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暑时节,一场疾风骤雨过后又是连续好几天的暴晒。院子里,被雨水冲刷过的地皮晒得裂开了缝,卷起的边缘像掺完搅团锅底粘的那一层厚厚的焦锅巴,一铁锨背拍下去立马稀碎成渣。牛圈旁边的树桩上,叽叽喳喳追逐喧闹的应该还是那一群麻雀,王家奶奶今天可无心搭理它们。她掰碎一小块馒头放在猫碗里,取了一片利特灵碾碎,倒开水搅拌均匀,一边抱起奄奄一息的猫分开嘴巴往里硬灌,一边唉声叹气:“我把你个短命鬼,夜间跑哪达去了?你怕跑到塬上把人撇下的死老鼠吃了!唉,那都是吃了药的老鼠。这下看,连命都拉不住了!你说你恓惶的,见啥都吃,这下把命搭赔上了。”
猫耷拉着脑袋依偎在王家奶奶胳膊肘里,半眯着双眼,泛黄的眼球已经没有了光泽,四只脚无力地低垂着。它似乎肚子里翻江倒海又难受得吐不出来,只是抽搐时身躯牵引着头往前倾。王家奶奶喂进嘴里的药都顺着嘴角流淌了出来。停了一会儿,王家奶奶又给猫强行灌药,一心想把它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燕燕三个立在旁边观察着这一切。看着猫的身体不再抽搐,颜龙轻声地问道:“奶奶,猫不动弹了,是不是死了?没有猫,嚓老鼠咬我们的脚趾头咋弄呢?”王家奶奶没好气地怼了句:“怪!你又不是个死人。”燕燕乜斜了一眼颜龙,大家见此都不敢再追问。颜龙也是就事论事,因为在不久前,福祥他妈晚上睡觉的时候被老鼠把脚趾头咬破了。老八媳妇知道后,几乎庄里的人都知道了,一时间成了大人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大家都议论纷纷,倒底一个人要睡到多死才能对疼痛没有知觉。小燕听说后,每晚睡觉都要把脚搭在燕燕的腿上,生怕她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猫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一丝微弱的气息从身体游离而过。王家奶奶叹息着,轻轻地把它放在了太阳坡里,拉过门槛旁的扫地苕帚,手扶着门框一屁股坐了下来,哀叹道:“眼见着活不成了,还是想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短命的主儿,把你经管了恁长时间,临了临了,像把啥东西撂了一样,心乏的拾不起精神来。唉,管人管牲畜,全凭一口气活着,最后一口气都难咽。”猫似乎听懂了王家奶奶的话,突然身子一抽搐,后腿倾尽全力蹬展了一下,随即又像卸了气的皮球慢慢地缩了回去,脑袋完全垂在了地上。燕燕三个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注视着眼前的猫,燕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猫生前的一幕幕场景。
有一天晚上半夜时分,猫捉回来一条小蛇在地上玩弄,它发威的呼呼声把大家都从梦中惊醒了。等王家奶奶拉开灯,那条小蛇还没有完全被咬死,身体的两头在不停地扭动挣扎,猫一边示威吓唬,一边跳起来用爪子扑打着不让它跑出视线范围。王家奶奶抄起扫炕笤帚,拍打着炕头斥责猫:“妈妈哟!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把蛇挈回来。你赶紧挈出去嘛!”护食的猫一口从中间咬住小蛇,嘴里呜呜呼呼着从门槛下的水道眼里窜了出去。王家奶奶还是不放心,她披上衣服出门查看时,猫已经咬断了蛇,见她出来,一边呜呜护食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王家奶奶见状不由得嘴角扯了一下,她敲打着门框骂道:“把人瘆人死了!吃得没吃头了吃长虫呢。你赶紧挈别处去嘛!”
猫会意,一口咬起剩余的蛇身,一溜烟从树桩上爬上去消失在夜色里。燕燕三个蜷缩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对蛇既充满了好奇又感到恐惧,其实平日里他们很少见蛇。关于蛇的种种,他们都是从大人们那里道听途说而来。熊家老汉说过,夏季里碾场收麦子,一条足足有一米长的灰黑色菜花蛇攀附在灶火的一根木柴上,不知情的效林媳妇抓起干柴就往灶膛里塞,被烫到的蛇嗞啦啦地扭曲着身子,一头栽到了效林媳妇脚底下,吓得她“妈”一声叫喊着跑出了厨房。最后还是熊家老汉把蛇端在铁掀头上送去了对面山上。熊家老汉给燕燕三个讲的时候,他们三个紧张地耸起了肩膀。熊家老汉还说,他们家院墙崖缝里长的那几棵榆钱树和椿树旁边就是蛇的老窝。夏天人在炕上睡觉时,只要听见啪嗒一声,就知道是出来晒太阳的蛇不留神跌落了下来。熊家老汉告诉他们三个,塬上经常出没的蛇大多都是圆头无毒的菜花蛇,人都传言见过三角头的五步蛇,可是他在山里跑了一辈子都没见到过。
伏天正是蛇频繁活动的时候,燕燕三个出门时总是人手一根长棍,遇到杂草茂盛处,一边敲打草叶一边拉长声腔咳嗽几声。王家奶奶也给他们三个经常叮咛,遇见蛇不能随便打,迷信的人家里进来蛇都要烧一道黄纸把蛇送出去。她一想起前年存柱在峁上割谷子草时遇见了两条一白一青缠在一起的蛇就心有余悸,她总觉得这可能是啥预兆,也曾多次劝说存柱去庙上问一下缘故。存柱不但不听劝,还说王家奶奶是老古时的封建迷信思想。王家奶奶虽不再当面提起,却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也可能是因为看了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的缘故,燕燕三个对蛇更是充满了莫名的敬畏,谈蛇色变又抑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听到关于蛇的任何话头,他们都会竖起耳朵愿闻其详,而且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话说,自从猫那天晚上把蛇擒拿回家,燕燕三个就对猫充满了敌意。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句,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力往深处想:万一猫擒回来的是条毒蛇;万一擒到炕垴里吃;万一蛇钻到被窝里;万一……他们三个越说越感到惊悚后怕,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凉汗毛倒竖。燕燕再火上浇油,说起电视剧《封神榜》里那个爬满蛇蝎的坑池。小燕“啊”的一声,同时甩手跺脚抖落起全身,好像蛇蝎爬上了她的身体,燕燕和颜龙几乎同时被小燕的撕心裂肺吓得战栗起来。正在埋头酣睡的猫被吵醒,“喵”了一声随即伸着懒腰。燕燕没好气地上前,一巴掌把猫扇了下去,嘴里骂骂咧咧:“讨厌死了!谁叫你上炕的?以后再把蛇和老鼠挈回来吃,看我不把你皮剥了!”猫缩着脑袋躲到了桌椅下。王家奶奶见状骂燕燕:“你看这个女子手闲嘛!猫娃乖乖睡觉着呢,把你咋惹来?”小燕立马上前辩解说:“奶奶,我给你说,以后不准叫猫上炕,上惯了就把老鼠和蛇挈到炕上了,万一跑到被窝里咋办?”王家奶奶瞪大眼睛翻了一眼,说:“还怪!猫比你们有分寸,你见咱们猫啥时候把老鼠挈炕上吃来?猫咪……”王家奶奶说着便“嘬嘬嘬”地呼唤起猫来。猫躲藏在棺材下“喵喵”地回应着不敢出来。
“你看你们三个庆怂嘛!跟个畜生较量呢。把猫打得不回来,家里老鼠就反蛋了。猫一天还给我作伴呢,有个猫在院里响动,夏天蛇呀啥的都不敢乱跑。啥东西都有灵性呢,你把猫再糟蹋,不定还把蛇挈回来放你被窝里筒里呢!”此后,虽然燕燕三个不再动不动就对猫拳脚相加,可他们还是不能容忍猫上炕睡觉。他们对王家奶奶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他们自诩是“念过几天书的识文字人”,有了自我判断和分析的能力。因为王家奶奶总是袒护猫的缘故,他们三个没少和王家奶奶拌嘴争竞。猫似乎也看得清事态,只有他们不在或者晚上他们睡熟时才敢跳上炕。
有一回颜龙训练猫,拉拽着它的前腿不放手,试图要猫站立起来用两条后腿行走。气急败坏的猫挣脱不下一爪子扑抓过来,把颜龙的手背抠了一条深深的血口子。恼羞成怒的颜龙提起猫脖子一把就甩了出去,“啪”一声摔在地上,猫缓过来神,缩着脖子嘶叫着躲藏了起来。王家奶奶一边找来棉花,烧成灰涂抹在颜龙流血的手背上,一边数落他:“你手闲的没事干了,惹你那个大大做啥!兔子急了都咬人呢,看把手抠烂了嘛。一个个都像狗脸亲家一样,把个猫娃糟蹋的,看见你们就远远地藏了。”血是很快止住了,颜龙和猫之间又结下了梁子。
如今,随着猫生命的结束,这些恩怨也都划上了句号。王家奶奶让燕燕三个在墙根底的花椒树下掏个深坑把猫埋掉。看着黄土不断地掩盖了猫的身躯,燕燕三个沉默不语,此时他们心里五味杂陈却也难以名状,很像王家奶奶说的那样,像是丢了一个常带在身边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难过。最后,燕燕提议对着猫下葬的地方三鞠躬。于是,三个人郑重其事地鞠躬,送别了这位他们曾经爱过也憎恶过的玩伴。
秀荣在圪塄边上栽的花椒树长成并结了果。农历七月间花椒成熟的季节,远远看去,油亮碧绿的叶子里,衬托着一颗颗深红艳丽的花椒粒。这可都是表面现象,实打实地说,摘花椒可是件苦差事。花椒树通体布满了扇形的尖刺,就连叶子的边缘和背部都有细密的小刺。如果不小心被扎到,便有种麻木瘙痒的切肤之痛。幸亏秀荣栽的花椒树品种好,大多数花椒都成串结在一起,从柄根部掐断花椒即可。
对于农民来说,花椒树全身都是宝。椒叶能当调味料,尤其搭配洋芋丝,炒出来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儿。花椒本身作为一味调料自不必说,干花椒的收购价也是逐年攀升,就连花椒籽都能卖钱。干枯的椒树枝自然就是烧火柴了,不过,农村里有种说法,没结婚的女孩不能把花椒树枝放柴烧,不然以后不生养。在农村,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一辈子都有可能抬不起头。所以只要灶火里有椒树枝时,秀荣从来都不让燕燕和小燕烧火添柴。即便这样,每年到摘花椒的时候,燕燕三个也是满腹牢骚。
一大早,王家奶奶就对镜梳理,把耳边凌乱的头发塞进了头套,又戴了一顶草帽遮阳。她还给燕燕和小燕每人准备了一顶女人坐月子时戴的的确良白帽子护头发。燕燕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嚷嚷起来:“戴个白帽子难看死了,把我戴得像个老回回一样。我不想戴!”小燕也一把扯下头上的帽子,从脸盆架上扯来擦脸毛巾顶在头上,说:“我也不想戴白帽子,我像我妈一样把洗脸毛巾顶在头上就能成。”王家奶奶看着两个“猴女子”恨得牙痒痒,瞪了一眼没搭理,径直端着簸箕和筛子准备出门,又转身厉声喝道:“猴精的要跟人去!摘花椒去呢,又不是叫你们唱戏去,要个啥好看不好看的!不把头发罩住,花椒树底下站久了,将来以后满把的脱头发别怪我。女人家头发一稀落越倒显得难看了。”燕燕和小燕还在镜子前你推我搡地相互取笑,颜龙戴上他的鸭舌帽已经跟着王家奶奶出门了。
摘的花椒还没有把簸箕底盖全的时候,燕燕就声唤起来了,嘴里嘟嘟囔囔:“妈把花椒种这么多光害人!我的手都叫刺扎了几下。”她还没说完小燕就“啊”一声喊叫起来,看着手指被扎的地方渗出圆鼓鼓的一团血,她赶紧在腰间擦拭了一把,捻了一嘬干土撒在出血处,很快血把土也渗透了,燕燕连忙让她吐口水止血。小燕情急之下探出舌头去舔手指头,顿时感觉嘴唇和舌头像过电一般呜呜颤动发麻起来。小燕嘬着嘴“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一边指着燕燕埋怨:“呸!我嘴唇和舌头都麻愣愣的,没知觉了,还呜呜的打颤呢,你出的啥烂怂主意!”说着抓起一把土就朝燕燕扬撒了过去,正好打落在王家奶奶肩膀上。王家奶奶拍打着肩膀骂起来:“欸,你把土撒花椒里头看我不捶你!把他这几个碎先人,能给你帮个啥忙?见做点活,屁风瘙痒的,等卖菜的回来我给告状。你妈还说得好听,有你们三个搭帮,一天就能摘完。猴子打灯笼,还不是跟上羞猴呢!”燕燕三个虽然顽劣不堪,可是他们都忌惮秀荣的管教。秀荣赶集前特意叮嘱过他们三个要把花椒摘完才能玩。虽说他们三个挤眉弄眼地打着嘴仗,找各种借口偷懒休憩,谁也不敢擅自撂挑子说不干。
花椒成熟的时候也意味着地里的洋芋能吃了。洋芋几乎承包了燕燕家餐桌上多半年的亮点。洋芋囷囷、洋芋面、洋芋饼饼、炒洋芋菜,只要是有洋芋的饭,对燕燕三个来说都是好饭。放学回家经过存柱家崖背,一股椒叶炒洋芋菜的香味从厨房飘荡上来。燕燕三个兴冲冲地跑回家,在秀荣跟前叫嚷着想吃洋芋菜。秀荣借口说,洋芋蔓都没有干瘪,说明洋芋还正是往大长的时候,现在刨出来吃把洋芋糟蹋了不划算。这个时候,存生总会出来解围:“人都搜腾地吃呢,三个娃也嚷叫得不行,让我去刨几窝,看一下咱们的洋芋今年个长得咋样。”秀荣不再反驳,存生扛着镢头提着笼出了门。
庄稼地多就意味着粮食多,这同时也意味着农活越来越多。如今,燕燕三个也长成了主要劳动力,节假日对于他们来说比上学还要辛苦劳累,尤其庄稼在地里长的时候,秀荣和存生赶集前都会给他们三个分派好当天的劳动任务。王家奶奶自然就成了总管兼监工。不但要负责督促燕燕三个干活,里里外外她都要经管到,包括菜园子。天气好的时候,王家奶奶大部分光阴都是在菜地里度过,定期给葱墉土,豆角、黄瓜和西红柿长到一定程度就要给搭架绑绳,这些可都是天天得操心的慢工活,比如给西红柿打叉,要定期检查有没有分叉,及时打叉西红柿才会挂果。
说到西红柿,塬上人刚开始种的时候,大多数人几乎犯了同一个错误。他们不知道西红柿要随时掐掉叶柄处新长出的分叉,只留中间的主干往上长。看着满地的西红柿树,枝繁叶茂就是不开花结果,秀荣和多数人一样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相互打听才知道,西红柿要经常打叉才会开花结果。果不其然,打过叉的西红柿隔了几天就开了花,三五成群的小青果顶着花蕊争相长了出来。
存生两口子负责耕种,菜园子后期的打理其实都由王家奶奶负责。随着菜园子面积的不断扩大,园子里的菜品越来越丰富,王家奶奶的活也越来越多。她和秀荣都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菜地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得到了合理利用。王家奶奶爱花,就在圪塄畔种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有的连她自己都叫不上名字。她还学着别人种豌豆和花生,燕燕三个这才知道,原来花生像洋芋一样是生长在土里的。
洞门顶和存柱家连畔子的地以前都种的是粮食作物。开了春,存生和秀荣就腾出了外围一圈,给燕燕三个种了几行“支牙”的向日葵。菜地的苹果树下有一块空地是王家奶奶专门腾出来供她歇脚的。天热的时候,她便坐在树下一边搓白蒿绳一边纳凉。向日葵迎着光照竞相开放,地头就像安放了几个蜂箱,蜜蜂嗡嗡嗡地在耳畔回荡。还有几个好事的蜜蜂在王家奶奶头上徘徊,让本来就有耳鸣头吼毛病的王家奶奶愈发烦躁不安。实在受不了了,她就端起凳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悻悻地抱怨:“地一多就开始胡整,把他大那个头种恁多,惹得蜂儿嗡嗡嗡嗡的,吼得人头都疼。要赶紧回去躺砖头上叫头轻省喀呢!”
王家奶奶随时关注着太阳的位置,看着太阳光从对面的山墙上慢慢倾斜,快上到了粮食窑和牛圈窑顶的时候。她就坐在门槛上催促正在看电视的燕燕三个:“燕燕,不敢再看了!太阳从山墙上斜过去了,怕都四点过了。你们三个不抓紧时间把玉米行隙里的豆豆拔完。卖菜的如果回来早,见你们三个没有拔完,捶你们我可不管!叫你们早上趁凉拔,你们要埋着头写作业呢。这会儿玉米地里头像个蒸笼一样。我胳膊疼的和不动面,你完了还要给咱们和点面擀开呢。”燕燕瞅了瞅钟表,刚好三点半,看着外面依旧耀眼的太阳,又转身去看电视。王家奶奶见燕燕三个没有人理睬,又开始唠叨起来,“唉,一个个咋喊不动弹呐!拔不完那几行豆豆,你妈回来,我就说三个看了一天电视,我喊上又不听,耳朵都像背着呢一样。”
燕燕蹭的起身,二话不说一把按下了电视开关,对小燕和颜龙说:“走!外套穿上拔地里豆豆去。老婆子叨叨的没完,嘴里涎水怕都磨干了,下一步就是拿笤帚疙瘩敲门框,就是吗?老婆子!”燕燕说着走到门槛跟前,故意凑到王家奶奶耳边大声嚷嚷。王家奶奶抬头瞪着燕燕,随之一口唾沫横飞乱溅出来,骂道:“我把你个猴精,还嫌我话多,我不喊的话,你们三个沟子重得能看到卖菜的进门。活给人家做不完,人家不捶你才怪!”燕燕撩起胳膊赶紧挡着唾沫星子,一边大声辩驳:“哎呀!你个老婆子,说话就说话,老往人脸上唾唾沫做啥?脸上起癣咋弄?以后没人要了你养活吗?哼!”燕燕的话惹得王家奶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翻着白眼瞪燕燕说:“不嫌害臊!屁大点就想着跟人呢。脸皮都比树皮厚,能起个啥癣!”燕燕嘟囔着拿了件外套搭在肩膀上,回头又撅着嘴瞪了王家奶奶一眼才出了门。
小燕和颜龙摇摆着手里的衣服相继出了洞门。小燕靸着鞋,拿鞋尖踢蹭地上的浮土,颜龙见状悄悄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一脚踩住了小燕的鞋底,要不是小燕反应快及时扶住墙,肯定摔个大爬噗。趁着小燕附身勾鞋的空挡,颜龙撒腿就跑到了前面。只听小燕在后面扯开了嗓门,一边谩骂一边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