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寒假总要比暑假来得悠哉。庄稼地伴着那些冬眠的蛇虫鼠蚁沉沉地熟睡着,这便给孩子们腾出了许多空闲时光。不用背着太阳割麦子,不用背个背篓到处给牛寻青草,不用去地里锄草打胡基,不用拉牛耕地……总之,只要地面上还有一点绿意,能干活的孩子就消停不下来。如今,燕燕三个也长成了不可或缺的劳力,只要大人不得闲,他们也别想随心所欲地跑出去玩乐,除非到了数九寒天的时节。事无绝对,虽没有了劳役之苦,思想包袱却没能幸免。除了写寒假作业,他们还要承受王家奶奶无休止的唠叨。为了躲清闲,燕燕三个宁愿去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的旷野上追逐耍闹。那里有属于他们的广阔天地。
燕燕三个常常伙同湾底的一帮小孩,从吃水沟下去,沿着羊肠小道爬到对面的山洼找乐子。那片山洼紧连着小城的山地,地势缓和,山上尽是野生的槐树和山桃树。春天的时候,山桃花先给灰突突的山间增色添彩,等到山间绿意盎然就到了初夏时分,漫山遍野的槐花又给山坡穿上了一件件洁白的新衣。一阵风吹过,淡淡的槐花香在山间氤氲弥漫。槐树和山桃树的叶子往往比白杨树和柳树的叶子更早凋零,所以山里的四季更迭总比塬面上来得层次分明。
半山腰处有一块地势平坦开阔的荒草滩,放羊人经常把羊赶到山坡上吃草,他便悠闲地坐在树荫下乘凉休憩。燕燕他们也喜欢在这片草滩上安营扎寨。在这一帮孩子当中,燕燕和拴牛能比其他人年长几岁。拴牛是婷婷众多舅舅中最小的一个,不上学的时候,他经常来婷婷家玩,有时候一住就是一个假期。营地周围,女孩子们在燕燕的带领下捡拾干树枝和杂草,她们准备给山上的野兔搭个木草房子。男孩子则由拴牛和颜龙带领着爬树钻地洞探险。听村子里的老人说,附近这几座大山里纵横着许多联通的地洞,是以前逃难的人专门挖来藏身的避难所。到目前为止,颜龙他们已经找到了两三处洞穴,直径约莫有一个成人的胳膊长。拴牛率先探着身子爬了进去,不一会儿又爬出来提议大家一起钻进去。颜龙、兵兵和曹龙也蠢蠢欲动起来,他们摩拳擦掌,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激励:“男子汉大丈夫,女人家臭豆腐,该到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女孩们凑过来看热闹。小燕弯着腰探头望进去,说:“里头黑阙阙的,啥都看不着,这怕是个蛇洞。你们钻进去,万一里面有个大蛇或是獾咋办呢?颜龙,你不敢钻,你忘了九大家狗咬你的事儿?你钻的话我就给爸爸和妈告状呢!”
拴牛嗤之以鼻地瞪了小燕一眼,说:“看把人沟子松的!人家蛇和獾正呼呼大睡呢,大冷天的,哪有功夫跑出来咬人!”说着手一挥,“上!是儿子娃就跟上我走,女人家快去给兔子垒窝去。”刚要附身钻洞,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掏出口袋里一盒火柴看了一眼又装了回去,自顾自地说,“拿洋火还准备燎荒呢。正好做个火把。”说着在边上拔了些枯草绑在一根树枝上,率先钻进了地道,随后颜龙、兵兵、曹龙每人捏了一嘬干柴附身跟了进去。燕燕想要说什么,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钻进去不见了身影,在洞口外大声喊:“地道里头岔口多得很,你们几个跟到一达,小心跟丢了。颜龙,你不行出来让他们钻去。”婷婷也在外面提醒拴牛和兵兵要小心一些。洞里传出来《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歌声,不一会儿,歌声渐行渐远。刚开始的时候,燕燕几个还有点担心,她们天马行空地想象着他们四人可能会遇到的怪物,说着说着便把话题升华到了生死大事上,吓得小燕紧攥紧手里的树棍,浑身不住地打起哆嗦来。燕燕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小燕说:“你个瓜皮冷怂屁胆子!那几个又不是头一回钻。不信咱们打个赌,咱们把兔子窝搭不好,那四个奏出来了。”说罢又指着婷婷笑道,“你看婷婷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小燕听燕燕如此说,心下完全舒散了下来,她四顾环视了一下,边脱裤子边辩解:“谁说我害怕得哆嗦呢,我是尿胀得憋不住了。”婷婷的表情也舒展了开来,拿着棍子敲着树干笑着说:“我奶奶说,瓜子笑多,怂人尿多。我和我小燕娘娘是自己吓自己,长大没出息。”
燕燕、小燕和婷婷又开始垒她们的兔子窝。她们把树棍用草绳捆绑在接口处,搭起一个树屋的支架,在边上薅了些枯草铺盖在上面,只留一个口进出。担心被放羊人发现,毁坏她们的劳动成果,她们三个还捡来一根断裂的树杈罩在上面。正当她们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时,曹龙第一个从地道里钻了出来,接着兵兵、颜龙、拴牛相继爬了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服上满是灰尘。他们面面相觑,继而一边拍打灰尘,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山谷里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回声,几只被惊醒的乌鸦“嘎—嘎”地煽着翅膀在山坳里徘徊,低沉的叫声回荡在山间,像是对他们狂傲不羁的笑声吵醒了它们的美梦而表示愤慨。燕燕凑上前急切地问道:“你们几个钻了多远?里头都有啥呢?”
拴牛看看颜龙,颜龙又看看兵兵和曹龙,四个人开始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拴牛握着拳头露出食指,来回在其他三个人眼前晃荡,故作神秘地说:“别忘了咱们在里头咋说的!谁是女子娃蹲下尿尿谁就说去。”颜龙、曹龙和兵兵一个个鼓起腮帮子憋着一脸坏坏的笑,谁也不肯吱声。燕燕一着急拉着婷婷和小燕拧头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小拇指在舌尖上蘸了些口水,狠狠地甩出去说:“哼!不说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们可没有吃凉皮拉是非的爱好,不关心你们遇上豺狼还是虎豹。”她转头对婷婷和小燕说,“走!咱们三个也不给他们说咱们搭的兔子窝在哪达。”小燕和婷婷似乎还要问话,被燕燕拉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身后面传来几个男孩的合奏声:“咱们四个好,上山打獛高,你出钱,我带表,你没媳妇我给你找。”四个男生相互把胳膊搭在肩上,一副嬉皮笑脸相,随着节奏踩踏得荒草嗤啦啦地作响,嘲笑女生“头发长见识短”。燕燕、婷婷和小燕被他们拿话一激,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婷婷灵机一动凑上前小声支招说:“咱们骂麻野条。”于是她们三个齐声高喊起来:“麻野条,尾巴长,娶下媳妇不爱娘,把媳妇背到热炕上,把老娘背到沟畔上,把媳妇惹得气刚刚,把老娘冻得硬邦邦。”燕燕就地拾了三根树枝分发下去,她们一边敲打树干,一边抑扬顿挫地大声说唱,拉开了两个帮派打嘴仗的阵势。其中一个想到话题挑起头,其他人便高声附和起来。颜龙抓耳挠腮想了想喊道:“猴女子,上树摘李子,摘下李子没把把,养下娃娃没下巴。”
燕燕立急回怼道:“贼娃子,遛娃子,偷你舅家狗娃子,狗娃子没在,偷了个烂锅盖!”小燕拉了拉燕燕的衣襟低声说:“颜龙和咱们是一个舅舅!”燕燕转头瞪着小燕说:“你脑子让浆糊糊了嘛!他们不是有四个人嘛,我说的不光是颜龙一个。你赶紧想一个。”燕燕话还没说完,曹龙又大声喊起来:“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小燕转着圆眼睛想了想,指着曹龙说:“曹龙是个霍霍牙,漏气气,吃多了他舅的臭屁屁。”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绞尽脑汁的互怼声中,刚才的嫌隙早已被抛之脑后。当他们一个个江郎才尽想不出话头时,嘴巴里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小燕张大嘴巴,眼珠子不停地来回转动,想说啥话又说不出口,一屁股坐在草滩上说:“不说咧不说了!重新耍个啥。”很快,他们又凑到一起,商量着准备找个宽阔的地方燎荒草。当荒草随着风声呲啦啦地燃烧着向四周蔓延时,他们面前像架了一个大火炉,火苗夹杂着青黄色的火光在眼前舞动跳跃,他们几个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
福祥午睡起来出门解手,看到对面山上的火光,大声叫骂起来:“拴牛,你们几个狗怂!快把火扑灭嘛!闲求子滴,没啥挖抓了就点荒。再像大前年一样,把人家地里的玉米杆给点着,看人家把腿不打折!”
拴牛听到福祥的叫骂声,紧张地伸长了舌头,立马带领大家扑起火来。又有几个大人在对面喊叫起来,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他们拿着手里的棍棒朝着火一顿猛烈地扑打,扬卷起的烟尘在头顶缭绕,幸亏尽头处是一块翻耕过的荒地,火光很快就变成了四散的烟雾。几个人这才你推我搡地顺着来时的羊肠小路原路返回。拴牛推搡着兵兵,嘴里嘟囔:“你爸的一泡骚尿把咱们的好事都耽搁了。回去旧账新账一达算,够我喝一壶的!”
进了腊月门,离过年的日子就不远了。王家奶奶成天在燕燕三个耳畔叨咕:“火烧不到沟门子上你们不知道着急!天天喊着做作业,卖菜的一走,成天曳伙上一帮娃娃爬山溜洼,天不黑不见帽盖子。赶紧不丟空写,过几天要扫窑,还要杀猪卖肉,一旦忙开,哪有时间写呢!正月里闹哄哄地过个年,一晃就开学了,我看你们把洋工磨到啥时候去呢!耳朵像叫驴毛塞住了一样,说上又听不进去。”燕燕三个充耳不闻地在院子里玩。颜龙蹲在架子车后梁上,由小燕和燕燕轮流荡着车扶手,一起一落玩着翘翘板。秀荣不在家时,他们三个可以肆无忌惮地换各种各样的耍法打发光阴,唯独不爱写作业。炕头上还铺排着一堆折叠出来的东南西北折纸。燕燕三个翻来覆去,玩得没意思了就随手一丢,翻出一沓费纸做起了风车。扫帚还在院子里横躺着,那是他们三个扯竹子时拉拽倒地的。三个人早已经相互追逐着跑到麦场里玩风车去了。场里的风比院子里的风来得更猛烈。王家奶奶一边收拾一边嘴里喃喃自语地骂着。
玩腻了风车,颜龙又自己动手制做了一个飞镖。他用菜刀把竹杆粗的一头豁成十字状,插入折叠好的硬纸板,狭窄的一头直接安上王家奶奶做针线的针。只见他把飞镖靠近脑袋,眯着一只眼对准门框,嗖的一声抛过去,针头便死死地钉在了上面。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院墙和几个木门上被扎得到处是针眼大的小孔。秀荣赶集回来,小燕迫不及待地告了状。秀荣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颜龙的飞镖,微屈膝盖一折两半截扔到颜龙脚底下,厉声喝道:“你娃皮紧得欠收拾了!像个二杆子一样,把你大头拿上到处乱扎,万一戳到谁眼睛里,把眼睛戳瞎咋弄呢?以后再拿这个耍,看我不把你手剁!”颜龙使劲地点着头,趁秀荣不注意一溜烟跑进了正窑。王家奶奶坐在炕头上,用幸灾乐祸的口吻对颜龙说:“看挨骂了嘛!我说上你不听,非得等母老虎回来日决上一顿你才舒服。”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窗户玻璃被吹打得咯噔作响。炉面上的烧水壶呜呜咽咽地低鸣着,里面的水快要烧开了。王家奶奶盘腿坐在窗户边,时而朝窗户外面望望,时而回过头来看看写作业的燕燕三个。秀荣和存生在家的时候,他们三个都要收敛一些,装模作样地写会儿作业,把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玩闹一会儿。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他们三个便不约而同地提起笔在本子上挥舞起来。
小燕和颜龙讪皮讪脸地交流着各自写的日记。颜龙一边翻本子一边说:“看啥!基本上每天都是这些话:`今天早上睡觉起来洗了脸吃了饭。中午的时候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又开始写作业。下午吃完饭天就黑了,看了一阵电视就睡觉了。’天天都这样过,吃了睡睡了吃,不是吃就是耍,不是耍就是睡,有个啥写头呢!把这换汤不换药的流水账,还非得让人天天记一篇。”小燕抬起头,不加思索地附和:“就是,反正万变不离其宗,没啥写就胡编乱造,吃的啥饭或者走哪达耍,晚上看的啥电视,把篇数凑够就行。开学的时候,老师忙的,哪有时间一个一个翻着看呢,还不都是像翻书一样,哗啦啦过一遍,看着有字就能行。”燕燕“啧啧啧”地咂巴着嘴,立直腰杆准备给小燕和颜龙传授点写作经验,没成想,小燕和颜龙不谋而合地捂住了耳朵,伸长了舌头在嘴边来回摇摆。王家奶奶坐在炕上催促:“唉,你们三个就轻狂,小心你妈来捶一顿。”
又是一个极其干燥的寒冬,整整一个冬天没有下过一场雪。天干物燥更容易生病,燕燕三个咳嗽吃药不见好转已经有一个礼拜了。只要有一个人挑头咳嗽,其他两个便像被传染了一般,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就在窑里传开了。秀荣说他们三个是有意为之,责令他们:“能憋住就尽量憋住!”秀荣这么一说,燕燕三个又同时鼓着腮帮子,憋住气不敢出声咳嗽了。小燕捂着嘴强忍着,感觉嗓子眼里像是有许多虫子往出爬,她胀红了脸,瞪圆眼睛硬是把一口气憋回了胸腔,没成想,无处安放的胀气顺着屁眼儿“咘”的一声喷涌而出。小燕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燕燕和颜龙也情不自禁地张大嘴巴咳起来。
一到冬天,燕燕三个几乎都摆脱不了咳嗽的折磨,吃药不起作用的时候,秀荣就用土方子医治。尤其到了晚上,屁股只要挨着热腾腾的炕,嗓子里便像钻进了无数个挠痒痒的虫子,必须得张大嘴巴把它们咳出来才舒服。秀荣让存生从地窖里取出几个白萝卜,她冲洗干净切成萝卜丝,用蜂蜜和白糖搅拌均匀,放在外面的窗台上搁置冰凉再让他们三个当药吃。
燕燕三个每人手里捏着几块切好的萝卜片,像老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吃着嫩萝卜。听着清脆的声响,存生笑着说:“你们三个想吃萝卜就明说嘛,我又不嫌你们麻达。只要你们三个不咳嗽,叫我做啥都行。一到冬天,你们三个这个咳嗽就把人能头疼死,像那老汉子把大烟抽多了一样。把我圆蛋憋得脸红的像个下蛋母鸡似的!我给你们把甜萝卜端进来,你们三个每人吃上些,睡觉的时候我再一人冲一杯蜂蜜水搁在外面窗台上,谁半夜里咳嗽就出去喝上几口。”存生说着,起身出了门。小燕听存生说她脸蛋红,一骨碌爬到炕头上照镜子,看到红的像熟透了的西红柿一般的脸,她一边咳嗽一边解外面的衣服扣子。王家奶奶看见连忙阻止:“二楞子!感冒了还敢脱衣裳,热了往炕边上挪。”小燕拧着身子一个劲地喊着自己热得难受,秀荣上前摸了摸额头,转头对存生说:“哟!这个女子头烫烘烘的,像有点发烧,咋弄呢?你快到他五大家买点退烧药去。”存生上前在小燕额头上摸了摸,随后便披上他的军绿大衣,拿着手电筒出了门。
小燕吃完退烧药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秀荣特意在她身上多压了一层被子捂汗。不一会儿,小燕便觉得全身湿热难耐,不停地翻身,试图蹬开悟在上面压得她透不过气的被子。秀荣压着被角激励她稍微忍耐几分钟,让汗全部发出来。小燕张大嘴巴喘着气,额头浸出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流下来,头顶上冒着一团热气。秀荣这才慢慢地揭开被子,用温热的毛巾给小燕把全身擦拭了一遍。小燕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她坐起身要吃浸泡的蜂蜜萝卜,吃到最后把盘底都舔了个一干二净。
存生冲蜂蜜水的时候,一股淡淡的香甜飘散开来。王家奶奶说:“这还是寨河你姨娘前几年给的土蜂蜜。而今人都养的洋蜂儿,土蜂蜜越来越少了。咱们也就剩这些了,不省惜着用,以后再没了。土蜂蜜能放住,这一瓶放了都有四五年了,还好好的。”存生拿筷子搅拌着蜂蜜水,说:“今年正月里浪亲戚,有的话再买点。唉,估计全有都是洋蜂蜜。寨河集上碰上田喜,说是庄里都没几个人养土蜂了,洋蜂把土蜂挟制得不好好活,我姨娘家土蜂死得剩一蜂箱了。”存生边说着拧紧蜂蜜盖子,放进立柜上了锁,把钥匙还给了王家奶奶。燕燕三个吃了蜂蜜萝卜后咳嗽渐渐减少。
晚上睡觉时,秀荣生怕小燕半夜又烧起来,就带着小燕去了偏窑睡。半夜三更的时候,燕燕被自己的咳嗽震醒,感觉嗓子眼像烟囱冒烟一般干痒难耐,她想喝一口蜂蜜水,又不敢一个人出门,就把同样咳嗽的颜龙叫醒,两个人披上棉袄靸踏着鞋出了门。当冰凉透骨的蜂蜜水涌遍全身的时候,他们不由自主地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一阵冷风刮过,两个人慌忙裹紧衣服,一前一后夹着屁股进了门,一骨碌爬上了热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