燕燕三个回来便站在菜地里大声叫喊。燕燕这才想起他们三个来的目地,问霞儿她拿的圆蛋蛋菜咋吃呢。霞儿边笑边说:“唉,看我这记性,咋忘了没给奶奶安顿。咱们塬上没人种那个菜,我说拿上来你们尝个稀罕。那叫个茄莲,把外头皮削了切成丝凉拌着吃,和咱们种的萝卜一个吃法。”当天下午,王家奶奶擀的长面,专门凉绊了一盘茄莲菜下饭吃。燕燕三个吃过后一致觉得茄莲凉拌上还没有咸韭菜下饭。王家奶奶生气地责怪燕燕三个:“白吃枣还嫌核大!”
转眼间,秀荣去白银务工已经有半年时间了。存生除了去预制厂上班,地里的活也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王家奶奶便担起了里里外外的家务活儿,照管牲口和三个学生。耕种庄稼需要用到牛时,存生就和存柱各出一头牛,两家合起来也只剩下三个劳力了。翠霞上到初二,正好赶上城里的体校到各乡招收学生。翠霞跑得快,各项体育技能都名列前茅,便被体校成功录取进了城。顺利中学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便在家里营务了一段时间的庄稼。顺利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去外面闯荡,存柱两口子一看强行留人也不是个办法,后来经亲戚介绍让顺利去了城里一家饭馆学厨师。
存柱媳妇心脏和气管都不好,常常一见油烟或者干点重活就又喘又咳嗽,半天一口气上不来。存柱从队长的位置上下来后,便卖光了圈里所有的羊,只剩下槽上看的三头牛。在胜利几个的强烈要求下,存柱两口子也把远处的山地撂给了存生耕种。到了收碾麦子的大忙时节,顺利和翠霞便抽空回来帮忙收几天庄稼。存柱媳妇为着胜利媳妇没有着落,四处托人给胜利打问。有一回和庄户邻里闲聊,湾里杨应堂媳妇说起了她的堂妹雪霞。存柱媳妇一打问就觉得这个姑娘和胜利各方面条件都般配。当她知道雪霞的小名也叫个猫儿时,眉开眼笑地说:“唉,这个女子天世下就是我们的人,我们他奶奶和他婶妈小名都叫个猫儿。”邻里戏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把儿媳妇一娶,家里又多了个猫,老鼠走到你们家门口都得绕道。”
存柱媳妇更是迫不及待地打发应堂媳妇去娘家门上探了一回口风。得到回话后,存柱两口子马不停蹄地发了一封加急电报把胜利催了回来。从两个年轻人相互看家到双方家长商量彩礼等一应嫁娶事宜,前前后后不出十天,最后决定腊月二十八订婚结婚一锅端。这突如其来的喜事乐得王家奶奶感慨了好些天,没事的时候她就自己一个人嘀咕:“没成想胜利这个媳妇娶得恁顺当,这下把老大两口子的一个心病去了。胜利他妈着急得到处托人打问,没成想媒人就在门跟前。应堂媳妇也是,有这么个好项口也不知道早说。唉,话说回来,这也是人的姻缘到了。”王家奶奶抹着脸叹了一口气又自顾自地说,“胜利一结又忙着给顺利寻媳妇,这两个娃我还能看着把媳妇娶了。我颜龙啥时候娶媳妇呢,我这把老骨头怕都等不到了。以前想着离死还远的没边呢,而今黄土都埋到半中腰了。光阴不饶人!”王家奶奶掐指算着她怎么都活不到颜龙结婚的那一天,不禁叹息了几声。看着院子里明晃晃的太阳都映到了墙根底下。爬到半墙上的时候,她又该准备着喂牲口,收拾下午的茶饭了。
牛圈门口的一堆木桩上,那些成天不知疲倦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追逐嬉闹。三五成群地飞到墙根底的垃圾堆里觅食,有几只胆子大的还飞到门框上鸣叫几声,见王家奶奶边骂着抄起了笤帚疙瘩,一个个惊魂未定,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