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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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牛槽边上多了一头新生的小牛犊。存生和秀荣满心欢喜地商量着,等小牛犊长大点能使唤着耕地拉耱,就把槽上那头老牛卖了。卖牛的钱添上买三轮车的话,他们的压力也就没有多大了。可存生只要一想起差的钱还要张口跟人借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张嘴打哈欠,挝耳又挠腮。

赶集的前一天下午,存生通常会把第二天牛吃的青草割回来备好。虽然自家地里的苜蓿和谷草长势喜人,存生两口子却舍不得割下来喂牛。只要他们有闲时间,就背着背篓沿着路畔山洼或者地头割蓬草、冰草和梭草等青草。只要是没结籽的青草都是喂牛的好食材。结了籽的青草被牛吃了,没有消化的种子会随着粪土埋在庄稼地里再长出来。随着秀荣家土地的增多,他们两口子在山地里也增加了谷物的播种量。谷草不仅可以喂牛,收的谷子磨成小米,熬的小米米汤可是塬上人饭桌上的主食。存生家苜蓿地里的二茬苜蓿还不及成人膝盖高,秀荣是舍不得割来喂牛的,除非是情不得已,比如天气不好的时候,比如他们赶集的前一天因事耽搁没有割下青草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下午吃罢饭,存生就背着背篓,提着铁镰出门了。

前一天没来得及备好青草,第二天王家奶奶一准早早催促燕燕三个去坟地里割苜蓿。去坟地这种地方,通常都是他们三个集体行动,至少也得是两个人。白家洼庄户里所有姓氏的坟冢都零零散散地坐落在这一片山洼地里。长满荒草的坟冢像一个个小山丘,错落有致地排列在自家地的墙根底下。燕燕三个在山洼里追逐奔跑,后面不断地扬卷起一团团土雾。只要放出来给牛割草,他们都会自然而然地边走边哼唱《小山娃》这首歌:“小山娃,放学后,一把镰刀拿在手,上东庄呀下西沟,哪里有草哪里走……”不安分的颜龙拿个镰刀一会儿在山墙上砍一刀,一会儿抡起镰刀咔嚓一声,蒿草便应声倒头栽下去。燕燕和小燕唱歌时,颜龙还故意“噢哟噢哟”地拉长声腔,一起一落地捣乱,听见飘荡在山间的回声,他的吼声就越发得带劲。燕燕和小燕试图打压住颜龙的尖叫声,也跟着乱吼起来,和对面邓家庄的驴、骡叫声交相呼应在一起,惹得几个庄里的狗躁动不安起来。听着一声声急切的“汪汪”声,都能想象得出来,那是狗紧逮着缰绳跳起来嘶叫呢。

秀荣很少独自去坟地割草,通常要去的时候都要喊上燕燕三个或者其中一个给她作伴。走在杂草丛生的圪塄畔边,瞥见不远处长满蒿草的坟冢,她不禁感叹:“人都传,祖坟上的蒿柴是后辈儿孙的旺财,你们看坟地里,家家坟头上的草一堆一囊。说起来,咱们庄里也出去了不少有出息的人呢!”秀荣小跑着下了圪塄,燕燕三个每人手里拿了根棍子紧跟其后。

对面庄畔里,驴和骡子的声音又在耳畔回荡起来。每到下午人吃饭的时候,这些牲畜也叫得最欢。走到平坦处,秀荣又说起来:“咱们庄里庄风也好,偷鸡摸狗、打垂骂仗的事有是有,但是少。听人说,对面庄里三天两头出怪事儿,动不动就将老爷,驱魑魅赶魍魉的,听着就瘆人!”燕燕听到这话,瞬间就来了兴致,赶上秀荣打断了她的话问:“妈,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神?我们老师都说那是迷信,可为啥人有病了要将老爷呢?我奶奶哪不舒爽了,拿刀和苕帚改掺一回就好了。为啥……”

燕燕还没有问完,小燕从中间挤进来,打断了话茬接着发问:“妈,鬼火是不是像狼眼睛一样,一到晚上就发光?”颜龙也趁机问出了他的疑问:“妈,庙里头真的住着神仙吗?石像和墙上的画像就是神仙吗?我外奶奶说我是熊渠庙上老爷保佑下的,为啥我回回去了你都让我去看香?”

面对一连串的发问,秀荣不加思索地叹了口气,说:“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长这么大没见过神和鬼。你外爷当了一辈子提绳教父都说不上来个子丑寅卯。像谁说的,迷信迷信,信就有呢,不信就没有。你奶奶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改掺心思呢!哟!看你五大家圪塄上那一树马露子豆豆红的好看嘛,赶紧把草割上来了给你们摘一把吃。”秀荣故意岔开了话题,走在到处是坟阙的地里再说些关于鬼神的话,不由得让人心里发毛。殊不知,秀荣其实也是个胆小的人。天一黑没有人跟她做伴,她一个人都不敢去庄户里串门子。有时候闹肚子要起夜,她非得把熟睡的存生连掐带踹地折腾醒来陪她。存生一脸倦意又无可奈何地披着上衣,靸踏着鞋站在不远处,哈欠连天地奚落秀荣:“唉,你看你那点出息,还不剩个娃娃!你把平时训斥我的气势拿出来嘛!光牙叉骨上劲大,实际上是个屁胆子!这有个啥害怕的,白天咋么个晚上就咋么个。”这个时候,秀荣不得不服着软笑呵呵地听着。只要存生在旁边,即便真有个啥她也不害怕。

草窑里传来均匀的铡草声,铡刀触碰到青草,“咔嚓”一声,指头长短的青草便齐刷刷地从铡刀一侧倾倒下来,乱七八糟地堆积在铡刀前。王家奶奶两膝着地身体前倾,手里握着一小抱青草,等铡刀抬起,她双手错后一指头长短,抱起一抱草就推进铡刀口。燕燕两腿分开,左脚踩着铡刀踏板,左手握着扶手的木把,右手放在距离左手一尺左右。小燕站在旁边两手扶着铡刀背,斜着身子给燕燕帮忙按铡刀。两个人齐心协力按压着铡刀,随着不断地咔嚓咔嚓,被铡细的青草也越堆越高。燕燕不时地把脚底下的青草往后踢踹,她要保证脚底下有足够的空间堆放新铡出的草。铡草是个眼疾手快的体力活儿,期间三个人没有一句言语。铡完的青草还要和铡好的干麦草按一定的比例搅拌均匀才能给牛喂,吃多了乱七八糟寻来的青草牛反而会拉稀屎。

王家奶奶已经累得坐在门槛上休息去了。燕燕把干草和青草挑搅均匀后,像往常一样拿铁叉拨开草堆,好让青草有呼吸的空间,随后揽了一背篓倒进了牛槽,喊颜龙把牛拉到槽上来。牛看见青草,迫不及待地低头啃食起来,一边不停地摇头摆尾眨眼睛,试图甩开身上各处的蝇子。不料牛头一摆,犄角戳到了正在绑缰绳的颜龙,颜龙“唉噫”一声,本能地跳起来往旁边躲闪了过去,这又使正在吃草的牛受到惊吓,它抬起后蹄腾空弹跳了一下,幸亏颜龙反应快躲了过去。心下不平的他顺手抄起槽边立着的搅料棍,朝着牛浑圆的屁股就是一棍子,嘴里愤愤地骂道:“你一下子着急忙慌的,像几十天没吃了一样。头再摆人,看我不把你气放了!”只见牛一边摆着头忙着吃草,一边夹着尾巴拧着屁股来回挪动。

燕燕也被刚才的情景吓到了,她呆滞地站在原地,腿不由得颤抖起来。开春种洋芋的时候,她被牛惊吓过一回,从那以后,只要是和牛近距离的接触,她都会莫名其妙地心惊肉跳。那时,母牛刚刚生产完不能耕种。种完洋芋耱地的时候,存生便牵引着一条麻绳和老牛并肩拉耱。秀荣考虑到她身重,踩耱的话存生拉着吃力,于是就换成了燕燕踩耱。比起拉牛,燕燕更乐意踩着耱耱地。她是见惯了大人踩耱的,轻车熟路地叉开两腿,拉着牛尾巴踩在耱上。她觉得,踩在耱上被人拉着走有种坐小汽车的感觉。看着耱前凹凸不平的土梁被耱得平平整整,燕燕不禁沾沾自喜,她还学着存生的样子抖动腿脚,把耱上的土抖落下去。耱到墙根底时,燕燕为了身体保持平衡挪了挪脚,用力地拽紧牛尾巴还不忘吆喝了一声。耱的一端剐蹭到树皮,牛向后一搡,脚后跟碰到了拉耱的铁钩上,牛条件反射般呼的一下抬高了腿,不料把轭头上一根攀绳踩到了牛蹄子中间,它边走边弹着腿试图把攀绳挣脱出来,秀荣拿鞭棍压低了攀绳准备帮助它。牛蹄子被攀绳牵绊住,尾巴还被燕燕紧紧地拉拽着,急躁慌乱中,它挣脱了牛轭原地弹跳起来,不等存生和秀荣反应过来,牛转身拽着耱,把燕燕从耱上甩了下来,又从身上碾压了过去,燕燕本能地抱着头,“啊”的一声倒在地上,牛拉着耱扬长而去。存生两口子赶忙安抚受到惊吓的燕燕,看着她全身颤抖,秀荣学着王家奶奶的样子,一边做往上捞的动作,一边不停地喊燕燕,试图把她刚被吓走的魂魄叫回来。确定只是脊背上受了点皮外伤后,存生才去追赶在地里撒欢乱跑的牛。从那天以后,燕燕经常做梦梦到被牛追赶得无处藏身,她对牛的恐惧更是与日俱增,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靠近牛。看到颜龙拿棍棒收拾牛,她也跟着帮起腔来:“把他这大大!啥时候不耕地了赶紧卖光去,把人一天还操心死!咱们以后也要像奶奶一样,手里提个棍棒防身呢。”燕燕的话刚说完,就见那个老牛微微翘起屁股后抬高了尾巴,一连串的屎“啪啪啪”地从屁股眼里冒出来打落在地上,顿时,一股夹杂着青草的屎臭味儿弥漫开来。燕燕和颜龙几乎同时捏住鼻孔,抿着嘴笑了起来。

这时,小燕端着猪食盆从洞门里出来,她见状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是,‘瘦狗鼻子尖,看见稀屎跑得欢’,牛粪哪有你们屙的屎臭!”燕燕深呼了一口气怼小燕:“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凑过去闻一下。”猪看见小燕手里端的是它的吃食,半张着嘴,哼哧哼哧地逮着链绳叫得更大声了。猪食盆刚一着地它就扑闪着脑袋狼吞虎咽地吞食起来。小燕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猪吃食,嘴角不由得斜抽了一下,她拉扯着下嘴唇,看到嘴唇里面的溃疡,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颜龙:“颜龙,我嘴也烂了。你的好了吗?”颜龙正在铲牛粪,头也不抬地回答:“早好了!”燕燕接话茬调侃起来:“你们两个不是舌头烂就是嘴角起泡。知道啥原因吗?就是你们两个把屎尿尿不灵便,赶紧去摸上点盐搅锅煤。”小燕倒吸着凉气止痛,撅着嘴瞪了一眼燕燕,说:“把屎尿尿不灵便,眼睛上起顶门蛋,跟嘴有啥关系呢?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燕燕气不过,吐出舌头朝小燕扮鬼脸。

小燕像往常一样,拿着铁勺在锅底剐蹭了些锅煤,又往里面捏了一嘬盐搅拌均匀。她把筷子的一头蘸上口水泯湿,再放进铁勺里蘸几下,对着镜子把盐和锅煤涂抹在溃疡处。拉着丝线的口水哈喇子顺着溃疡处不住地流淌。小燕跺着脚低着头,不断地倒吸冷气,不断地往伤口处涂抹,直到溃疡处被蛰得麻木。每天如此,反复两三次,三两天溃疡就能自然愈合。这也是王家奶奶教给他们的偏方,而且是屡试屡灵验。口腔溃疡几乎陪伴着燕燕三个的整个童年。小时候是王家奶奶和秀荣帮他们涂抹,随着他们逐渐长大,只要舌头或嘴角哪里有溃疡,他们都会自己拿勺子铲锅煤和着盐涂抹患处。

一缕青烟从烟墩里冒出来,顺着山墙袅袅升腾散发。厨房里传来秀荣噔噔蹬的切面声。燕燕在院子里,抡着一条粗麻绳绕着院子边跑边跳。颜龙滚着他的铁环满院子跑着追赶燕燕。颜龙滚铁环的手艺可谓是炉火纯青了,即使前面有扫帚把挡道,铁环冲上去依旧能安然无恙地着地,铁环上的一串串小铁片相互击打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小燕坐在门槛上,手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几天总是提不起精神,走到哪里都想坐下来休息。厨房里传来秀荣的声音:“燕燕,喊你爸爸回来吃饭。”燕燕停下来,朝着场里大声喊起来:“爸爸,吃饭咧!我妈把饭做成了。”窑顶很快传来存生的回应声:“噢!知道咧。”趁着做饭的时间,存生总会在院落周围干点杂活,要么劈柴,要么就在地里拔草。

看着小燕端着饭碗,一脸困倦地拿筷子往嘴里喂饭,秀荣不禁说道:“我咋发现这个女子这几天不对劲,走到哪都想坐下缓,也不跟上这两个胡跳弹。圆蛋,你哪达不舒服?”小燕摇着头,拿起筷子凑近饭碗,闻到饭菜突然作呕起来,嘴里面犯着酸水往出流。小燕把碗放桌子上,看了一眼秀荣,唯唯诺诺地说她饱着呢不想吃饭。秀荣顿时谨觉起来,对小燕说:“你到我跟前来!”小燕来到秀荣跟前,斜着身子依偎在秀荣身上。秀荣仔细地端详着小燕,又看看燕燕和颜龙,随后撩起她的衣服查看身上,转头对存生说:“你看!这个女子就是不正常,眼仁泛黄,我咋看着身上也黄歇歇的,像月里娃得了黄疸一样。我记得秋霞她爸说过,身上和眼睛都看着黄,八成是黄疸肝炎。”存生连忙问小燕:“你这几天尿的尿啥颜色?”小燕想了想,瞪大眼睛怯懦地说:“我想不起来了,好像是红的,有时是黄的,我也不知道。”存生咬了咬下嘴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有病就不敢拖延,明儿个领城里检查一下。没啥事权当浪一回城,有病了就早些治。”小燕面露难色地看了看燕燕和颜龙,放在平日里,谁要是听到要带他进城,肯定会兴奋地跳起来,可眼下他们谁也高兴不起来。燕燕和颜龙突然间也变得大度和殷勤,对小燕说话的口吻不但变得柔和,就连圆蛋这个外号都不叫了。

第二天下午,存生推着自行车从大门外进来,小燕还坐在自行车前梁上,燕燕和颜龙跑过去争相打问小燕的病情。王家奶奶坐在炕头上,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嘀咕:“起早摸黑挣下的那几个钱都不够补家里的窟窿。她这个碎先人可咋了!”存生把小燕从车子上抱下来,小燕跟着秀荣进了窑里,一进门就躺在了沙发上。秀荣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才开口说道:“我看着像是黄疸,医院里一检查还真的是!这个病传染呢,以后你们三个再不要吸到一达说话了。人家医生都说了,要叫把小燕吃饭的碗筷,还有洗漱的拿出来单另用呢。”存生给他冲泡了一杯茶,接着秀荣的话茬说:“把吃饭的碗筷和喝水的杯子分开就能行了,都在一个炕上睡,一个锅里吃,能防住个啥!我听大夫说的那意思,好像也不大要紧。让我喝点茶了笼火熬药,开的药要按时按点地吃。”“防着点还是好,再不要这个好了那个又跟上。燕燕,你和颜龙尽量不要碰小燕用过的东西。听见了吗?”燕燕和颜龙听到秀荣的话齐声点头答应。

一天三碗黑乎乎的汤药,喝得小燕一听到“喝药”两个字眼就愁容满面。恰逢几日阴雨连绵,秀荣和存生每天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了给小燕熬药吃药上。秀荣喊了几声不见小燕的身影,出门一看,小燕正一个人悄悄地躲在炭窑门口,用手抠着墙角的土,还不时地探出头偷看。看到秀荣,小燕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秀荣笑着对小燕说:“汤药把我娃喝愁了!不吃咋弄?这几天刚有了点精神,一下子吃好算了呢么。良药苦口,把病得下了,不吃药还能扛过去吗,那又不是把手割了,咱们不管它慢慢就能好。”秀荣把热好的药递给小燕,小燕一闻到苦腥味儿就犯起恶心来。秀荣连忙喊存生:“燕燕!你来给小燕砸几个甜杏核,娃把药喝完了再吃。”秀荣摸着小燕的头劝道,“这下喝!把眼睛一闭鼻子一捏,一气子就灌下去了,喝完吃几个甜杏核就不苦了。”小燕端过碗皱着眉头吸了口气,随即把碗口放嘴边,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半个月后,小燕基本恢复了健康。有了精神后,她往日里爱骂人爱告状的老毛病也都回来了。燕燕和颜龙也恢复了以前的叫法,成天里“圆蛋圆蛋”地叫着。小燕的饭量也与日俱增,吃饭时总是吸溜吸溜地吃出声响。坐在旁边的燕燕附身凑在小燕耳边小声说:“圆蛋圆蛋能咥饭,一顿能咥三碗半!”“妈,你管一下我姐姐!她嫌我能咥饭得很。”小燕拉着哭腔向秀荣告起了状。秀荣乜斜了一眼燕燕,说:“你看你讨厌嘛!自己不好好吃还弹嫌人家小燕。眼看着人家都快赶上你了,个子长得超了你,你就把人家叫姐姐!”小燕得意地朝燕燕扑闪着大眼睛。燕燕不服气地斜着眼窝瞪着小燕,摆动着脚来回踢踹着小燕的脚。

头顶的云层里,一架飞机轰隆隆地飞过。白家洼这种穷山僻壤的地方,平日里很少看到飞机。颜龙瞬间来了兴致,喊了一声:“飞机!”一溜烟地跑出洞门往场里奔去,燕燕和小燕也跟着出了门。场里的地势高视野开阔,他们能看得更清楚。

燕燕三个一口气跑到场里,飞机早已飞入云层不见了身影,蓝色的天际上空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像一条长蛇爬行过的痕迹。颜龙抬头目视飞机飞走的方向,把手搭在嘴边大声喊:“喂,飞机,来把我拉上!”小燕扭过头笑话颜龙:“你还不是白费劲呢!飞机在天上看咱们就像个皮虫蚂一样小。”颜龙不搭理她,仍然目不转睛地对着飞机远去的方向喊:“我长大了也要开飞机!”燕燕噗嗤一下笑弯了腰,拿手里的草杆指着颜龙说:“你还开飞机呢,我看你给飞机擦沟子还差不多。”颜龙回过神没好气地怼燕燕:“哼!等我长大了,开个飞机把咱们全家人都拉上,就是不要你!”“你有那个怂本事吗?咱们家祖坟上好像还没冒过青烟。你先尿一泡尿把自己照喀,看有开飞机的求本事嘛!”燕燕知道颜龙不会善罢甘休,边说着就从田埂上俯冲了下去。颜龙顺手薅了一把草叶仍向燕燕,嘴里愤愤地骂叨着追赶了下去。小燕也追过去看热闹,她甩着一截草杆,一走三蹦哒,嘴里嘀咕着他们三个最近听来的一句顺口溜:“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