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每年的正月初五以后,秀荣才收拾回娘家走亲戚。熊家老婆经常在她们姊妹三个耳畔灌输:“出嫁了的女子初一不浪娘家,就把娘家浪穷了。”秀荣初五前都回不了娘家,她得伺候亲戚积攒礼当。
三十晚上熬了一宿,初一早上男人们都是日上三竿才晕晕呼呼地被喊醒来吃饭。按照习俗,初一早上要早起迎喜神,吃饭得吃“葫芦掉线”,意通福禄双全。秀荣家年年初一早上吃的是饺子,这是三十晚上就包好的。萝卜饺子还没下锅,秀荣就催着存生起来吃饭。存生拉着鼻音沉沉地“哼哼”两声,转头又呼呼大睡,一直睡到肚子咕噜噜的叫唤才下炕。
从初二开始家里的亲戚逐渐多了起来。王家奶奶的兄弟姊妹多,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端礼的走亲的,她住的窑里又变得闹热起来。存生倒茶递水陪客人闲聊,秀荣一个人趴锅撩灶忙活着茶饭。王家奶奶是个急性子人,她知道亲戚从远路上来一趟不容易,见茶饭迟迟不来,便亲自跑到偏窑里烧火帮忙,直到桌子上摆满碗筷,她才坐到炕头上,一边扯闲一边招呼亲戚把热饭续上。初五之前王家奶奶娘家的亲戚该来的都来过了,送来的礼当差不多也够秀荣回娘家走亲戚了。这也是秀荣推迟浪娘家的一个主要原因。秀荣娘家户大人多,必须走的门户就有七家。当时农村走亲戚拿的礼当大同小异,大都是一家一份点心搭配一瓶罐头。
初五早上吃罢饭,秀荣就忙活着给她们娘三个梳洗打扮。存生装好礼当,推出自行车,拿来充气管,拧开车胎的充气铆钉,双手握住气管卡好,一只脚踩在踏板上,扑哧扑哧地打着气,带着自嘲的口吻说:“这个车子要驼咱们大碎四个人呢,不给吃饱喝足,还跑不到熊家渠。叫你们娘三个宽宽展展地骑上去还能多浪几天,硬要把我喊上!”
秀荣觉得存生是不情愿陪她回娘家,劈头盖脸地抱怨起来:“谁求着你去来!每回我浪个娘家你都装求下个怂势样子,呲呲唯唯话里头夹着话。没结婚的时候,来我们熊家渠死皮烂脸地撵不走。而今光明正大叫你去浪,你臭架子还摆上了!你赶紧撒泡尿照喀,看你是个啥㞗势样子!”秀荣还在窑里喋喋不休,决绝的话音里还带了点哭腔,“㞗本事没有,光能欺负我!我进了王家门就像个猪一样,一窝一窝地给你养。这回要还是个女子,即使乡上不来人抓,我也要个家找上门结扎去!一个个都把我当成啥了。我这个样子,你也放心叫我们娘几个去。”
存生哪里架得住秀荣这样连哭带骂。他赶忙拿着气管,走进窑赔着笑脸说:“你看你这个人啥!我就说了一句,你一下子骂了一大串。我又没说我不跟你们去。去呢咋不去!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去呢。我的出门衣裳拿出来了吗?”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反正我们娘三个都收拾好了,你要去放快些再不墨迹了,不去了让我们走。离了你我还不浪娘家了!”秀荣没给存生好声腔,一手领着一个出了洞门,她料定拐不过弯存生就会撵上来。存生连忙套上那件退了色的深灰涤卡外套,给王家奶奶说了声,把装礼当的网兜挂车头上出了门。
存生追上秀荣娘三个的时候,秀荣抿着嘴瞪了他一眼,接着笑着骂了一句:“你就㞗毛病多欠日决!”存生嬉皮笑脸,煽动着嘴皮学秀荣说话,两个人又和好如初。
上到塬面上,存生骑着自行车,秀荣坐在尾座上抱着小燕。燕燕欠着身子坐在前梁上,手紧紧地抓着车头。两边挂的礼当随着车子左右摇摆。存生猫着腰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不时地提醒燕燕:“手抓稳当,不要来回扭车头,看把咱们从羊沟壕里还栽进去呢。”
秀荣用胳膊肘碰了碰存生说:“今儿个初五,我浪到初七过了再回来。我想等着庙上老爷坐堂时,叫她外爷去卜个卦讲个迷信,问一下这回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子。能行吗?”
存生叹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回答:“问不问都无嫌,这一回管儿子女子都逃不过结扎。听天由命去,哪个神给你管那号事呢。”
秀荣争辩道:“你看你这个人,人心里没底了才问神呢。反正我是一定要问,你怂心不操,头挨着枕头上就扯呼,把我愁畅的天天晚上睡不好觉,闭上眼睛尽梦睡梦,天天晚上梦见蛇,多的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醒来惊一身汗。反正熊渠庙上老爷灵验得很!”
存生随口应承:“看你去!还不是改心慌着呢,反正我是不信那。我把你们送过去,把几家老人一看,饭吃毕我就回来了。到初八集上我过来接你们娘几个。家里剩下妈一个人,正月里来个亲戚都没个人支应,家里有礼当了我也要把我外家走一趟呢,咱们总不能光收礼不浪亲戚。”
过了白庙庄拐过一道斜路,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大帮子人围在涝坝畔上看热闹。锣鼓声此起彼伏,偶尔传来一阵阵鞭炮声。秀荣心中腾起一股亲热感,她感觉娘家庄里的锣鼓声铿锵有力,节奏感更强,比哪个庄里都洪亮,就连熊家渠庄里的空气里都充斥着浓浓的年味儿。
熊家渠庄里每年都兴办社火,还成立了专门的表演队。根据天气的好坏,每年的正月初一或者初三晚上出坛串庄。这一天也就成了庄里男女老少的大日子。人们早早吃完饭,聚集在庙堂周围听响声看热闹。夜幕降临时,庙堂院子里锣鼓喧天,彩旗飘飘,烛光摇曳,花灯花伞随着转动更是多彩斑斓。挑旗举花伞舞狮子的,抬鼓打鼓敲铜锣的,一应人员都是提前摊派好的,也有替换的人。等到祭完神社火挨家挨户游庄的时候,替换的人手也跟着社火游过庄,谁累了也好随时替换。
走在最前面的是社火头子,他手提一个用玻璃隔断做的蜡灯。随着锣鼓有节奏的“咚咚——恰恰恰”,一阵鞭炮声把社火迎进门,羽扇纶巾的诗官右手扬扇,锣鼓便停顿下来,诗官说完一句诗,锣鼓又开始响起,再扬扇说诗再敲锣打鼓。两个诗官一唱一和,说的诗句都是些对仗工整、通俗易懂的打油诗。锣鼓声和唱诗声此起彼伏时,手拿木棍的领狮人手舞足蹈来到院子中央,带领着摇头摆尾的舞狮在院子里耍闹一阵。主人家一边忙着发烟招呼耍社火的人,还要给诗官披红戴花,借诗官的吉言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打后场的是专门背麻袋的后勤人员,麻袋用来收集各家供给的点心、瓜子、干果等,串庄游户完大家伙一起平分。崖背上、坡头上、斜洼里站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女人们用围巾把脸包裹得严严实实。老汉手捅在袖筒里,胳膊腕里挟别着旱烟管。怀里抱着小孩的大人,一听到炮仗响起赶紧把孩子的耳朵捂住。社火的队伍像一条长蛇在庄户里游走,头已经到了下一家,尾巴还没有走出上一家的大门洞。社火挨家挨户地走完所有门户,最早也得到临晨一两点了。
到了初七晚上,秀荣和熊家老婆,还有她没有出嫁的妹妹秀梅一起,坐在炕上嗑瓜子聊天。燕燕和小燕在她们身旁嬉闹。天上飘起了零星雪花,路面上已经开始结冰打滑。秀荣心不在焉地说着话,时不时地看着墙上的钟表,她心里惦记着熊家老汉去庙里给她问儿女的事呢。秀梅笑着揶揄她:“我姐姐今晚上身在曹营心在汉,等着我大回来,看给她问了个啥眉眼。”
秀荣又看了一眼钟表,转头问熊家老婆:“都快十点半了,我大咋还不回来?该不会是我怀的是个女子,我大害怕回来给我说了我心里不好受。”
熊家老婆把炉火拨了拨,丢了两根木柴进去,不假思索地回答:“快不胡思乱想了!你大老实的像个榆木疙瘩一样,让拐弯抹角编个谎都不会。我约摸着快回来了。你们两个把炕上的瓜子皮收拾一下,给两个娃把外衣脱了,让娃睡炕垴里睡好。”
话音刚落,就听得大门吱嘎一声,秀荣赶紧掀开窗帘望去,熊家老汉背过手拿着他的烟锅回来了。还没进门秀荣就迫不及待地问:“大,咱们老爷咋说的?是儿子还是女子?”
熊家老汉不紧不慢地进了门坐在炉火旁的靠背凳子上,对着炉火点燃烟管,吧嗒吧嗒地吸了几下,几缕青烟缓缓升起时他才开口说道:“老爷也没明说,卜了三卦看了一下,就说了句顺其自然。”
秀荣坐直了身子问道:“那是啥意思吗?到底是顺其自然生个儿子还是生个女子呢?”
秀梅赶紧给秀荣解释:“你叫娃把你拉扯瓜了嘛!恁明显的意思都辨不过来。明摆着是个儿子,叫你顺其自然生去呢。”说着转向熊家老婆,“妈!如果我姐姐这回真的生个儿子,以后轮到我时,也叫我大给我问一下庙上老爷。”秀梅说完才觉得自己说得唐突了,赶紧撩起被子把头蒙了进去。
秀荣一把扯开被子,笑着说:“你还知道个害臊!还没出嫁呢就想着生儿子呢。来来来,让我揣一下你的脸皮有多厚。”姊妹两个你推我搡地说笑起来。熊家老婆赶紧劝说,生怕她们把燕燕和小燕吵醒来。
熊家老汉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炉子上的罐罐茶发出呜呜咽咽的响声。熊家老汉喝罐罐茶时发出的吸溜声让秀荣和秀梅也感觉嗓子干渴,于是,姊妹两个趴到炕头上,端起熊家老汉的茶缸子,你抿几口她抿几口,还递给熊家老婆让她也喝点。熊家老汉看着他熬的茶竟然挨不到自己喝,她们娘三个轮不到一圈一缸子茶就没了。熊家老汉瞪着眼睛嗔怪:“你们娘三个贱眼的!闲闲坐着嗑瓜子呢不知道熬,咋等得我回来的!”
到了后半夜,呼啸的北风带着哨声吹刮起来,杂草树枝吹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作响。炕上的鼾声此起彼伏,秀荣被惊醒后再无睡意,她把手搭在肚子上,心里默念:“神爷爷保佑,如果这回真的是个儿子,只要他到外家门上,我叫他回回上庙烧香。”
开了春后,秀荣大着肚子就很少再出门了,都是在院落周边活动。老大存柱时常给王家奶奶安顿,叫秀荣没事别去人多的地方,免得外人闲言碎语,传到乡上又惹一身臊。大人忙活着干正事的时候,燕燕和小燕闹腾得不可开交,王家奶奶就哄她们两个,让燕燕领着小燕到粪场上看看有没有一群人下来,并吓唬她们说:“你们两个再胡嚷,把搞计划生育的喊来就把你妈拉走咧!”燕燕一听赶紧牵着小燕的手就出门探风去了。
出了洞门有一条陡坡,中间拐个弯就是他们两家共用的麦场,堆放着两家的麦草、玉米秆和一些烧炕的柴草煨蒂。上面是一大片苜蓿地,存柱开了春在里面栽了几行白杨树。燕燕专挑细溜的树枝,压低枝干骑在上面来回摇晃,说是在坐花轿,嘴里还振振有词:“闪—闪,闪单桥,闪到沟里没人捞……”小燕也学着燕燕的样子,两个人骑着树干忽闪忽闪地荡着。姊妹两个玩得不亦乐乎,王家奶奶骗她们的那些话,早就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坡道左边是一排间距相等的柳树,是存生在燕燕出生那年开春栽的。如今已是枝繁叶茂,树干也有燕燕的身体宽了。燕燕经常带着小燕在拿根树枝赶树皮缝隙间的蚂蚁玩。两个人在松软的地面刨个坑,把捉来的蚂蚁拍死埋在坑里。坡顶上有一小块凹凸不平的荒草滩,周围几户人家习惯往上面倒垃圾。杂草丛中长满了野生的榆钱树和槐树,它们和杂草垃圾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燕燕踮起脚尖就能够到低矮的树枝,她时常捋一把槐树叶,挑一片完整的夹在嘴唇间,学着大人的样子吹口哨逗小燕玩。怎么吹也吹不响时,她干脆撸起袖子,嘴巴贴在胳膊上使劲地吹,发出像放屁一样的声音,逗得两个人哈哈大笑。等小燕也学会了吹屁,她们两个就像跟屁虫一样缠着秀荣争先恐后地表演,说是给肚子里的弟弟演节目。路过的庄里人有意问她们两个:“你妈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燕燕看着小燕抿着嘴光笑不说话,她知道人都是想看小燕的“戏糊精”。因为小燕说话总是饶舌,常常说个七像八不懂把人惹笑。小燕也不扭捏,偏着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妈嗦咧(说了),不叫我们给人嗦(说)是小爹爹(弟弟)。”
端午节这天,秀荣托着沉重的身体走到大门口的土台阶上晒太阳,看着燕燕和小燕在不远处的核桃树下耍闹。树上的核桃已长成指甲盖大小,或三个或两个并蒂挂在枝头,一阵微风吹过,又被宽阔的树叶子遮挡住时隐时现。拴在树荫下的牛,蜷着腿侧着身体悠闲地躺在地上,扬起头不停地回着草料,煽动着眼睫毛驱赶眼角的小蝇子。眼角边那道深褐色的泪痕引来了很多小蝇子驻足,牛实在耐不住瘙痒时就猛地甩一下头。牛尾巴也没闲着,不断地扫荡着苍蝇和牛虻。
一只牛虻飞来趴在大牛脖颈处,翘起屁股一头扎进去便一动不动,牛感觉到刺痛,甩着头左右驱赶,呼哧一声站起身来,一阵摇头摆尾总算赶走了那只牛虻,过了一会儿又躺下来回草。燕燕胆子大,看到一只牛虻在小牛的屁股上旋转,最后落在了尾巴骨旁边,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转头把食指搭到嘴边,撅着嘴示意小燕别出声。小燕也学着燕燕的样子,屁颠屁颠地垫着脚尖走过来查看。只见燕燕撑起巴掌等待着时机,啪的一声,牛虻被捂在了手掌心。她紧握拳头兴奋地跑向秀荣,“妈——妈,快看,我抓了一个大蚊子。”
“妈,妈—快旦,我抓了个大门子……”燕燕说什么,小燕总是爱原模原样照说一遍,跟在燕燕后面边跑边说。小燕自小言语迟,两岁多了说话还是不清楚,常常惹出很多笑话。燕燕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人解释,说小燕是个“大舌头”,说话时舌头捋不直。
秀荣捉住燕燕手里的牛虻,拔掉了一边的翅膀,放在地上让她们两个玩。失了翅膀的牛虻倒身便翻转不过来,一个劲儿地在原地转圈打滚,越转越快时就会像风车一样摇起来。凉风从脚底生起,把周围的浮土都扬卷了起来,乐得小燕和燕燕一边拍手一边跳。直到牛虻累得转不动了,她们两个便每人拾来一根柴棍,拨弄着牛虻,直到它被折磨致死。
秀荣看着燕燕和小燕两个玩闹,心里不时地惦记起回娘家追节的事儿。今天是端午节,天气又这么好,按理说应该回一趟娘家的,她特别想吃熊家老婆做的酒馥子。热月天泼一碗温热的酒馥汤是最解渴的。本来王家奶奶也给他们煮了一碗,不知道是酒曲不好还是做法不对,今早揭开一股酸味儿扑鼻而来。白生生地浪费了一碗燕麦,王家奶奶气得后心胀了一早上,煎了几个油饼一个没尝就上炕躺下去了。
算日子的话,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生产期。王家奶奶早起还特意叮嘱秀荣不要回娘家。秀荣自己也感觉这几天肚子动不动就一阵抽搐疼得厉害,像有啥东西一直把肚子往下拉拽。秀荣明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去不了,加上存生今天上工人也不在,可她心里却忍不住思来想去。她故意问燕燕和小燕:“你们两个说,今儿个过节呢,你外奶盼我回去了吗?”
燕燕反应快,随口回答:“妈,你去我也要跟上,还要把你给我们缝的荷包子带上。”小燕也跟着“我也气我也气”地喊叫着,两个用满是灰尘的手撩起肩膀上别的荷包,一起拉扯着秀荣,迫不及待地想去浪外家。
秀荣笑着对燕燕姐俩说:“愣娃!这几天可不敢胡浪门子,看一不小心把弟弟娃养到半路上咋办呢!等弟弟娃出了月子,我就把你们都领上到你外奶家给弟弟娃挪窝窝去。你们两个耍去,我坐这哒看着你们。”
坐了一会儿,秀荣突然间觉得下身一股热流喷涌出来,她知道那是羊水破了。凭她生过两个娃的经验,羊水一破才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直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才到了快生的时候,那时再喊王家奶奶也不迟,于是她不慌不忙地起身扶着墙往回走。手碰到牛槽边感觉一阵烧热,她又把臀腰垫到热烘烘的槽边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一阵疼痛来袭,她捏着自己的大腿面强忍了过去。阵疼过后深呼了一口气又感觉轻松了一些,她捂着肚子抬起头望向碧空如洗的天空,明晃晃的太阳像个镜子一样正在当头顶上照着。秀荣贪恋这一抹阳光,闭上眼睛默念:“老天爷呐!心心念念盼着生个儿子,终于耐活到这一天了,一定一定要保佑我生个儿子!”又一阵疼痛来袭,秀荣咬牙切齿强忍了过后,赶紧扶着墙角往窑里走,一边喊燕燕说:“燕燕,赶紧把小燕领上喊你奶奶去,就说妈妈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