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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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清晨,东边的太阳像一个通红的火球,悠哉悠哉地从山头升起照到了大地上。刚翻耕过的地面就像盖了一层黑褐色的地毯,越发显得深沉厚重。大块地里,人们赶着牛正在热火朝天地翻耕麦茬地,都想赶着太阳晒到当头顶之前耕完一晌地。伏天的太阳最是毒辣,一出来就晒得人困牛乏。赶牛人嗷嗷的吆喝声,伴着牛哞哞的鸣叫声,还有拖拉机轰隆隆的声响,都在田野里回荡。

秀荣和存生正在翻耕过的麦茬地里种秋糜子。秀荣肩膀上斜挎的麻绳牵拉着腰间的木升,她抓起一把化肥均匀地扬在地里。存生跟在后面,扛着铁瓷盆扬洒糜子籽种。两头牛拴在地头的树桩上,低头啃食着路边的青草。秀荣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存生,抿着嘴笑了笑又转过了头。存生看见,一脸疑惑地问:“你肚子里又憋下啥事?有屁赶紧放,骚情地笑啥着呢!”秀荣哼了一声欲言又止,想了想又笑着说:“我走着走着想起了昨晚的睡梦。我梦见我在哪儿卖韭菜挣了很多钱,好像是坐在粪堆上,又像是蹲在屎坑里,反正钱多的数不过来。你说怪吗?”存生鼻孔里哼了一声怼道:“你是沟子没盖严,想钱想疯了!”秀荣没好声地怼了过去:“不是你编皮撂谎把我哄回来,这一个月我能多存几个钱。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家,心眼小的能拿针尖剜。你是害怕我跟人跑了还是跟人学坏了?咦,你真真是个小人!”秀荣边走边说,化肥“欻欻”地打落在裸露的麦茬中。存生抿着嘴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个人呀!把一个话说得熟汤气有啥意思呢。我把你叫回来还不是想着你在外头卸煤苦得很,我还不是疼惜你。再说了,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嘛,我把预制厂的活撂过,跟你做生意。你给我当掌柜的,总比在外头低三下四看人脸色强得多。”

秀荣一边往木升里倒化肥一边说:“如果我还在白银待,我都把理发学出来了。宿舍院子里有个理发馆,我给老板帮了几天忙,老板叫我给她打下手当学徒,把手学出来自己开个理发店呢。”存生不屑地反驳:“有几个人跑理发店剃头呢?是个人长个手就能给人剃头。”秀荣撇了一眼存生,叹了一口气说:“连你个土锤说不成,光知道个种庄稼。世界大了去了,有钱人也多了去了,而今世道变了,做点啥生意都比种几亩地强!”秀荣愤愤地走在了存生前面。存生语气强硬地说:“噢!你能!你见过世面!你领上我做生意,我看一下你有多能。”秀荣不喜欢存生这样的说话口气,扭过头说:“赶紧扬完了到地头套牛耕地,咱们两个在地里抬啥杠呢。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秀荣收起空袋子和木升放进架子车里,取出犁、耱和牛轭。存生套好牛,把犁头插进土里,扬起鞭子抡在大牛的脊梁上,牛呼的一声撅着屁股向前走去,一垄新土从犁头两侧翻出,麦茬便被翻埋在土里。秀荣拉着牛缰绳走在犁沟中间。太阳照到了半边脸上,她往上拉了拉脖子里的纱巾,转头看了一眼存生,语气平和地说:“咱们再不抬杠了,我说真的。咱们两个过几天上去把我剩下的几个工钱一要,拿点东西去把我三大三妈看喀,我在白银多亏了人家照顾。那老两口把熊渠庄里远近门户上的人都照料得周全,这些人情世故咱们都要记情呢。完了到兰州转一圈,我打听了一下,都说服装生意利润大挣住钱,咱们去东部批发市场拿些衣裳,仅着手头上这几百个元批发,回来跟集卖,只要能赚钱多跑几趟无所谓,像滚雪蛋蛋一样慢慢滚。我回来这些天思来想去,就觉得这个生意立马能做,其他咱们也没个门道。你说哪?”

存生一鞭子抽打在小牛的脊梁骨上,牛受疼立马加快了脚步,秀荣也加紧了脚步,见存生不答话又转回头问:“我说啥你听见了吗?怎么我一说正事你就不言传了!”

存生头也不抬地盯着犁头,随口敷衍:“能行,啥事情还不都是你说了算。我敢说个啥,你是理他娘。”

秀荣回头瞅了存生一眼笑着说:“唉,真是个窝里佬!怎么啥都我说了算,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呢嘛!你看你这个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把愁字写脸上,咋恁没出息!”存生嗷地喝了一声牛,抡起鞭子抽打在地面上,没好气地说:“你呀!嘴上呱嗒得紧。二茬地翻耕完就走,我看你给咱们整个啥名堂出来呢。犁沟!把大牛往犁沟里拉。”

秀荣和存生在白银呆了两天,又坐班车来到兰州东部批发市场。诺大的一个服装批发市场,他们两个人一家挨着一家转,打问价格比较衣服质地。存生一进店就挨着玻璃门蹲下身子,等着秀荣一番打问又起身像个跟班一样尾随其后。快到下午三点时,存生实在逛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楼道的椅子上说:“唉呀呀!我的娘哎,这商场不是人逛的,这比我割一天麦子还乏人。咱们光转不成呀,既然卖女人家的衣裳呢,你就以你的眼光看,入了眼就各样少批发上几件。是马是骡子,拉到集上试一下才知道呢。只要能卖咱们哪怕多来几趟都行。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秀荣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旁边,说:“稍微缓一下腿,我看有几家的风衣还好,天渐渐凉了,就要卖外套呢。今年也兴风衣,干脆批发些回去试一下。你困啥呢?走到哪儿都是一蹲。我走得没停也没见有多乏。”存生张嘴打了个哈欠说:“唉,女人家天世下能胡逛。你看过来过去的女人,高跟鞋一蹬,咯噔咯噔还走得美的很。要不给你也置办一双高跟鞋,你回去在白庙塬耍一回人。”

秀荣听存生故意耍笑她,乜斜眼睛瞪了一眼说:“你快嘴夹紧说正事!咱们既要挑质量好的还要发价低的,你看哪个都说好,胡求麻达拿回去卖不出去就砸手里了。咱们大老远的来了,费劲把式的忙活一番,肯定要回去挣钱呢。走!到盯势好的那几家拿些风衣,还要赶下午的班车回呢。”存生起身跟着秀荣来到之前逛过的几家店里,秀荣用蹩脚的普通话和老板一番好说歹说终于谈好了批发价。存生把一大袋衣服往肩上一扛,偏着脑袋弯着腰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秀荣两手各拎着一大个黑色的塑料袋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穿梭在人头攒动的商场通道里。

秀荣两口子从兰州回来的第二天就是白庙集,恰巧也是星期六。一大早,燕燕三个就开始闹腾,都要跟着去赶集卖衣服。秀荣的条件是让他们三个把刚才拉牛粪的架子车打扫干净。燕燕三个每人拿了一把笤帚,扫了一遍又一遍。秀荣还在车厢底下垫了一层蛇皮袋子。存生在前面拉着车,秀荣娘四个像卫兵一样跟在两旁出了门,留下王家奶奶一个人看家。自从秀荣回到家,王家奶奶也很少在燕燕三个跟前抱怨秀荣的不是了。不管秀荣两口子怎么折腾,她都不闻不问不掺和。

一路上,燕燕三个兴奋的你一言我一语,你推他一下他搡你一下,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秀荣很是欣慰,燕燕三个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懂事听话了,不像以前,动不动就扭打在一起。小燕的变化尤其大,不但咬字不清的毛病改过来了,连爱号爱告状的次数也少了。唯一让她闹心的是,燕燕三个还是手长爱摘别人家树上的果子。湾里家家果树多,多数栽在地头路边上,孩子们路过时,轻松一跳就能伤几个果子。

就在前几天,燕燕撮合小燕和颜龙摘存柱家场边的枣。三个人分赃到最后,小燕少了几颗枣。小燕犟脾气一上来便不依不饶起来,摆出了死狗赖娃的架势又哭又闹。不由燕燕和颜龙劝解,便一路哭号着跑回了家。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奶奶。燕燕害怕小燕捅出偷枣的事,紧跟其后不等她告状一把上前捂住了小燕的嘴巴。小燕摇摆着身子使劲地挣扎,颜龙见状也过来给燕燕帮忙,越发把小燕惹怒了,她使劲地挣脱时一个趔趄绊倒在地上,索性撒泼打滚地哭闹着不起来。

王家奶奶见状提了个笤帚疙瘩边走边骂:“谁又把这个碎泼妇惹了?三个越大越不听话!”小燕一边哭号一边踢蹬着脚说:“他们两个偷摘我大妈家的枣,把一股子树杈都扳折了,还不给我分枣吃。”燕燕连忙指着小燕狡辩:“奶奶,她也偷了,枣她也吃来。”小燕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地说:“咋不说你们两个吃得多!”

王家奶奶抡起笤帚疙瘩举在半空中,厉声呵斥:“我看你手长的得个蝎子捉!看叫你那个泼妇妈知道了,又叨叨叨地学说个没完。咱们树上又不是没有吃的,几个枣不吃能把你馋死吗?”一见笤帚疙瘩抡起,燕燕和颜龙转身就跑出了洞门,王家奶奶见人跑远了,一把把笤帚扔了过去,正好扔到燕燕脚下。燕燕把笤帚一脚踢开,厉声怼王家奶奶:“你光知道撇个笤帚疙瘩吓唬人,有本事追我来。咋不说你脚碎地追不上!”就在燕燕吐舌头做鬼脸时,秀荣突然从外面的洞门转了进来。还不等王家奶奶告状,小燕就快步走了过去,已经停止号叫的她,又带着哭腔把自己的委屈说了一遍。秀荣听完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三个都给我往进走!”

燕燕三个顿感事情不妙,面面相觑地跟在秀荣后面进了洞门。秀荣进到厨房里拿了个切菜刀,燕燕三个一见吓得赶紧把手缩到脊背后面,立刻变了脸色撇着嘴哭丧着脸告饶:“妈,我们再不敢了!”“再不敢了,你把我们饶咧去”。小燕更是哇一声哭了出来。秀荣站在他们面前舒了一口气问道:“不敢做啥了?说过多少遍了,别人家的东西不要碰不要逗,耳朵都像叫驴毛塞住了一样,咋就听不进去人话。手伸出来!”秀荣怒声一喝,颜龙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哭得更大声了。燕燕撇着嘴说:“妈,我们再不敢偷东西了,再不敢了……”秀荣仍然不为所动,提起菜刀喝斥道:“狗改不了吃屎!一个个皮紧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屡教不改么……手伸出来!”秀荣拿起刀向前把身子一倾,燕燕三个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齐声哭号了起来。

王家奶奶边往窑里走边咕叨:“娃娃们,吓唬喀就行了。咱们这娃比起来别的来,乖到哪达去了!”进到窑里面,王家奶奶自顾自地说,“看那像个二杆子嘛,还拿了个刀!”

看着小燕哆嗦着身子打了个寒颤,秀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问小燕:“小燕,尿胀了就赶紧尿去,尿裤子上我捶你呢!”小燕啜泣着转身出了洞门。秀荣一直等小燕进来,让他们三个站在一起又训斥了一番,“今个先把你们三个饶了,最后一回噢!以后再叫我知道你们三个手长,我真就把手指头剁了,听见了吗?还有,统共就三个人,怎么动不动就打捶骂仗?燕燕,你当大的,倒底自稳着些!”

燕燕三个头点得像拨浪鼓一样,嘴里连连说着“听见了。”秀荣转身进厨房放下菜刀又进了偏窑,剩下燕燕三个站在院子里。抽泣声渐渐消失,他们三个相互打量着,谁都不敢先挪脚步,一会儿都捂着嘴悄声笑了起来。燕燕示意去外面,三个人一个跟着一个,猫着腰身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出了洞门,跨出门槛又都现了原形,整个人都舒展了下来。刚才的恩怨情仇早已烟消云散。小燕提议一起打沙包玩。燕燕和小燕藏在婷婷家墙背后,捏着鼻子对起了她们“女人家”的聚集暗号。颜龙随地捡了根棍子夹在腿裆里当马骑,“驾驾驾”地在曹龙家崖背上大声吆喝起来。不大一会儿,曹龙、婷婷和兵兵都陆续顺着圪塄畔爬了上来。

早上十点之前,集市上基本没什么人,都是小商贩早早地来占摊位摆货。赶集的人大多都是从地里回来吃罢饭才去。以前摆摊都聚集在街道两侧,行人在中间熙熙攘攘地穿梭,有的商贩甚至把摊位摆到路中间叫卖。自行车和摩托车的铃声此起起伏,和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偶尔过个大车,卡在马路中间一时半会儿难以通行。后来经过统一规划,整体把市场挪到了街道旁边的一个私人空场里。蔬菜水果、日用杂货都分门别类圈出了场地。

秀荣背着手绕着各个摊位转了一圈,随后招呼存生把架子车拉到了中间一处卖内衣的商贩旁边,那儿的空地刚好能摆放下架子车。存生把架子车支稳当,把准备好的木棍绑在车沿上做了个临时的挂衣架。秀荣掏出衣服,每个样式挂出来了一件,自己穿了件酒红色的中长款风衣。她昨天在家特意用烙铁熨烫了一番。那个样式是她最喜欢的一款,一手的颜色和款式她都拿齐全了,还特意把她穿的型号多拿了几件。

秀荣在白银闯荡的时候,把头发烫成了波浪卷,整个人的着装打扮也跟着洋气了起来。虽然穿的都是城里人穿过的不再时兴的旧衣服,但在农村人眼里,那就算“攒劲”衣裳。就连平日里和她非常要好的老八媳妇都在背地里酸溜溜地学说:“不知道燕燕她妈在白银打的啥工,光把人混洋气了,老地主成天里沟子后头跟着!”

燕燕三个看见秀荣一身的打扮有点像电视里的女人,兴奋地围着秀荣赞不绝口。燕燕和小燕拽着挂出的衣服,也要秀荣给她们每人拿一件穿。秀荣笑着说:“咱们卖的都是大人衣裳,娃娃伙穿不成。今儿个衣裳卖得好了,下午咱们一人吃一碗酿皮子。”颜龙立马问:“那我奶奶呢?”秀荣吐口而出:“回的时候买一碗拿上。”说话间,过来一个闲逛的女人,秀荣便微笑着招呼起来:“看风衣吗?天气凉了就得个风衣外套穿,这都是刚拿回来新款式,我身上穿的这个。样子多,看上哪个随便试。”那个女人驻足看了看秀荣身上的衣服,走到架子车跟前翻看了一会儿,没有问价就转身离开了。摊位前连着来了好几波女人,都是翻看衣服打问价格没有实心买的。对待每个来到摊位前的顾客,不管买不买,秀荣都是笑脸迎送。

晌午时候,市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大早都没开张的秀荣硬是沉住气,逢人依旧是满面笑容地接待。存生耐不住性子守摊位,坐在旁边只会唉声叹气,早被秀荣支走到牛羊市场上转去了。秀荣看到早上第一个来看衣服的女人旁边跟着两个同伴径直走了过来,她立马笃定开张生意来了。

那三个女人看着秀荣身上的衣服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一会儿。秀荣趁机把同款的衣服拿出了两套,让那两个年轻的女人上身试,看着她们穿好衣服,秀荣连忙称赞说:“我咋觉得你们两个穿上比我穿上还好看,真的!你看这腰身,真像是给你们两个量身做的一样,量身做都没有这么合适!这衣服面料也厚实,咱们塬上气候凉,穿这种风衣外套最实用。今年也流行风衣,我看兰州城里人都穿的这种样式。”

年老的女人笑着说:“而今你们年轻人把福享了。我们是有个穿的就能行,谁还管它兴不兴呢。这衣裳怕贵的很,这两个瓜子光试衣裳呢,票子拿够了吗?”两个年轻女人这才想起来问衣服的价格,秀荣笑嘻嘻地说:“要价130,说起来也不算贵,你看这面料还有这做工。”她翻开衣服里衬继续说,“咱们乡里人置办一件衣裳等于置办一件家当呢,这衣裳穿上几年都不过时。”两个年轻女人对视了一眼嘴角一瞥,最早来的女人吐着舌头说:“这贵的谁能买得起!买一件衣裳穿身上,就要把全家人的嘴都糊上呢。咋弄?”虽然嘴里咕叨着衣服太贵,两个女人却一点脱衣服的意思都没有,里外翻弄着相互对照。秀荣笑盈盈地对年老的女人说:“老人家你看!人家两个人长得俊,穿上这个颜色把皮肤趁得更白了,腰身也妙俏!人靠衣裳马靠鞍,人家两个把新衣裳一穿,咋看都是大城市里来的,一点都不像咱们乡里人。”

三个女人围在一起低声商量了起来。秀荣继续招呼着摊位前的其他顾客。年老的女人转过身喊了一声“老板”,说道:“你看,我们这两个俊媳妇子实心看上你衣裳,你要的价也太贵了。我给你们当个中间人,一件衣裳算上100个元,啥话不说叫她们两个穿走。”两个年青女人连声跟着附和起来。秀荣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笑着说:“唉!没有一锤子的买卖,我卖衣裳也挣着个零头,你给的那价我连运费都挣不回来。这样,我也给你说实话,我今儿个头一回做生意,你们也是我头一个买主。再不说一百了,你们给我加上十块钱的运费,说实话呢,那个价卖我都不挣钱,就为了开个顺当张。你去城里买,没有150你穿不走。”两个女人脱下衣服拿在手里踌躇不定,秀荣转身拿来包装袋接过衣服准备装进去。存生刚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赶紧给秀荣递眼色示意,燕燕三个也跟着紧张起来,秀荣却装作视而不见。先前来过一次的那个女人连忙把衣服抢过去,微笑着说:“好好商量啥!我们实心看上你的衣服了,也没给你胡还价,我们再给你加五块,105,能卖就给我们装,不行了拉倒!”

秀荣偏着头叹了一口气,难为情地笑着说:“唉,你们也是作难我呢,给的这价确实划不来卖。”年老的女人催促道:“快卖给算了!都是一个塬上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穿得好了还来呢,多来几回你就挣回来了。女人家好穿个衣服,穿得好还给你介绍生意呢。”秀荣和三个女人说笑着客套了几句,把衣服包装好接过钱,喊存生辨别红皮的真假。小个子女人打趣道:“把钱的真假看好,转过身就不认账了!”存生说了声“好着呢”。秀荣边递衣服边笑着说:“穿得好了再来!今儿个没挣上钱,下回来让我美美实实地宰上一顿。”在场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打发完顾客,秀荣开始奚落存生:“你刚才挤眉弄眼地瞪我做啥!是不是害怕我把生意扳瞎了?看像个怂成精嘛!我心里肯定有数,那个女人早上就来过一趟,肯定是个实心买主。咱们要是着急出手,人家还当买贵了呢。这下你看,一件挣55,两件把你在预制厂多半个多月的工钱挣出来了。”存生笑嘻嘻地挠着后脑勺,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