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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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四季忽转轮回,转眼间寒冬腊月来临。对于存生和秀荣来说,冬季里卖菜是难熬的时候,可也因为这样,菜的利润远比夏天高出很多。存生经常和同行开玩笑说:“腊月里的集冷人心热乎。求子的!菜价高了还省人,拉半车菜挣下的钱比夏季里拉一车都挣得多。只要天不下雪路不滑,哪怕风吹上像刀子,集还是要跟呢!”

临晨四点,满天繁星点缀在清冷的夜空上,山坳里传来猫头鹰低沉的叫声。水缸里的水冻得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秀荣拿铁马勺把冰层敲打得咣咣作响。笼屉里的馒头冻得像块石头,使劲掰开能看见里面零星的冰晶。存生起床给牛拌好草料,取来一把麦草放在三轮车油箱下面点燃,慢火烘烤被冻住的油箱。秀荣提来一壶烧开的热水加进水箱。两个人一前一后紧握住摇把,存生左手按着减压杆,秀荣一手扶着挡风护栏,两个人用力摇动,发动机像个还没睡醒的庞然大物,几声低沉的呜咽后又屹然不动。存生和秀荣连续摇了好几次,都是响几声后自动熄火。存生喘着粗气说:“不行了!要叫三个娃起来帮忙掀车呢。”秀荣加紧脚步小跑着进窑把燕燕三个从睡梦中叫了起来。秀荣急促的声腔,加上王家奶奶的催促,容不得燕燕三个赖床。他们一骨碌爬出被窝穿好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往外走。王家奶奶起身披着棉袄凑近窗户往外看,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三轮车咚咚咚的声响她才能安然地躺下。

存生在车前一手按着方向杆,一手使劲地往前拉拽。秀荣带着燕燕三个在后面推。拐过弯下坡时,存生迅速地坐到车座上说了一声“掀!”后面的人便使出浑身解数推着车下坡。三轮车的发动似乎全凭运气,要是车从敞口洞门的慢斜坡下去没有打着火的话,他们还要推着车子从老五家的长斜坡溜下去启动。老五家那道斜坡呈S状,坡陡路长,通常情况下,三轮车从那里溜下去都会随着一股浓烟启动。推到坡头处,存生一骨碌跳上车座,秀荣紧咬嘴唇踮起脚尖使劲地往前推。燕燕三个低着头撅起屁股峁足了劲儿。三轮车带着速度越走越快,到半坡时,存生猛踩了一脚刹车,车身便向后一震颤,随后发动机皮带加快转速,一阵浓烟从排气管喷发出来,三轮车终于发出持续又响亮的咚咚声。

燕燕三个对这种铿锵有力而辨识度极强的响声再熟悉不过了,即使几个三轮车同时发动,他们也能从中分辨出来。颜龙经常在兵兵和曹龙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我给你们说,我们三轮车的响声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不是我吹,坐大柳树跟前把眼睛蒙上,我都能听出来哪个是我们家的。”对此,兵兵和曹龙总是嗤之以鼻。兵兵说他们家的拖拉机和三轮车响声都没啥两样,还说颜龙“吹牛皮都不打草稿。”曹龙的父母在虎山坡下租房子养奶牛,每天都要骑摩托车送牛奶给城里的住家户。曹龙总是爱说:“下一回等我爸我妈来看我,我也叫他们把摩托车换成三轮车。”

期末考试结束,燕燕三个去学校领回了通家书。红皮包装的通家书里面有期末考试的各科成绩、放假时间和下学期报名时间,还有老师评语。秀荣接过燕燕三个的通家书挨个查看,专注的态度像是老师在批改作业。小燕注视着秀荣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紧攥拳头在腰间的衣襟上揉捻。她后悔自己考试前跟风喊“六十分万岁,多一份浪费”的口号,巧的是,她数学成绩刚好是六十分,比期中下降了很多,她害怕秀荣责备她。燕燕洋求不睬地面对着写字台站定,手指不停地抠着玻璃上的一块蜡油,扫视着玻璃下压着的贺年卡。颜龙这次也没考好,他紧张地搓着双手,不时吐着舌头戳一下小燕,低头鼓着腮帮子憋住笑,斜着眼睛和小燕互相戳着玩。

秀荣过目完他们三个的通家书,一把甩到写字桌上,抬高嗓门说:“哪个老师都说你们三个粗心大意,咋和我碎着一样呐!我啥,注定是个老农民。你们三个可不敢跟上我学,后果就是一天到晚背上太阳转。给你们三个先把话说前头,咱们就这家庭条件,一没钱二没势,啥都要靠你们自己。再不要头背到脊背里,瓜不兮兮的,光长身体不学习。你们三个能念到啥程度,我砸锅卖铁供到啥程度。中学出来考不上学,你娃要不就跟上我贩菜挣钱,要不就买一群羊放去。眼见着燕燕明年秋后就上中学了。初中再混三年,考出去你娃后半辈子就不连黄土打交道,考不上就和我一样。”燕燕咬紧下嘴唇的一角听着秀荣的话,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颜龙郑重其事地点着头,一副志在必得的嘴脸。小燕歪着脑袋看着颜龙,忍不住笑话他:“你点头做啥?妈给大姐姐说呢,又没给你说。你把头点得像磕头牛牛一样,给你眼前头支个脸盆,肯定磕得咣当当响呢。”颜龙斜眼瞪了一下小燕,嘴里嘟囔道:“管得着吗?管天管地管不着我磕头放屁。”于是,小燕和颜龙又开始相互挤兑了起来。秀荣“欸—欸”地敲着写字台玻璃,说:“看你两个皮紧嘛!我给你们三个都说着呢!我一碗水端得平,儿子女儿都一样看待,谁都不偏袒。你们三个谁有本事能考上学就继续念,考不上也不要埋怨人。咱们钉对钉卯对卯,有言在先。还有,冬季里又没多少活,你们三个年前抓紧把作业做完,过年的时候还能好好耍几天,再不要等到开学跟前,失急慌忙完任务,写的那字像皮虫蚂爬过去了一样,再记上些流水帐,看我不捶你!”

燕燕三个连连点头,齐声回答“知道了”。秀荣前脚刚跨出门槛,他们三个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又开始挤眉弄眼你推我搡地打闹起来。燕燕嘲笑小燕,说她“耳朵叫驴踢了,听不懂人话”。小燕气急败坏,从炕头上拿起扫炕苕帚高高地举过头顶,燕燕纵身一跃跳出门槛径直朝洞门跑了出去,不时回头拿话挑逗小燕:“来呀来呀我不怕,我去BJ找我爸,我爸扛个机关枪,朝你下面打三枪,嘣嘣嘣!”小燕涨红了脸,扔过去的扫炕苕帚打在了门框上。她跺着脚大声喊:“妈,你把我姐姐管教一下,她动不动就骂我。”

“你爱着得很!骂上又不疼,她嘴不困了让她一直骂。你们一天像戏子匠一样,一阵号一阵笑。这下一放假,三个坐家里还把人闹死呢!”秀荣的声音从偏窑里传出来。王家奶奶也低声数落起小燕,嫌她把好好的笤帚糟蹋了。小燕悻悻地走上前捡起笤帚扔到炕上,鼻孔里出气,朝王家奶奶“哼”的一声,转身跑出了洞门。

扩建后的果蔬批发市场比以前更大了,秀荣有时头脑一发昏,扛着一袋子菜绕几个圈才能找到自家的三轮车。这让小偷小摸也有了可乘之机,批发市场经常发生丢菜或者丢三轮车摇把的事儿。尽管存生两口子通常都把三轮车停放在熟人中间,大家你来我往也有个照应,但他们还是提心吊胆得放心不下。要知道,丢一袋子菜可能意味着一天挣的钱都泡汤了。

有一回,小秦村的弟兄俩把菜拉到集上才发现一袋子洋葱不见了。老大急得趴在车厢底下找了又找,确认丢失后,他哀叹了一声,像丢了魂似的靠着车轮蹲在地上,手抱着头眼睛呆滞地看着地面。老二是个暴躁脾气,他扯开了嗓门:“狗日的、猪养的、偷去卖了给你妈买棺材去……”一边摆菜一边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存生和同行们更是唏嘘不已,侥幸看热闹的同时内心里惴惴不安。

对于燕燕三个来说,跟去菜市场照看三轮车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吃一个热气腾腾的油饼子抹晶糕。菜市场大门口新开了一家馍馍店,里面卖的馒头和花卷又白又宣乎。刚出锅的热馍馍虽然有点儿粘牙齿,吃起来却比家里蒸的馍馍味道香。经过馍馍店门口,总会有一股浓浓的说不出的香气让人忍不住皱紧鼻头多吸几下。

天寒地冻的时候,笼屉里的馍馍也被冻得渗人牙齿。馍馍所剩不多时,存生和秀荣就在批发市场门口那家馍馍店买。吃不完剩下的馍馍拿回来也是抢手货,燕燕三个经常为吃多吃少发生口舌上的争竞。这也多半跟家里的馍馍有关系。王家奶奶因为胳膊疼揉不动面,她做的馍馍里面常常有青黄色的小碱块,吃到嘴里泛苦。燕燕三个经常抱怨家里的馍馍和王家奶奶掺的搅团一样,有数不清的碱面疙瘩。为此,秀荣着意培养起燕燕三个来,她蒸馒头的时候就叫上他们,教他们三个看咸面的饱和度、兑面揉馒头拧花卷。秀荣去赶集的时候,王家奶奶便坐在灶火里,一边烧火一边指教他们做馍馍。因为胳膊的力道不足,燕燕三个蒸出来的馍馍仍然有青黄相间的没有揉匀的碱面疙瘩。打这以后,燕燕三个再也没人敢弹嫌馍馍的好歹了。

比起小燕和颜龙,燕燕跟着照看三轮车的机会更多一些。知道要去的前一天下午,燕燕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走路时连蹦带跳不说,拿个沙包高高抛到半空中,踩着录音机里音乐的节拍满院子跑着接沙包,还不时地在小燕和颜龙面前嘚瑟:“明儿个我跟上看车还能吃一个油饼子抹晶糕。妈说,笼里剩下的馍馍要留给你们吃,我们到城里买馍馍吃呢。”

本来就心存羡慕嫉妒的小燕听完,心里愈发来了气,眼睛一瞥哼的一声扭过头,边跑边嘀咕:“看你个怂样子,青鼻掉了两行子,还爱卖派得很!”然后拉长声腔喊起来,“妈,我也要吃城里的馍馍呢?”颜龙紧跟在后面附和起来。秀荣正在和存生收拾明天赶集要带的东西。她把装秤的袋子放进车厢,说:“唉,你们三个把先人亏了!燕燕那个碎料片子,跟上看车受罪的像啥似的,又不是领上走城浪去呢。半夜三更起来,坐在四面透风的车兜兜里,寒风刺骨不说,一路上连抖带颠的像炒豆豆一样,把人肠子都能拧到一达。车放到那四面没挡刮的摊场里,定定地坐到车上,身上像凉水灌着呢一样。我们过来过去地拿菜,活动上还罢了,看车的人从天黑要等到天麻亮才能吃一个油饼子抹晶糕。城里卖的馍馍有个啥吃头呢?闻着香看着白,那都是人家放增白剂和增香粉的缘故,到底吃起来没有咱们的馍馍香。咱们自己蒸下的馍馍看着不好看,吃上人胃里到底舒服!”秀荣话音刚落,存生就接过话茬说:“我就不爱吃城里卖的馍馍,不喝一嘴热茶冲着咽下去,粘牙得还不行,吃多了胃里头像把塑料纸吃进去了一样。咱们的馍馍硬是硬,吃到嘴里两鼓哇就下去了。没个耐活,谁爱买着吃馍馍!”燕燕嘴上不说,心里却在不停地狡辩:“哼!你们是舍不得那一两块钱才这样说的。明明城里买的馍馍比家里的好吃。”颜龙从车座上转过身,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笑嘻嘻地对秀荣说:“妈,你们不爱吃了给我们买上,我们三个都爱吃。”

秀荣看着颜龙笑道:“你们三个狗屎都爱吃!家里有馍馍呢,糟蹋那一两块钱做啥。麦子拿囤囤装着呢,想吃啥又都没有亏欠过你们,实在没耐活了吃上一半顿。专门种粮食的老农民再去买馍馍,叫人听了还不笑话!你们三个闲得没事干了帮忙擦车。几个月没擦过车,脏得都看不过眼了。”

燕燕三个一听又要擦车,个个撅着嘴唇把脑袋耷拉了下来。存生也试图拦挡:“路上跑的个东西,擦恁干净做啥!有擦车的功夫不如把腿伸长缓喀。”

秀荣转头怼存生:“你把眼角屎擦干净,该做啥做啥去!见人擦车你就拦挡,自己赖怠不说,还见不得别人干净。这个家里,我旦不喊叫着收拾,都不知道脏囊成啥样子了!”秀荣说着拿起水桶从窖里掉上来一桶水,“你们三个谁给我帮忙擦车,明天给谁到城里买馍馍吃。不做活还想吃好的,哪有这号事呢!”燕燕一听这话,加紧脚步跑进窑里取来了抹布,小燕和颜龙也争相跑了进去。

自从三轮车买回来,秀荣隔一两个月就要彻底擦拭一回。新车刚回来磨合的那段时间,她把车轱辘里面都要拿抹布擦干净。每次拉土或者拉完粪,秀荣都要拿苕帚把车兜里面扫上一遍又一遍,连角落缝隙里的粪土都没有藏身之处。存生赔着笑脸打趣说:“把个三轮车擦得比脸还干净,我看不行还要把你的擦脸油给抹点呢。”秀荣常常笑着瞪上存生一眼,说:“快把鼻擦干净滚求远!啥事都跟人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个三轮车而今比你的用处大。幸亏我扳扯得紧,要是听你的话,再等上两年买,我还得跟上你一天推个自行车从小城坡里累死累活地往上拉菜。你娃而今吃劲的,坐得端端地肘个方向盘。”燕燕赶紧接茬附和:“有个三轮车就是好,拉粪的时候都不用人掀架子车,还不用多走路。”

“对着呢!也不用把牛拉到山里套上架子车拉麦子了。三轮车一车能装三架子车的麦子。”小燕跟着附和道。颜龙见燕燕和小燕都有话说,他斜着脑袋想了想,说:“三轮车还能拉个碌碡碾场,把碾场的钱都省下了!”

存生点燃一根烟,笑眯嘻嘻地看着燕燕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卖弄。他指着秀荣笑嗔道:“唉,我把你个祸事头!光一天伙上三个娃埋汰我。看我这个司机明儿个罢工了,你到哪达挣红皮去呢。”

秀荣皱着鼻孔“哼”了一声,歪斜着脑袋和存生较起劲来:“欸呀呀!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你赶紧睡下耍死狗,看我明儿能把红皮挣回来嘛。给个大红你当紫红染呢,脚碎的不知道你是个谁了!”

存生笑脸堆笑,吧唧着嘴,垫着舌尖故意重复秀荣说的原话,惹得燕燕三个咧嘴大笑起来,秀荣也眉开眼笑,指着存生嗔怪:“唉,你吾真是个坏怂!光能耍嘴皮子。赶紧喂牛去!”存生背了一背篓草进了洞门,秀荣把燕燕三个拿来的抹布淘洗了一遍分发给他们。

到了数九寒天的大冷天气,存生和秀荣便舍不得燕燕三个再跟着去看车挨冻受罪。他们两个不在家的时候,燕燕三个就越发得意忘形,他们把王家奶奶的唠叨和吓唬完全视若罔闻不当回事,尤其是早上叫起床的时候。不管是哪个季节,王家奶奶通常都是六点前就起床了。存生两口子不在家时,她先是扫院子,完了打扫窑里的卫生,一连串的家务忙完后她才消消停停地洗脸梳头,然后坐在靠背椅子上一边缓腿脚一边不停地咕叨:“燕燕,快醒来了,太阳都从山墙上照下来了。瞌睡没娘,越睡越长。起来还要垫牛圈呢,牛圈里屎尿搅和得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小燕,颜龙,快!都醒来了。”小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燕燕,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了。王家奶奶叨咕了一回,见燕燕三个无动于衷,她起身倒了一杯水,吸溜吸溜地喝上几口,轻叹一口气继续唠叨,“天光神!你们三个睡到啥时候呢?家里一摊子活等着呢。颜龙,我娃乖!你起来让那两个猴女子睡着去。等我回来给告状,跟集的一走,我一个都喊不动。”颜龙紧闭双眼,“嗯嗯”地答应了两声,拉起被子蒙住了头。王家奶奶起身挪到火炉旁边的沙发上,双手搭在炉面上边搓边烤,又把燕燕三个催了个遍,“燕燕,案板上一大盆面还等着攘呢,我胳膊疼得又揉不动。小燕,你妈还叫你们起来早点写作业呢。颜龙,我把你能喊动弹吗?”见燕燕三个仍然不动声色,王家奶奶拿起鸡毛掸子,一边掸棺材上面的灰尘,一边喃喃自语,“娃娃伙儿瞌睡多的,这么长的夜还睡不够。燕燕!小燕!颜龙!热头都晒院子里了。唉——”燕燕从睡梦中被唤醒,转头看了一眼钟表,又看了看门外,不耐烦地怼王家奶奶:“这个老婆子!才七点过一点,哪达有个热头呢!让我再眯一阵子,你再不喊了。”说完,拉起被子把头蒙住继续睡觉。王家奶奶“唉—唉”地叹息着:“早啥着呢早,把猪都饿得叫唤呢!你们睡着,作业不做作业,活不做活,我看你们三个睡到啥时候去呢。我肚子都饿了……”王家奶奶去厨房端来了一盘咸菜,就着炉面上烤热的馍馍,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看到炕上熟睡的燕燕三个又忍不住唠叨起来。

睡梦里的燕燕分不清这一切倒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王家奶奶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狼藉一片的炕垴里堆放着他们三个的衣服,她在慌乱中翻找着自己的衣服,怎么也找不见自己想穿的那件,好不容易翻出来,却怎么穿都穿不到身上,她又在立柜里翻箱倒柜地找寻起来。王家奶奶的谩骂声又传到了耳朵里。不一会儿,燕燕又梦见自己蹲在地上着急忙慌地洗脸刷牙,满心想着,上学迟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