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麦子碾场的时节,王家奶奶常挂在嘴边感叹:“收麦子就是从老天爷嘴里头抢粮食着呢!”
仲夏的天气风起云涌,气象的变幻比妖婆娘变脸还快。只要南边的山头聚起一团黑压压的云朵,再有一股东南风从山坳里吹来,乌云很快就被吹到了当头顶,紧接着便是阵阵沉闷的雷声,像是给劳作的庄稼汉提前发出的警报。碾场的人放下扫把又急匆匆地提起叉把,连裹着小脚的王家奶奶都不停歇地小跑起来。存柱指使顺利和胜利扛着叉把来救场。家家场里叉把扫把交相挥动,都在热火朝天地起场救麦子。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大一会儿功夫,场里就堆摞起一两个像山丘一样的麦草堆。
天气好像在故意捉弄人,几声轰隆隆的响雷,狂风大作,把头顶的一团乌云吹往北边,头顶的天空顿时又豁亮了起来。王家奶奶看着当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不禁埋怨起老天爷:“唉,你好歹挤上几点子尿水啥,叫人没指望缓下算了,像催命呢一样把人急得满头大汗。汗还没干呢,你又像月里娃吃饱了一样笑开了!”存生两口子又把收回去的农具取了出来,重新散开麦草重新套牛碾场。直到一把捏起麦草感觉不到扎手,麦粒和麦穗才完全分离,这样就可以挑草起场了。秀荣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完全放松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做活要人多,吃饭要人少呢!碾场时有多少人都能派上用场。刚刚叫雨追上,来了两个帮手,几下子就把一场麦子挑起来了。缓了一下倒没劲了!”存生干活的时候习惯性地紧咬着一边的下嘴唇。他稍作停顿往手里唾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说道:“赶紧把沟子撅起挑!趁着有点风,几下子把麦子扬出来一装,明儿个老大家还等着用场呢。”
麦草单另挑出来摞成垛,麦秸秆和麦粒混合堆放在一起,只要场口有风吹进来就能扬场了。扬场是个技术活,要能掌握好风向巧借风力,这样扬出来的麦子才干净,不然得用簸箕和筛子一遍一遍地过滤,费时又费力。存生也是分家后才学会了扬场。分行隙的时候,秀荣老是嫌弃地传叨他把麦子和溢子(麦秸秆和麦糠)混淆在一块。存生干活时最不爱听人指教数落,乜斜着眼睛嘴里嘟囔着怼秀荣。秀荣更是理直气壮,一把从存生手中抢过木掀,有模有样地一边分行一边扬。要知道秀荣娘家爸可是熊渠庄里的扬场老把式,即使没有风也能把麦子扬得一干二净。
存生拿着扫把一边掠麦子还不忘图个口舌之快:“真个是熊家渠里的蛰般子!”秀荣嗤之以鼻,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架势不搭理存生。等扬完场,麦子摞成黄澄澄的一堆时,燕燕三个也能派上用场了。燕燕最喜欢帮忙撑袋子,听见麦粒嗤嗤啦啦往袋子跳跃的声响,铿将有力又不失节凑感,她兴奋地拧摆着屁股。小燕和颜龙趴在麦子堆上,一会儿把手藏进麦子堆里,一会儿又把光脚丫子藏起来。麦堆越来越小,王家奶奶催着他们两个去别处闹腾。小燕和颜龙又蹦哒到绑好的麦袋子上上蹿下跳,活像两个一刻也不得消停的猴子。
存生家的麦子最多有两场就碾完了。装起来的麦子还要倒出来再晒一次,直到麦粒嚼在嘴里发出咯嘣的脆响。一年的收成除了自己吃,还要留出一些交公粮。每年到交公粮的时候,秀荣都是百般推脱。她不情愿把自己辛苦得来的粮食白啦啦地上交,晒不干收拾不干净还要被验收的人指指点点。她虽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存生家一直都是队里的难缠户,每年都要队上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实在扛不过去了他们才去上交。
公社的水泥院子里,没有通过验收的麦子一片一片地摊开晒着太阳。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房背后趁阴凉,也有人顶着大太阳不停歇地拿木锨转着圈搅晒麦子。粮库门前,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手在袋子里不停地翻搅,捏起一两颗麦子在嘴里咯嘣着试干湿。
终于轮到了秀荣,一个胖乎乎的城里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嚼着几粒麦子,思量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这个麦子收拾的还干净,就是没晒干嚼起来有点柔。是这,今儿个天气也好,要不你就找点地方倒出来再晒上一两个小时,要不拉回去晒干了再来交。”
秀荣连忙撑开另一个袋子,赔着笑脸说:“我们端害怕上来给你们添麻达,在家里晒得干干的才拉来的,你不信再试一下这个里头的。”秀荣说着自己也咬了一颗麦粒,嘴里咯嘣作响,“我倒底试着干干的!”
胖女人又试吃了一粒,说道:“都一样,稍微一点点柔。这交公粮的麦子必须得干透才能存放住。你也没多点,赶紧去占个地方,晒一两个小时就能过秤了。”秀荣连忙应承:“哦哦!好,那赶紧叫我先占个地方去,晒一阵子我原回喊你收噢。”秀荣边说边带着燕燕急匆匆地拉着架子车走开了。
秀荣找了一块水泥把麦子倒出来摊平搅匀,这才领着燕燕坐在房檐下歇息。燕燕舔了舔嘴皮觉得嘴干舌燥,想吃糖又不好意说出来,拿了个树枝在地上画了许多圆圈,吱吱呜呜半天才趴在秀荣耳朵边上小声嘀咕:“妈,我想——吃个糖。”话还没说完她就缩着脖子捂住嘴巴,笑眯眯地看着秀荣作何反应。
“你说你想吃个啥?”秀荣故意偏着头问了一遍。
燕燕吐着舌头,歪斜着脑袋凑到秀荣跟前说:“我说——我想吃个糖!给我买个糖回去的时候我才给你好好掀车子呢。”
秀荣抿着嘴笑道:“麦子都给人家交了,回去时是空车子谁还要你掀呢。给你买一个,小燕和颜龙咋弄?”燕燕连忙转到秀荣面前说:“赶咱们回去我就吃完了,我肯定不给她们两个说我吃糖来。”
秀荣笑着伸出食指在燕燕额头杵了一下说:“我把你个猴溜精!哪是给我帮忙,明情是嘴馋想吃糖了!走!给你们三个一人买个,省得小燕和颜龙知道了唧唧嗯嗯。”燕燕乐得跟在秀荣屁股后面一蹦三跳。有了糖的滋润她感觉时间都过得快了,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秀荣又去找来刚才那个胖女人,很快就通过了验收,她和燕燕装好麦子排队过了秤。
回家的路上,燕燕蹲在架子车中央,嘴里嘬着糖心里盘算起来,剩下的那几颗糖他们三个要怎么分她才能占到便宜。一番思量后她喊秀荣:“妈,你叉口里还有四个糖,给小燕和颜龙一人给一个还有两个,剩下两个不好分,你不剩叫我再吃一个,剩三个,回去我们三个一人一个,这样我们三个就不打捶了。”
秀荣转过头看了一眼燕燕,笑着说:“我说你坐后头一个人咕咕叨叨的,原来是盘算着咋多吃个糖呢。你咋恁为嘴!有点啥好东西先把旁人的哄嗦完,你吃的时候偷着藏着吃独食。你这个馋跟了谁了!”
燕燕连忙挺起腰杆辩解:“我没有吃独食,有时候也给他们分点呢。”秀荣鼻孔里哼了一声笑道:“你分的那点像喂鸡娃子一样不够塞牙缝的!人有大小,嘴没大小。剩下四个糖给你奶奶留一个,你们三个再一人吃一个。”秀荣随即转身笑着问燕燕,“你算一下,你多吃了几个?”燕燕情知得了便宜,只管翻转着眼珠捂着嘴巴一个劲地笑,脚跟欢快地轮番踢打着车沿。
收碾麦子的时候,庄稼汉盼着天天艳阳高照。麦子颗粒归仓,庄稼汉又盼着一场大雨浇透田地,趁着墒饱在翻耕过的麦茬地里再种一撂糜子,秋后收完玉米谷子,糜子也刚好成熟。地里的胡麻渐渐由青绿变成了黄褐色,麦茬地翻耕过二茬就到了胡麻收割的时候。从塬面上一眼望去,青黄相间的胡麻,绿茵茵的洋芋蔓,蓝格莹莹的洋芋花,成片成片深绿色的玉米地,这个季节的庄稼就像一个谙熟世事的农村妇女,既丰盈又饱满。
麦子地里倒茬种上糜子,把二茬地翻耕完,没有种胡麻的存生两口子又到了闲暇的时候。看着别人家成片的胡麻,秀荣忍不住埋怨存生是个猪头昏,去年没有倒开茬种胡麻,今年只能干瞪眼。秀荣做饭更舍不得倒油了,炒菜时锅底跌几滴胡麻油走个过场,菜倒进锅里全凭着加水往熟煮。
下塬双庙村的庙会也趁着这个农闲空档如期而至。搭台唱戏、摆摊卖货,热闹的场景吸引着周边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秀荣的大姐秀琴家就在双庙村。早在开戏的前三天,她就差谴大女儿秋霞骑着自行车到熊家渠去传话,顺路给秀荣捎话叫她得空也来看戏。到双庙看戏逛庙会已经成了塬上人约定俗成的事儿。
秀荣一家也商量着领孩子去凑热闹逛个闲。秀荣对存生说:“明儿个头一天,你把妈带上先看去,三个娃娃闹腾得又看不成,我到正会那天领上到他大姨娘家浪一回。”王家奶奶推辞道:“年年就那!人踏人闹哄哄的,戏我又听不懂,我不爱趁热闹,要去你们一家子去,把颜龙留下我看着,人多的还给我领撂了呢!”存生刨了一口饭边吃边说:“看戏实际上没看头,就是去凑个热闹。我把你明儿个捎上浪一转圈。正会了叫她们娘母几个浪去,把颜龙留家里。正好叫他大姨娘给咱们留点胡麻籽种。那嘴上嘘着看戏,实际上是叫娘家人帮忙割胡麻呢。”秀荣笑着说:“咋不说人家地多!我还没出嫁时,我们姊妹几个都爱去秋霞家做活,就为了吃人家的几顿茶饭。偶尔压一回饸饹面,林一个人能咥三老碗。秋霞他爸见谁端大老碗吃饭,斜瘪个嘴眼珠子都能瞪出来,那个啬皮样子就把我们日眼下个病着呢,跟那会的地主差不多。做活的时候恨不得人一天把苦下完,吃饭的时候,害怕人把他们面缸吃个窟窿。啬皮的不像啥!人家还是个大夫,都不知道一天咋给人看病抓药着呢!”秀荣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存生坐在炕头上边卷旱烟边说:“你们这妇人家就是嘴欠!说长论短的。那是你姐夫!再不说啥,这几年他大姨娘明里暗里也给咱们周济了不少,看传到人家耳朵里,叫人家咋想咱们呢!”存生说话的口气惹得很不高兴。王家奶奶一出门她就撂下抹布指着存生骂起来:“你看你咋像个混账来!又没有个外人,我顺口说了几句,你就鸡蛋里头挑骨头。怂本事没有㞗毛病怪多!”存生起身辩解:“你看你这个人!跟你好好说着呢,哪达的㞗毛病可犯了!”就这样,秀荣一边洗碗一边不依不挠的和存生争竞了起来。存生争辩了几句见势头不妙,索性装聋作哑,领着燕燕三个出了洞门。留下秀荣一个人边收拾碗筷边叨咕,直到把肚子里的气撒完。
正会当天,秀梅步行到白家洼叫秀荣一起去双庙看戏。秀荣把燕燕放在自行车前边,秀梅坐在后座上抱着小燕。一路上,自行车的铃铛声此起彼伏,三三两两结伴走着去看戏的人比平时赶集的人还多,为了躲避车辆,他们靠边走在树荫下。燕燕时不时地按下铃铛,叮铃铃的响声引得前面走路的人回过头来看。秀荣连忙敲打燕燕:“手闲得很!有没有人都一顿胡按,动不动还摇车子头,你不害怕把咱们几个从羊沟壕里栽进去!”燕燕扭过头笑呵呵地看着秀荣。坐在车后座的秀梅问道:“姐姐,咱们先看戏还是先去大姐家里呢?要不咱们把娃领上戏场里浪一圈再去大姐家。我今儿个不回去,妈安顿着叫我站大姐家帮忙收几天胡麻呢。”秀荣不假思索地说:“咱们专门趁热闹来了,先去戏场转一圈再去姐姐家。还说你呢,我结了婚都爱往姐姐家跑。姐姐稀罕娘家人,顿顿都有好茶饭。”秀梅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说:“我爱到大姐家浪,但是我每回去都盼着姐夫出门给人看病去,这样我还能散舒些。大姐夫要是在家里,人吃饭都不得自在。这几天大和林都在大姐家住着,两个哥哥也拖家带口的,这几日大姐家里吃饭的嘴肯定多,都不知道大姐夫咋心疼着呢!”秀荣笑着说:“管他呢,大姐夫就那屌相!有啥摆当面可不往心里去。那天我给你碎姐夫说起大姐夫啬皮这个话,人家还嫌我背地里把大姐夫说了,还和我争竞了几句。本来就是,大姐夫的啬皮在他们庄里都是出了名的。把我气得给日决了一顿。”秀梅接着说:“你说这也怪着呢!按理来说,大姐不愁吃穿,应该白白胖胖的。但是大姐自从跟了大姐夫,反倒成个病怏怏了。说起来大姐苦也重,一个人拉扯两个娃,还要经管几十亩地,姐夫说走就走了,你看这几年大姐瘦成啥样了!叫我说,她那胃疼的毛病硬是苦出来的。”秀荣叹了一口气说:“细一想还真个是!这话说起来就有点邪门了。我们湾底里他五妈,当女子的时候听说长得俊的很,前年莫名其妙地叫风打了,而今走路一簸一颠的,半边脸又青又肿,看着瘆人!他五大给旁人啥病都能看,把个家婆娘的病没个办法医治。你说这事出得怪嘛!”
秀荣姐妹两个说话间已经到了戏场外。只听得树上的蝉鸣鸟叫声、唱戏声、吆喝叫卖声,人和车子的嘈杂声混成一片,比平日里赶集还闹热。狭长的通道里人头攒动着,骑自行车的人不得不推着车子。燕燕和小燕坐在车子上兴奋地东张西望。秀梅伸长了脖颈在人群中四下环视,想起有可能偶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脸上一阵灼热。自从双方看过家之后,她老是有种不受控制的情愫,偶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萦绕在心里,让她时而难过得想哭,时而又热激得脸红。秀梅一边找寻那个身影一边在心里默念:“天老爷作证,如果我们两个真的有缘份,就让我们碰个面。”她的目光快速地扫视着人群,多么想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那个皮肤深红身材高挑的身影。
在秀梅的引导下,秀荣领着燕燕和小燕绕着戏场闲逛了一圈。看到熊家老汉和几个年纪相当的老头坐在树荫下,一边悠闲地抽着旱烟,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戏曲。秀荣姐妹俩陪在父亲旁边听了一会儿戏。小燕早就瞌睡地趴在秀荣肩膀上睡着了,正巧碰上秋霞和她弟弟张龙来戏场里找寻她们。秀梅满心期待着能偶遇自己的对象,找借口说要和几个同学一起再浪一圈,让秀荣带着几个孩子先去了秋霞家歇脚。
秀琴已经早早地系上围裙,准备给娘家人收拾下午的茶饭。秀荣坐在灶火里帮忙拉风箱,姐妹两个有拉不完的家常话。秀琴家也是个四方的地坑庄子,洞门是一条长斜坡道,洞门顶的地里种着各种果树。黄澄澄的香蕉梨繁得压弯了树枝,还有几树秋梨,青绿的果子在高高的树枝上随风摇曳。红通通的苹果挂满了枝头。野鸡蛋大小的核桃在太阳光里泛着青光,一对一对像无数双贼溜溜的眼睛,从树叶间隙里往外偷窥着。还有青黄相间的两树梅李子散发着浓郁的爨味儿。
燕燕拉着小燕,跟在秋霞后面观望着这诱人的果实。触手可及的果子就在眼前,燕燕硬是拽住小燕的手不让她随便摘。她谨记着秀荣的教诲:“不管到谁家,别人的东西再好都不能逗,随便拿就成贼了,叫我知道就把手跺了!”可是,眼前的果子实在太惹眼了,小燕探出舌头舔着嘴唇说:“秋霞姐姐,我想呲(吃)这个苹果。”小燕说着怯生生地指向眼前的一个苹果。张龙一把把树枝拨开,说:“这个不红也不甜,你们不要乱摘,等着我上树给你们一人摘一个红的吃,有些还没有黄透,吃了可惜了。”说完,张龙麻溜地爬上一棵苹果树,拣颜色透亮的摘了两个分给燕燕和小燕吃。小燕吃着嘴里的,指着梨树还想吃个香蕉梨:“龙龙哥,那是个啥梨?我还想呲(吃)个梨。”小燕顺手指向梨树。秋霞斜瘪着嘴“啧啧”起来:“这个小燕还眼馋的很!留点肚子吃饸饹面。那梨硬得咬不动,摘下来要放几天变软了才能吃。”正说话间,秀琴喊张龙,让他去戏场叫熊家老汉回来吃饭。熊家老汉爱“谝闲传”,只要没人喊他吃饭,他能把太阳送下山。
饭还没吃到一半,崖背上就有人喊张大夫看病。秋霞爸三两下刨完了碗里的饭,背上药箱子便出了门。秀琴随后打发走了秋霞和张龙,找来一个蛇皮袋子,摘了些水果,又去粮食窑里装了几碗豆子和小米,急急忙忙打发秀荣回家:“你赶紧回我不留你,这些拿回去叫娃娃吃嘴去。这几天没啥活,大爱看戏叫多浪几天。山里的胡麻也能搭镰刀了,我叫林和秀梅搭帮给我割几天胡麻。”
容不得秀荣推托,秀琴已经把袋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了。看着秀琴的背影,秀荣心头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暖流和难过。原本高挑俊俏的一个人,如今变得如此消瘦不堪,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支撑着,脸色蜡黄连眼窝都陷了进去,干裂的嘴皮上还结了一层血痂。秀荣只得说:“姐姐,你把我帮衬的!我爱到你们来又怕到你们来,叫我姐夫知道了不好。我看你脸势也不好,而今咋瘦的剩一把骨头了!吃药不顶事就让我姐夫把你领城里检查一下。”秀琴摆摆手说:“我好着呢!天气一热人就吃不动,秋后气候一凉就缓过来了。我这都是老毛病了,隔一段时间吃上几副药就好了。你姐夫光嘴上呱哒的紧,实际上是个怂心不操,家里啥他都糊涂着呢。你快领上娃往回走!”
秀荣把燕燕和小燕都放在自行车前边坐着。秀琴和秀梅把她们送到塬面上,一直看着她们娘三个拐过弯,消失在夕阳余晖里。